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漆黑的房里，羽夕鸾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双清亮无比的褐色眼眸在黑暗中格外闪耀，如一汪深潭。
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有合眼，身体疲乏的很脑子却依旧十分清醒，不断上演出曾经的美好，以及那双沾染爱意的眼眸。
“漓，我应不应该告诉你，你错了？”黑暗中她默默的喃喃自言，“可是...我又该如何告诉你？”
焦躁的翻了个身，羽夕鸾熟悉的摸向枕边，将那个冰凉凉的物体圈到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毛躁的外壳，尖锐的刺，冰凉的触感，伴她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夜晚。
每当夜深人静时，想他念他时，都会拿出来细细摸索，来回流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去。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半晚，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若有似无的响起在静谧的深夜。
心猛然一阵悸动，羽夕鸾忽的睁开眼从梦中惊起，听着窗外的嘈杂声心下不由一慌，直接披衣而起，冲了出去。
黑夜中的羽宛城像极了一只惊醒的小兽，彷徨而慌乱。
神树下，只见羽月玮匆匆赶了过来，神色急切的站定在羽夕鸾身前，慌道：“陛下出事了！”
轰隆，羽夕鸾只觉得有一道天雷劈在身上，脑子嗡嗡的，想不出看不见也听不到了，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羽月玮看着眼前突然失了魂的女子，急道：“公主！你怎么了？”
羽夕鸾涣散怔愣的眼过了半晌才稍稍回了点神，一双褐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了焦急，颤抖的唇几度开合：“爹爹怎么了？”
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女子，羽月玮心下不由的一痛，低下头回道：“在神殿里....”
“怎么回事？”声音暗哑颤抖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羽夕鸾大睁的眼，猛的抬头，此时高耸的神树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让人心生畏惧。
“不知是何人所为....”羽月玮神色哀伤，“陛下在等您....”
羽夕鸾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神树，不知怎的脚下一软竟连站都快站不住了，羽月玮见状立马扶住她的手臂，在她耳旁轻轻说道：“公主，我带你上去吧。”
羽夕鸾就这么呆若木鸡的被羽月玮带到了神殿前。
威严神圣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整个建筑都建于古树粗壮交错的树杆上，这是羽族历代国王居住的神殿。
此时，羽族祭祀神情哀痛的站于神殿宫门前，手中的权杖也好似应和着她的主人般，发出黯淡的光彩。
“玉响！”羽夕鸾甩开羽月玮，跌跌撞撞的直冲了过去。
“公主，陛下他...”羽族祭祀玉响扶住她的身子，侧过头，面露悲伤的打开了神殿宫门。
神殿终于缓缓开启。
泪眼朦胧间，只见羽族风帝神色平静的半躺在王座上，吃力的抬起右手挥手示意，就如往常一般无二。
只是此刻，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把短剑，鲜血淋漓染透了风帝洁白如羽的帝服。
羽夕鸾胸口一窒，忍不住的浑身发抖，步履蹒跚的直冲入大殿之中，跪坐在风帝身边，握住他逐渐冰冷的手。
“爹爹，我替你疗伤。”泪水夺眶而出，羽夕鸾发颤的手，手足无措的在风帝伤口处疗伤。
淡淡光芒凝聚在指尖。
“鸾儿...”羽沐风微弱的叫着她的名字，吃力的握住那只正在施法的手，“没用了…”摇摇头，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你听我说…其实我最放心不下你…夕凰他…他生性软弱、优柔寡断像极了你的母亲；而你，你的性格却是像极了我....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羽夕鸾眼中泛出点点泪光 ：“爹爹别说了，别说了....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哥哥的，不会让他胡来。”
“我是在担心你啊！傻孩子....”羽沐风发颤的手轻抚上羽夕鸾的脸庞，满含担忧：“你与他的事情我已知晓...你的性子像我，我怕...怕你走上跟我一样的路...”
“爹爹！”羽夕鸾震惊，随即低下了头，泪水不受控制的流落。
“你还想瞒我多久？”风帝心疼的抬起她的头，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真是苦了你了....”
“父皇！对不起！”此时，羽夕鸾哭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泪直刷刷的流个不停，“我不想骗你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傻鸾儿。”羽沐风无力的笑了笑，伸手颤颤的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沉着有力的交到羽夕鸾手上，“拿去。”
“这是？”羽夕鸾含着泪，低眼看下手里沉甸甸的文书。
“这是降书。”羽沐风温柔又怜惜的摸上她的脸颊，冰冷的手指如春风轻柔的拭去眼角的泪花，认真的交代道：“把它同我的羽灵一起交给景帝，他自会明白。这样两族的战争就能....结束了。你，也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一下，羽夕鸾心更痛了，一种愧疚感油然而起，一向孤傲的爹爹竟会为了自己向人族低头。
“不。不要。”羽夕鸾摇头，彻底的泪如雨下。
“傻鸾儿...”风帝轻轻的将她揽在自己的膝头，像从前一般拍打着她的背，死气渐渐浮上他的眼眸，“也算了结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吧。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
“爹爹？”羽夕鸾俯趴在风帝的膝盖上，不曾想风帝竟然会与人族有牵连？
“夕鸾，说起来这人族与羽族之间的战争，与我脱不了关系…是我的私心....”临死前的风帝神色安详又充满愧疚。
“爹爹...”羽夕鸾双眼含泪诧异的抬头看着垂死的风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初我还不是风帝，他也不是景帝。”风帝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过羽夕鸾的长发，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过往重新浮出了水面，“咳咳...我们在昆仑绝顶的万宗塔相遇，那段时日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可后来....后来...咳咳，他娶了人族的女子成了景帝，而我则回到了羽宛城娶了你的母亲。咳咳...我愧对映雪，虽然我娶了她，但是我最爱的还是那个赵景。那个在覆天绝地一起谈风论月，煮酒下棋的他....呵呵…..”
风帝虚弱的苦笑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出。
“爹爹，不要说了!”眼泪从羽夕鸾的眼中落下，他紧紧握住风帝的手，一滴泪滴无声的滴落在风帝的手背上，“我会去找他的。”
“鸾儿，答应我...咳咳，以后不要在...在挑起两族争斗了，就此平息吧。”
羽沐风的话越说越轻，越来越无力。
“我的...私心..造...成了...这几百年...的...咳咳，阿景...奈何桥边...我等你...”
说完，风帝的手便从羽夕鸾的手中滑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良久....良久....
“爹爹！！”羽夕鸾泣不成声的埋首在风帝身上，恸哭不已。
夜色流殇，羽夕鸾失魂落魄的走出神殿，身后远远传来哀鸣的报丧音。羽人纷纷走出家门跪倒在地，霎时间哀恸声四起，送别他们心中最崇敬的王。
“是谁在报丧！”羽夕鸾突然疯了似的冲了出去，嘶声喊道：“都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的了。
羽月玮一愣，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公主，当即命人停了一切事宜，走到她身边安慰道：“公主，陛下已经走了。”
羽夕鸾红着眼，看向羽月玮的眼神仿若厉鬼。她紧紧握住羽月玮的手臂，咬牙道：“密不发丧！不能让向彦亭的人看出任何破绽。”
“公主，你是要....？！”羽月玮被她捏的生疼，不可思议的看着羽夕鸾。
羽夕鸾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泪水不断从眼中滑落，疯魔似的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羽月玮与祭祀玉响面面相觑，心惊胆战的看向羽夕鸾。
爱人与亲人先后离去，那她还要在乎什么？就让这腥风血雨来的更彻底些吧。
羽夕鸾一步步走着，走的沉稳有力，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色，仿佛还是以前，夏日的午后。她调皮的逗弄正在熟睡的风帝，在风帝身前，罗列有厚厚一叠文书及一碗羹汤。
“夕鸾....”风帝从睡梦中睁开漂亮的眼。
小夕鸾对风帝吐了吐舌头，撒娇道：“父王，你尝尝我特意为你做的！”
风帝宠溺的笑捏她粉嫩的脸蛋。
“爹爹，爹爹....鸾儿热，帮鸾儿扇风。”
“爹爹，哥哥欺负我…”
“爹爹，鸾儿要父王抱抱。”
“爹爹！我就是要和漓在一起！”
爹爹....
羽夕鸾心力交瘁之下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倦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的颓然跌坐在泥泞冰凉的道路上，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
此时，天也降起了大雨，仿佛也在对风帝的离去而感到悲哀。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浇透了她的衣裳。
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脸上滑落。
风帝死了，一直宠她爱她的父皇死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像风帝那般宠爱着她了。
她在雨夜中泣不成声。
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风帝的宠爱、为了漓与风帝争执...记忆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
羽月玮撑着伞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悲伤的目光落向在大雨中哭泣的羽夕鸾身上。她走上前去蹲下，羽夕鸾像无助的小兽般瞬间扑倒她的怀中痛哭。
“月玮，我什么都没有了！”
羽月玮轻轻抚慰怀中哭泣之人，不知过了多久，感到怀中之人逐渐安静下来。她这才看清，羽夕鸾苍白的脸上布满雨水，长长的睫毛垂下还有一滴眼泪尚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