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漫天的雨似乎在进入桃林的瞬间被切断,天空清澈透亮,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幻境。
羽夕鸾一怔,抬手拭去鬓边的雨水,疑道:“又...不下雨了?”
沙漓也止了脚步,甩了甩衣袖上的雨珠,抬头望了眼天空:“奇怪,刚才还是大雨倾盆,这会就出晴了?”
风凌跟在他们身后,一下就跃到地面使劲的踩了几下,疑道:“这里不像是下过雨的样子。”
“怎么会?”沙漓携着羽夕鸾从桃树上跃下,一双眼顿时凝住,“这里的土...是干的.....”
羽夕鸾也发现了诡异之处,不禁回头望向来处,发现那里丝毫没有下过雨的痕迹,而原本升起的袅袅黑烟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
“我们是不是.....落入了什么法阵之中?”羽夕鸾一个激灵,忽然看向沙漓,沉声道:“漓,你们善于阵法之术,其中可有类似的?”
“法阵?”沙漓闻言眉头微皱,脑中快速回忆起各类阵法,而后缓缓摇头道:“典籍中并无记载此类法阵。”
“或许....”深邃的眼望向桃林尽头,沙漓眼中闪过一点光亮,“或许再往下看看就能更清楚的知道了。”
盛开的夭红布满枝头,站在茂盛的桃林中央一眼竟望不到头。
羽夕鸾边走边瞧,四周的桃树下九曲十八弯的水渠清澈透凉,几块零散的碎石块七零八落的堆在水渠旁。
跟着越过一处小池塘,待走的近了才隐隐可见藏在桃林尽头的村落。
羽夕鸾默默的走在沙漓身边,沙漓不动声色的微侧过头,目光停驻在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上,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这样永无止境的一直走下去。
村庄已经依稀可见,来到村门口,沙漓终究一声暗叹唏嘘时光的短暂,他抬起头,目光所指处是一间低瓦房,那门微微敞开着。
门内,忽然走出一位老者,只见他脸色焦虑,快步走到村子中央的平地上,苍老的眼一一扫过众人。
羽夕鸾有些疑惑,轻声道:“他们在做什么?”
沙漓迷茫的摇了摇头:“走上去看看。”
羽夕鸾应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跟着一起走进村子。
这时,村子中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瞬间,数十人就手持着竹矛围了上来,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羽夕鸾顺势往边上一闪,看着锋利的长矛在眼前晃动,神色陡然戒备起来,小声道:“小心,有毒。”
沙漓点点头,却是上前一步,羽夕鸾吓了一跳刚想伸手拉他,就听得沙漓温润又礼貌的高声喊道:“不速之客,冒昧打扰,可否借宿一晚?”
话音刚落,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村民齐齐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通道,人群之后老者携着另一位壮汉缓步走出。
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们走上几步,看着沙漓一行人仔细打量,许久,那个老者才开口道:“公子看着并不似寻常人。”
沙漓一怔,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疑惑,低眉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鲛人一族,途径此处,见天色不早便来打扰。”
这时,那名壮汉模样的人却突然开口道:“那你呢?小姑娘。”
“我?”羽夕鸾指了指自己,抬眼望去她这才发现此人竟是刚才那场祭典中的祭司,只是现下卸下了可怖配饰和装扮,一时间倒也认不出了。
“她是羽族中人。”沙漓替羽夕鸾答道。
祭司目光如电,来回从沙漓他们身上掠过,问道:“那几位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沙漓微笑道:“前去中州办事,正巧路过。”
羽夕鸾看着沙漓在日光下自信且从容的俊美脸庞,一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回眸再看看眼前明晃晃的淬毒长矛,她的笑瞬间凝在嘴角却是半点都笑不出了,精神一度紧张起来。
虽然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然而要面对随时准备进攻的淬毒长矛,还要尽量保持不伤及无辜,难免有些困难。
正在羽夕鸾犹豫之际,那老者却突然咳了起来,大喝道:“住手。”
村民手持长毛的手一顿,互相对望一眼,躬身退后几步。这时,祭司忽然走近老者,低声在他耳畔低语,口中似乎在念叨什么,时不时朝沙漓她们瞄去。
羽夕鸾注视着他们,脸色逐渐沉了几分。
只见那老者频频点头,双手一挥,一众村民立时放下长矛武器,各自散开忙活去了。
沙漓回头,日光照在脸上,他对羽夕鸾露出一抹微笑,示意她放心。
羽夕鸾对他眨眨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不住各位。”老者开口了,生涩的嗓音仿佛钝器的摩擦,“村子里丢了个人,所以才如此戒备,望各位海涵。”
“丢人?”听了老者的话,风凌也是一脸的疑惑,于是开口道:“是被抢了?”
“不是。”老者摇头叹息,致歉道:“几位远道而来,我身为村长本应以礼相待,奈何.....”
顿了顿,老村长继续言道:“最近村中怪事频发,怕连累公子你们。”
“不妨事。”沙漓停顿了下,“只宿一夜即可。”
“那好。”村长点头,似乎叹息了一声,说道:“文竹家还空着,你们今日就暂且歇在此处吧。”
沙漓也不多谢,跟着村长来到一处泥瓦房。进了屋,依旧是那些眼熟的摆设,屋子的正中间,火塘上也依然烧着热水。
羽夕鸾踏进屋,环顾一周,问道:“文竹姑娘呢?会不会多有不便?”
村长叹道:“无妨,今日她或许不会回来了....”
“这...”沙漓微微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老者问道:“文竹姑娘是一人居住?”
“她还有个弟弟,叫文叶,只是现下又不知去哪疯了。”叹气一声,村长的脸色有些阴郁,“大概是接受不了吧....”话到此处,村长突然顿口。
羽夕鸾刚想问为什么,目光就突然顿住了,径直看向门外。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由远及近,似乎有人在屋外呼天抢地的失声大哭。
初闻声老者脸色陡变,急急起身出门。沙漓与羽夕鸾对视一眼,也相继出了房门。
门外,浑身沾满鲜血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没了,剧烈的疼痛使他止不住的颤抖抽搐。
“让开!”村长急吼吼的分开人群,来到血人面前俯身查看伤势,闻讯赶来的祭司连忙蹲下身将手中磨成碎屑的药草敷在伤口处,然而他的伤口实在太大太深,大量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将那些细碎草药冲的到处都是,几乎是徒劳无功。
“村长....”血泊中的人残存着最后一点微末意识,他勉强伸出残臂,握住村长的手不停的抽搐颤抖,近乎无声的呼喊,“它们....来了.....”
闻言,村长猛然一顿,长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看了看伤者,又看了看祭司,眼眸从混沌到犀利似乎在下某种决定。
“村长...开始吧.....”血人凭最后一点力气,努力支撑起身子,两只手死死抓住村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在期待什么似得重复道:“开始吧...”
村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点头发出重重的一声悲叹。
得到回复的血人欣慰一笑,无力的委顿在地。
浓重的腥臭味夹杂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气势弥散在空气中,氛围一度变得凝重起来。村长一声悲吟,突然伏跪于地,深深拜了下去。
画面血腥残忍,羽夕鸾下意识的紧紧握上沙漓的手,轻声道:“这里....”
沙漓微叹一声,转头发现她脸色发白,随即将她牵回屋中,从火塘上的陶罐中舀出一碗热水。
羽夕鸾接过,缓缓喝下一口,微仰头看着沙漓道:“很诡异,是不是?”
沙漓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沉思道:“刚才那个人.....”
“我救不了他。”羽夕鸾神色晦暗,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更显得她脸色沉重,“他伤的太重了。”
是的,伤的太重了。
“那人是被什么伤的?”风凌虽然没出去,但也在窗口看了七七八八,“几乎半个人都没了。”
羽夕鸾茫然摇头:“大概是息壤吧。但是从未听说过息壤伤人.....”
“哦,对了。”羽夕鸾突然抬眸,看向沙漓,问道:“你们不是把那文竹送回来了吗?怎么人不见了?你们又是怎么被绑在那儿的?”
“说来也奇怪。”沙漓神色凝重,开始回忆道:“我和凌的确把她送回来了,也是这间屋子,后来打雷了....”
“打雷了?”羽夕鸾忍不住发问。
“是的,当我和哥跑到门口时就失去了意识。”风凌答道:“醒来便在那里了。”
羽夕鸾托着下巴沉思了会,问道:“那你们送文竹姑娘的时候,可曾见过那老头?”
沙漓微微一怔,心中的不安随着猜想越演强烈,“见过,可是看方才村长的反应,他好似全然不记得了...”
“的确如此。”风凌点头,皱眉道:“不应该啊....不是刚才的祭典上也见过吗?”
羽夕鸾只觉一阵寒气袭来,下意识的拢了下衣衫,然而却在刹那顿住了。她抬起头愕然的看着沙漓,道:“我衣服还在?”
沙漓被她那么一问,俊美的脸上顿时浮起红霞。
羽夕鸾见他害羞了,连忙解锁道:“不是,你别误会。我记得我把外衣给了文竹,可现在你看看,又回到我身上了....”
沙漓一愣,目光瞥向羽夕鸾,这才意识到为何刚才在祭典上见到她时有些不一样——那件原本应该在文竹身上的外衣如今好端端的回到了她身上!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羽夕鸾见沙漓神色有变,凑过去眨巴着眼看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
沙漓猛然回神对上她好奇的眼,一时间竟被看得不自在起来,但却又舍不得推开。
“你怎么了?”羽夕鸾歪头眨眼。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沙漓喉头微动,情难自抑的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围绕在鼻尖,是海风的味道。羽夕鸾埋在沙漓胸前得意一笑,久悬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有他在,还怕什么呢。
“我们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羽夕鸾的声音闷闷的:“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与世隔绝。”只是最后那句话深埋入心,未曾说出口。
沙漓只当她是害怕,轻柔的抚着她的背脊,湛蓝的眼放空着,不知在想什么。
风凌好似见惯了这种场面,暗叹一声,准备回身向外走去。
“你怎么会出现?”沙漓的声音突然响起,风凌脚步微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哥哥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又是怎么抓到那人的?”
风凌转头看去,只见羽夕鸾已经抬起了头,一脸认真的模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什么?”沙漓疑惑一脸,风凌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坐到他们身旁。
羽夕鸾依偎在沙漓怀中,叹道:“你们走了没多久后,那具尸体就消失了。”
风凌惊道:“消失了?”
羽夕鸾看了风凌一眼,点头继续说道:“是的,消失了。后来我想去找你们,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想去看看究竟,结果......”她声音突然压低,褐色的眼眸睁的大大的,“结果,嗖的一声!一个黑影就从树叶里面窜出来了!”
风凌摸了摸身上的寒毛,出声怼道:“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沙漓看了眼风凌示意他别胡来,而后低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追上去了。”羽夕鸾耸耸肩,说的轻松,完全略过她是如何逼问的文叶,“我追了好久才追上呢,问他他又不说话,真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套出来的!”
“奇怪的声音吗?”风凌想了想,“哥,我们晕倒前好像也听到了。”
“不止。”沙漓嗯了一声,沉声道:“我们在河边的时候,那应该是第一次,然后就是这屋前,在后来就是那场祭典后的雨中。”
“漓。”羽夕鸾出声唤他。
沙漓低头与羽夕鸾相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时间回环!”
“时间回环?”风凌一脸懵,“这是什么?”
“能让时间永远停在过去的某一点,无限循环。”沙漓解释道。
“那要怎样才能出去?”风凌问道。
“打破关键的那一点。”羽夕鸾看着沙漓,一脸认真,“应该就是那里吧。”
沙漓点头附和。
风凌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脑袋,疑道:“哪一点?”
沙漓与羽夕鸾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