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英赶美”（2）
秦小华总是很害怕暮秋夜晚的狂风。
固然，这风再凉，也冷不过凛冽的冬风，但是在经历了整个融融夏日的人们看来，秋风刮起来没有给人任何心理准备，让人顿生悲愁，无所适从。
下了晚自习，她在运动服款的校服外面裹上羽绒服，把拉链拉到最顶上，然后背着书包，连同其他莘莘学子登上了前往各自方向的校车。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她抢到了一个座位。
当然，占座儿这回事与秦小华今天的异能觉醒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这一路上，秦同学窝在座位上，把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个遍，包括她自己。而包括她自己在内，每个人身上都附着了或多或少的、比芝麻粒还小的小人儿，就是“病魔”在秦小华眼中的形象。
当然，来到普通高中走读的少男少女们，一般是不会有大病的。秦小华在同校同学身上看到的，往往是这个年龄那些最常见的小儿科：也许会让花季雨季中人感到烦恼，但不至于危及生命。
拿秦小华自己来说吧，当她低下头颅，定睛透视自己的身体时，只在一个器官看到了如蚁附膻的病魔小人儿：就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让她痛不欲生的部位。
“咱们车厢里有个生病最高分，有个生病最低分，”秦小华审视着周围，想道，“都是特例一般的存在。难怪在裁判组打分的体育比赛中，需要去除最高分和最低分。”
“最高分的得主就是这班校车的司机师傅，”秦同学望着车厢最前方那位把着方向盘的中年大叔，“好家伙！这位先生从头到脚几乎被病魔小人儿占领了：头顶，鼻腔，咽喉，牙齿，再到躯干部份的内脏，几乎没有一块儿好地方了！”
“不过，”秦小华继续心想，“想想这位中年师傅上有老下有下的，晚上十点还拉了整整一车的穷学生，那他身上这么多病损，就完全情有可原了。”
“最低分得主，”秦小华继续遐想着，“就是车载小电视里那位新闻播报员吧！反正，我一直盯着幕看，却无法在这位先生的脸上找到任何代表疾病的魔童。原因无他，我们从电视屏幕看到的画面，其实就是一连串模拟或者数字信号，并不是真人。”
“所以，”秦小华突破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突然具备了能够直接看到病魔的眼力呢？无论如何，我回到家后要问问父母……”
秦小华用钥匙开门，进到屋里，见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双双下了班，偎依在客厅里看电视，便直接放下书包，也坐在沙发上。
秦家父母的年纪，其实跟那位饱经沧桑的校车司机相仿佛。
只不过二老都是坐办公室的，所以用秦小华那双透视眼来看，父母亲身体附着的病魔童子并不多，远远没有司机师傅那样憔悴。
“作业都做完了？”母亲起身从厨房拿了水果和牛奶。
“在学校就做完了，”小华接过来，堵着嘴巴道。
“吃完早点睡吧，”母亲道，“电视没什么可看的。”
“我问你们俩个事儿哈，”小华连忙说，“咱们家有记载以来，出没出过一些成功人士，或者说特异人士？”
“啥？”老两口被女儿突然这么一问，有点措不及防。
“老秦家的名人，”父亲笑道，“ 自古以来岂不是多了去了？所有与‘秦朝’有关联的人士，都有可能是咱们的祖先！”
“那么，”秦小华认真问，“在医学方面，咱们秦家历史上有没有出过名医呢？”
“有，太有了！”父亲显得有点激动，“名垂青史的医学家扁鹊，本名叫‘越人’。小华你们初中应该学过《扁鹊见蔡桓公》，扁鹊第四次被讳疾忌医的蔡桓公吓走之后，因为担心侯爷在病发之后报复他，便提早动身前往秦国，从此改名为‘秦越人’，而他的子孙就以‘秦’为姓了。”
“差不多明白了，”秦小华靠在沙发上，喃喃道，“我应该就是扁鹊的后代！扁鹊见蔡桓公，之所以一眼就能判断疾病所在，就是凭借了能够看到病魔的异能。那之后，给晋景公看病的秦国大夫，显然也有这种异能，弄不好也是扁鹊的后人。两千多年后，这种异能又传到了我的身上，并在今天的课堂上被激活了！”
“小华都在胡说啥啊？”母亲不耐烦了，“赶紧睡觉去！”
“最后一个小请求，”小华从沙发上起身，“我得上网查个生理学相关的资料。”
为防止女儿沉迷，秦家的电脑都是由家长控制的。只有跟学习有关的使用，才会被批准。
“上半个小时够了吧？”小华的父亲一面开机输密码，一面提了一个不容反驳的设问句。
秦小华想要上网查的，其实就是关于柴老师脸上那颗黑痣。
“为什么，”小华心想道，“其他人身上的痣都只是一颗色素斑，而柴老师的黑痣却在我眼中幻化为无数的黑色魔童？更要命的是，这些黑色娃娃竟然能钻入皮下，顺着血管在体内到处乱跑，最后竟然还在心脏上形成了一个肿瘤！”
只要找对了关键词，不难搜索到简明扼要的答案。“黑痣”、“肿瘤”这两个关键词放在一块儿搜索，第一个结果就是“黑色素瘤”。
人皮肤上的每一颗黑痣，都是若干黑色素细胞的聚合而成。像其他所有细胞那样，黑色素细胞也有可能发生癌变，然后将整个黑痣变成一颗“黑色素瘤”。这种恶性肿瘤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镶嵌于皮肤之中，表面上跟其他的黑痣没有区别，不痛也不痒，但背地里却借着血液循环和淋巴循环的便利，不断向其他身体器官发生转移，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读到这里，秦小华脑海里一下子映出了她白天透视柴老师身体时的所见：那些从黑色素瘤底部往身体其他部位乱跑的魔童们，最终在心脏包膜外重新聚拢，形成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新肿瘤！
“柴老师肯定还蒙在鼓里！”小华心想，“她估计以为自己嘴边只是长了一颗黑痣，转移到心脏上的肿瘤也因为暂时没有症状而没有被发现！”
上网的半个小时就此结束，但是秦同学却无心睡眠，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柴老师，把她能够证实的病情告诉她。
第二天，秦小华在家吃了早饭，搭校车去了学校。第一堂课是早自习，而柴老师并非任何一个班的班主任，也就迟迟不见她的踪影。一直到下了早自修，才在熙熙攘攘的走廊里瞥见了那个头发斑白的背影。
“柴老师！”小华追了出去，连声呼唤道，“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您说说！”
“什么事啊？”柴老师回头看了眼这个有点逗的秦同学，并没有停下蹒跚的脚步，“我们语文组赶着去开会呢！学习上的问题，就留到课堂上提问吧！”
“不是学习上的事情，”秦小华追到跟前，气喘呵呵道，“是关于别的事情。”
“那就等到午休的时候再说吧！”语文老师看着她回道，“那时候时间充裕些，氛围也更融洽一些！”
说罢，老太太捧着满怀的文件资料，继续往会议室方向踽踽而去。
“您嘴边的黑痣其实是一颗黑色素瘤！”
秦小华急了，脱口而出。
“肿瘤已经转移到心脏上了！”
周围的环境很嘈杂，但是柴老师显然听清了小华的警告，先是双脚止步，然后身体显然僵住了,进而显著地震颤起来。
秦小华连忙跑到柴老师面前，然后望着对方一脸难以置信的面庞，以及那颗由无数小人儿组成的黑痣。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小华继续解释，“但是自从昨天在课堂上学了《病入膏肓》，我便觉醒了能够直接看到人体内病魔的异能！我说的千真万确，请柴老师立即去大医院进行复查！”
秦小华并不能判断自己究竟那句话更让柴老师震撼：是宣判对方得了癌症，还是宣告自己具备透视眼。
只听哗的一声，柴老师捧着的教案落了满地。再看她本人，则用枯槁的右手抓住胸口，大口喘息起来，接着就向前一倾，跌倒在地……
十分钟后，救护车响着警报，闪着蓝.灯，开到教学楼的台阶下。秦小华帮忙将柴老师用担架抬到车上，然后下意识地也想跟车同去，但是被护工拦住了。
“同学，”对方说，“你只管专注于学习，生病的老师由我们照顾！”
一脸茫然的秦同学这才退远几步，看着救护车在喧哗与骚动之中离开了原本清净的校园。
柴老师病倒了，小华班的语文课就是由其他级部的老师代课的。可一上午，这个班谁都不怎么在状态，一下课就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知道吗？”某消息灵通人士神神秘秘道，“柴老师和老伴儿的独生女，嫁到外地之后就跟父母断绝了来往，十多年来没回过一趟家！”
“为啥啊？”其他同学都很诧异，“母女俩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据说，”爆料人说，“柴老师女儿过去也在咱们学校，她妈妈对她过度严厉，还曾经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女儿。”
“等等，”一同学说，“这是我所认识的柴老师吗？很难想象，脾气这样好的她过去会对亲生骨肉这样不近人情！”
“人都是会变的，”报料人说，“总之，柴老师伤透了女儿的心。女孩成年后，就跟家里断绝往来了。也许，正是因为这起家庭悲剧，让柴老师反思自己的行事风格，从此变得和蔼起来。”
“原来如此！”同学们恍然大悟，“还好咱父母不是本校老师，要不然也得被逼疯！”
秦小华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是静静地旁听，并没有参与讨论。可怕什么来什么，八卦的话题还是牵连到了她自己的头上。
“唉，”一个女生斜了小华一眼，然后凑到其他女孩耳边，“你们知道不？今天早上，秦小华在走廊拦住正要赶去开会的柴老师，说了一些话，然后老太太就昏过去了！”
“是吗？”其他人都很感兴趣，“咱们班小华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能几句话把老师气晕过去吗？”
“谁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刚才女生回道，“反正从昨天起，秦小华这家伙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逮个人就看个不停，好像不认识同班同学似的！”
谈论就在身边的秦同学时，几个女生故意放低了音量，但谈话内容还是被小华听了个清楚。这让她心中颇为不快。
“你们是不是有病？”她在心里嘀咕着，便下意识地将自己特异的眼力投向几个不停的女生，定睛看向她们的小脑壳。
透视一番之后，秦小华越发不解了。因为，打眼看去，几个长舌妇的脑子全都是健健康康的，不见任何病魔小人儿在活动，仿佛她们背地里议论别人，根本不属于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