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漫天花语。这或许是入夏前的最后一场花雨了。
大病初愈的羽夕鸾如石像般伫立在神殿门口,静静的凝视着这一切,一时间落英缤纷如雪,散落在她消瘦的肩膀上。
泪水,再次从紧闭的美目中跌落。
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爹爹…”嘴唇微动,却是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这时,神殿大门沉重的打开了。
羽夕鸾不禁抬眸看去,只见庄严肃穆的神殿中缓步走出一人。
那宛如天人般的出世光华,却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一张尚显稚气的脸上。
羽夕凰伸了下懒腰,惺忪的睡眼在看见羽夕鸾的霎那惊变。
震惊及惶恐,出现在他的脸上。
“夕…夕鸾,你怎么来了?”羽夕凰心虚的低下头:“你病刚好,快回去!”随即立刻向守卫吩咐道:“还不护送公主回去!”
羽夕鸾淡然的盯着羽夕凰瞬息多变的神情,仿若未闻。
羽夕凰被她的目光看的心中一阵发毛,忙对着一边的守卫使眼色:“还不快去!”
守卫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头恭敬的说道:“公主请——”
羽夕鸾却置之不理,还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已是国王的哥哥。
在那样的注目下,羽夕凰只感到一阵荒凉,暗地里使劲得对着守卫打眼色。
然而,这一切都落入了羽夕鸾的眼里。
“都给我下去!”羽夕鸾微微眯起双眼,厉色道。
守卫被这股威慑力镇的当场进退不得,频频看向羽夕凰。
他们都清楚知道,比起国王来他们更惧怕眼前的公主。
羽夕鸾却视而不见,抬脚慢慢走近羽夕凰,看着他的褐色眼眸里多了几许耐人寻味的探究:“你有事瞒我?”
羽夕凰被这炽热的目光灼痛了双眼,不敢在看下去,小声道:“没…没有。”
“那你心虚什么?!”羽夕鸾缓步渡走在他身侧,不时的上下打量他。
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羽夕凰倏然感到一阵压力袭来,冷汗涔涔而下。
“国王…这些东西…”
另一个守卫从神殿走出,再看见羽夕鸾的刹那脸色突变,恐慌的直接跪倒在地。
羽夕鸾走到守卫身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身边散落了一个包裹,便踢了下那个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守卫跪在地上的身子不住的颤抖,频频瞥向羽夕凰似乎是在求救。
羽夕鸾狐疑的顺着守卫的目光看去,只见羽夕凰的头低的更低了,根本不敢直视。
心中顿时起疑,羽夕鸾回过头厉声道:“快说!”
守卫听到羽夕鸾威严森林的语调更是吓得簌簌发抖,头抵在地上,连话都说不清了:“是…是…国王不要了的东西,命小的去处…处理掉…”说到最后几乎是无声了。
细密的冷汗从守卫的额头落下。
羽夕鸾犹疑的看着那个守卫瑟瑟发抖的样子,在转头看向同样颤抖的羽夕凰,觉得事有蹊跷。忽的脑中猛然灵光一闪,她低下身打开了那个包裹。
在打开包裹的瞬间,羽夕鸾凌厉的望向羽夕凰。
身上的衣裳也因为动怒而波动起来。
一瞬间气氛凝重,漫天花语,彷佛也在霎那间炸开了。
羽夕凰惊恐万分,一抬头,就见羽夕鸾愤恨的眼紧紧盯着自己,不禁又低了下去。
羽夕鸾的语气带上几分威严与怒气:“你要拿到哪去?”
霎那间,守卫纷纷跪倒在地。
纤细的手指捻起散落在包裹里的一封文书,羽夕鸾这才将目光抬起,缓缓移过跪在地上的守卫,最终注视于独自站立的羽夕凰身上。
低着头的羽夕凰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这威严而凌厉的目光,身子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
羽夕鸾冷笑。
沉默。
沉默中,跪着的守卫一阵颤抖,几乎趴在了地上。彷佛此时站在眼前的公主才是真正羽族的王。
“来人!”羽夕鸾斜瞥跪在脚下的守卫:“此人盗取先王遗物,念其护我羽族有功,功过相抵。拖下去重打一百棍,逐出城。永世不得回!”
跪在地上的守卫怔在原地。
“还不动手!”羽夕鸾威严的踏前一步。
守卫们战战兢兢站起,将那守卫拖了下去。那守卫面如死灰,在经过羽夕凰时嘶声呐喊:“陛下,救我…我…”后面的话语再也听不见了,最后化为哀吟。
羽夕鸾将那封文书及散乱的包裹收起,微笑的渡步到早已吓呆的羽夕凰身前,伸手替他整了整洁白的帝服。
“哥哥,夕鸾自作主张替哥哥处理了那个贼,哥哥不会怪我吧?”
看着羽夕鸾的近在咫尺的笑颜,羽夕凰更是惊恐不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羽夕鸾,她的笑容虽然明媚,却是让人感觉犹如身处修罗炼狱般叫人不寒而栗。
“不…不会。”不敢直视眼前之人,羽夕凰本能的低头搓起自己的衣摆。
“哥哥,那这封文书.....”羽夕鸾故意拉长了尾音,带了点威胁的意味,“你准备怎么处理?”
羽夕凰怔了怔,抬眸的瞬间却突然对上了她的眼。
“这个....”羽夕凰深吸一口气,仿佛壮足了胆,畏颤中又带了几分强硬,道:“那妹妹想怎么做?想把羽族在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不想他有此一问,羽夕鸾心下一沉,眯起眼,沉声道:“你看了?”
“是!”这一次羽夕凰终于鼓足勇气对上她的眼,虽然心里还是惶恐,但他依旧强硬道:“我看了!你知不知道把它交出去我们以后就不用在打仗了!战争就可以就此停歇了!我们.....”
“得以太平吗?”羽夕鸾大袖一挥,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以为把它交给景帝就能停了战事吗?”
这一下问的羽夕凰怔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那样一脸毫无城府的单纯样,羽夕鸾突然笑出了声,讥笑道:“哥哥啊...你怎么那么天真!都到这份上了,向彦亭会收手吗?你觉得他会听景帝的吗?”
羽夕凰睁大的眼看着眼前的羽夕鸾,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妹妹竟变得如此陌生,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态。
“这份降书交出去,我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羽夕鸾走到羽夕凰身侧,用力拍住他的肩膀,叹道:“真如此,羽族就会彻底沦为人族的奴隶,生生世世被他们欺压,再无立足之地。”
羽夕凰侧头,深深的打量起自己的妹妹。
“哥哥,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吧。”一声叹息,羽夕鸾丢下一句话就回身就往外走去。
下了神殿,沿着路一路向北走,有一座桥名“饮月”。羽夕鸾孤身走上桥面站定,垂下的眼眸虚空的望着桥下清澈明亮的河水,水面除了片片飘落的花瓣,再无其他。
锐利的尖啸,白色枭鸟扇着巨大羽翼从远处的天际直飞而来。
愣神中的羽夕鸾倏然抬头,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屈指吹出了哨响。
白色的雪枭似乎收到了诏令,携着飓风直扑了过来。
羽夕鸾伸出手,玉似的手中,一封白玉信管不偏不倚的落入掌心,信管上明显刻有“二”字。她拿起信管气定神闲的展开,入目处的几句简洁短文瞬间令她目光暴涨,嘴角不由的勾起。
看来是成了。
不由得加深了那个笑,羽夕鸾双手反背于身后,目光远远的落向了中洲的方向,若有深意。
“向彦亭,这个大礼,希望你会喜欢。”
余光一瞥,羽夕鸾看见了在不远处焦急等待的羽月玮的身影,若无其事的将信纸揉进手心,出声唤道:“月玮找我有事吗?”
羽月玮闻言,抬脚走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忧心道:“病刚好,小心着凉。”
“你都看到了?”羽夕鸾挑眉,问道。
“是!”羽月玮与她并肩而立,补充道:“夕凰那个样子....”
“哥哥如今就这样!如果我在一昧的沉迷于爹爹的死,羽族就真的完了。”羽夕鸾故意绕开话题,问道:“你来不止是给我送披风这么简单的吧?!有何事找我?”
羽月玮也不说话,默默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短剑。
“你这是…?”羽夕鸾诧异的接过短剑细细翻看。
短剑的剑身及剑柄通体皆有千年白玉铸成,剑身莹润透亮隐隐暗藏剑意。
羽月玮看着那把剑,说话间有些吞吞吐吐的:“这是杀死先王的凶器,我仔细辨认过是…”
羽夕鸾没有说话,只是手持短剑对着前方比划,慢慢注入灵力将剑身激起袅袅雾气。
羽月玮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是人族景帝的!”
羽夕鸾手持短剑的手一顿,望向远处流淌的河水喃喃自语:“人族…景帝…你确定?”
“确定,这把剑本是景帝送给先王的,公主且看剑身处。”羽月玮指向剑身。
羽夕鸾这才发现剑身一面处刻有“风”字,而另一面则有一个“景”字刻在其中。如若不细看,还真不易察觉。不仅如此,风、景二字下面各刻有两列诗句: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只有相思无尽处…”羽夕鸾反复低喃。
“公主…”羽月玮看出了她的伤心事:“这把短剑,也是你先帝取的名字,相思无尽处。”
“相思…无尽处…”羽夕鸾暗自叹息,拿剑的手又沉了几分。
“月玮!”羽夕鸾突然喊道,认真的凝视她:“你帮我看好哥哥,有什么事就让灵鸽通知我。我有要事处理。”
言罢,羽夕鸾带着那把短剑处独自走下饮月桥朝着河边一处小屋走去。
羽月玮仔细辨认了下,好像是羽晗前不久分出去的一间屋子。
“哦,对了。”羽夕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吩咐道:“现在立马派支队伍前往沙国边境,切记只骚扰即可,不必真打。”
羽月玮不明其意,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的感觉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