第 16 章
孟怀走出宴会厅更衣室的门。
黑色镜面丝绸抹胸长裙,露出细颈与锁骨。
光纹泛亮,图绣古典,腰身束紧,下身裙摆如同涟漪一般轻轻荡开,且布料更轻薄镂透,纤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裙子几乎没有赘饰,视线上移,原来亮点是胸前的水滴状祖母绿镶金宝石,同样是祖母绿的宝石细链耳坠,随着孟怀的走动而高低错落地跳跃晃耀着。
乌发铺蔓别至耳后,头上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深邃,飘逸,慵懒。
狭长的廊道里仅有一盏照明灯,章庭望在拐角处,看着那孤灯下的女人灿烂地走来,摇弋生姿。
孟怀停下脚步,浑然没有羞涩,而是挑了一下眉眼,落落大方里带点神气地问他:“好看吗?”
章庭望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身后一声突兀的“特别非常超级无敌爆好看”打断了。
他郁闷又烦躁地转身,孟怀也向他身后看去,季承远一身浅藕粉色的西服,朝孟怀竖起大拇指。
季承远一见孟怀就有说不完的话,章庭望受不了他,开始催人了:“别跟着我们,你去找你的女伴。”他才不信季承远会没带女伴。
“哎吆,我就来问问你们我这一身帅不帅,待会我可就是宴会王子了,想和我说话你都排不上队。”其实是只问孟怀的,他才不问章宝旺呢。
季承远说完直接越过她,经过今天一个下午,他发现他女朋友性格比他的可招人稀罕多了:“孟怀,咋样啊咋样,哥这身咋样?”
说完他还原地转了个圈。
孟怀看他这么迫切又诚恳地追问着,仔细地打量他后,认真给出了自己的真实评价:“如果别人穿你这一身肯定驾驭不了,但是你穿的话就很帅,毕竟你气质在这呢。”
季承远乐得哈哈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一样有眼光,要是我问章宝旺,他肯定说我是一只粉色的虫合虫莫。”
孟怀觉得实在好笑,侧头看章庭望,他在看手机,但听见这话,嘴角放松一点,眼底浮现笑意。
季承远想起他们上学的时候,让宝旺评价下他的穿搭,每次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问宝旺,宝旺就说他是什么颜色的虫合虫莫。
所以后来他再也不问了。
季承远说得来劲了,又和孟怀补充说:“有一次我穿件彩色条纹衫,他说我是彩虹虫合虫莫。”
他知道宝旺对心爱的女人讲话肯定很装逼,便打算在孟怀面前多揭穿下某人的真面目:“还有次更过分,我穿个黑白外套,他竟然说我是奶牛虫合虫莫。”
章庭望从手机的屏幕光里抬起头,再也受不了了,时间也到了,他走到孟怀身边:“我们先进宴会厅吧,别理他。”
孟怀脸上还挂着笑,跟章庭望一起走出廊道,中途好奇地问他:“你真这么说过?”
“什么?”
“奶牛虫合虫莫。”说完孟怀自己的笑容更甚。
章庭望没否认,告诉孟怀说:“那不是我们常识里的黑白外套,而是一件黑白波点外套。”
两人走进金框雕刻木门,门两边有迎宾人员,服务人员端上五颜六色的酒饮,厅内的水晶吊灯熠熠发光,折射出绚丽的光晕。
豪气奢华,由此可以看出宴会的举办方财大气粗。
宴会厅里的宾客越来越多,大多是年轻人,昂贵的正装或礼服一穿,到个个看起来都像是社会精英,但在章庭望眼中可不是那么回事,如同沙里捞金一样,他要找的是对他有价值的人。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孟怀目光向典礼台上望去,几个圆圆胖胖的地中海,亲切和蔼地笑着。
他们笑得虚假也好真诚也罢,反正孟怀礼貌微笑,冷眼旁观。
其中一位男主持人说章董事长抱恙修养,东临这次招揽五湖四海之人才的盛会,就由几位东临的老股东代劳。
她抬眼去看章庭望,他还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简约灰黑色西装,与平时不同的是换了一块更高端的腕表,暖色与冷色交相搭配的格纹领带也要比平常花哨些。
他神情镇定自若,没有一丝别的情绪,在发言词演讲完毕后,台上股东之一应该是看见了,目光在他们这里短暂地停留下,在台上朝他点头招手。
章庭望一边回礼一边跟随人群在躁动的音乐中鼓掌。
那个台上向他示意的男人,端着杯酒走到他们跟前,眼角笑出几条皱纹:“庭望,什么时候回的,刘叔还以为你不来的。”
“今天下午回的,没来得及和您说。”章庭望说完举起酒杯向那自称刘叔敬了一杯酒,表示歉意。
“你说你,宴会都是小事,怎么能劳累你跑趟,你正年轻,享受大好时光才是第一位。”
孟怀站在他身旁,脸上是礼貌但疏浅的笑意,这话她听懂了点弦外之音:东临的事儿,你最好少管,你越是玩玩乐乐的,我们就越是安心。
章庭望怎么会不懂,但他还是笑着,像是在和家里的一位尊敬的长辈说话似的:“刘叔您说得对,晚宴自然是没多大意思,所以订的明天的航班走,毕竟外边的日子过得更精彩。”
男人走后,章庭望敛去了原本的愉悦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厌倦的和不耐。
他等自己稍稍平复后,才侧身对上孟怀的眼睛,她朝他会心一笑,他不说别的,只是从吧台酒桌上端起一杯饮料果酒,这种酒饮度数很低,多喝一点也不会太难受。
递给孟怀:“今天晚上喝这个吧,我已经预料到,等下会有很多人,打着交际的名号想找你喝酒。”
尤其是男人。
孟怀虽然嘴上朝他说着“我的酒量在你看来这么低吗”,但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酒。
等晚宴上的人们活络着交谈起来,气氛也变得热情闹腾,事实就如同张庭望所说,可能是由于章庭望的身份,又或者纯属娱乐,总有人和她碰杯,她果真喝了不少,开始庆幸自己拿着的是饮料酒。
章庭望在知道对方所涉猎的专业后,才会张开进一步的探话和交谈,等他过滤掉一些无用之言,剩下的才是他关注的。
外人当然不知道东临内部的现状,只当他是下一届东临的接班人,所以但凡章庭望透露出带点兴趣和友好的表示,对方自会及时提供自己的名片。
而对于章庭望真正感兴趣,并且能纳入团队的人来说,名片上的联系方式自然会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不觉中两人也走遍了大半个会场,既然是东临是这次晚宴的举办方,这个过程中不免总是会碰到几个“熟人”。
孟怀发现章庭望他父亲的那些老股东面前,他会隐藏起所有的锋芒,但也不会装成什么都不懂,而是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因为这样在别人眼中才是最合理的。
那些老古董们心里会暗自盘算着,他毕竟是章老董的独子,从小在这个环境里耳濡目染,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那是假的。
但是那又如何,他年纪轻阅历浅,很多东西他不会费心思追究到底,温室长大的孩子哪里会去吃苦呢,大抵是个不成气候也不堪造就的俗才罢了。
孟怀看他置身在人群之中,伪装起来得心应手,老练通达的样子,突然感觉她自己周身的气压变得很沉、很重。
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虽然近在身侧,却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迷离的彩色灯光里,视线纷杂恍惚,他的面目和身影变得迷蒙而失真。
晚宴十点结束,回到章庭望家中,孟怀已经不想再走路了,她素来穿不惯高跟鞋,七厘米对她来说就算是恨天高了。
换鞋的时候,章庭望见孟怀脚外侧磨红了一点,家里的一次性拖鞋又比较硬。
等孟怀进房洗漱前,他站在房间门口问她:“饿不饿?”她晚上一直在喝酒,没有吃什么。
“饿了。”
“想吃什么?”
“蒸的煮的都行,喝多了果酒,油腻和煎炸的不想吃了。”
“好。”
两人各自回房间,孟怀开始卸妆、洗浴,换上自己日常的衣服。
季承远雇佣的阿姨这个点已经下班了,章庭望没有先去洗漱,换上T恤和休闲裤后他先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只有饼干面包牛奶,一些甜腻的小点心,少量的青菜和肉类。
看了一眼鞋架上唯一一双女鞋的码数,他出门去了超市。
孟怀吹干头发,觉得自己的肚子要造反了,便打开房门,想看看有什么吃的。
开门后一双拖鞋挡住了她的去路。
棉质的软布脱鞋,上面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兔子。
这就是直男眼光吗,不过感觉这不在他的审美之内,竟然比家里李女士给她买的那双还要幼稚一点,但她不介意这些,为了脚的舒适,也为了某人的细心,她换上了这双拖鞋。
客厅里没人,厨房的灯却亮着。
她走过去,是章庭望在切菜,陶罐里还在炖煮着什么,飘袅的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然后被卷进油烟机里。
余光里有纤细的人影,他停了手里的动作看过去,孟怀站在厨房门口,头发松散地扎起,耳旁垂下几缕。
“我还以为你是点外卖呢。”
“我说过,有机会给你做饭。”
“你刚去购物了吗?”
除了砧板上的,孟怀看见操作台上也放了几捆新鲜蔬菜,还有盒装的肉类。
“买菜,冰箱没多少东西可以做。”他边切牛肉边回答她。
“今天是圣诞节吗?”孟怀突然冒出这一句。
“不是,现在才九月末。”章庭望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回答她。
“那怎么有不知名圣诞老人给我送拖鞋呢。”异常疑惑的语气。
她的言外之意是,拖鞋不是你去超市买的吗,菜类应该不包括拖鞋在内吧。
章庭望嘴角荡漾出一个笑,纠正自己的话:“我去超市购物,买菜送了双拖鞋。”
孟怀装作一本正经,回答她:“哦,这样啊。”
就算说给老孟听,他也打死都不信的,买了半辈子菜,从没遇到过这种促销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