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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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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塘自从参加科举,高中探花以后,起初仕途一直极为不顺。他当年急于登上高位,想要早日手刃仇人,便为自己寻了个靠山。

当今天子已经年过半百。他的几个儿子之中,太子朱高炽虽然始终标榜自己憨厚仁孝,但实际也并不不是个孬种。

而朝中时局不稳。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流言传出,说是当今天子以武功得天下,而太子身形肥胖、行动迟缓,连马都骑不上去,被天子极度厌恶。总有人说,天子已经动了念头,欲要废太子以立汉王为储。

汉王朱高煦,是天子的第二子。身形高大,孔武有力。天子当年起兵靖难之时,也是汉王立下了汗马功劳。天子自己都说,“高煦最与朕肖。”

这句话显然引得百官争相站队。

甘塘并不愿卷入夺嫡之争,将自己的靠山选作了存在感最低的皇子:赵王朱高燧。

赵王是天子的幼子,任性胡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为了试验甘塘的忠心,但凡要行卑劣之事,均派甘塘冲在前面。不过两年时间,甘塘的奸佞之名,便这般传遍了官场。

而如今的时局,却是汉王要与赵王合谋,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甘塘不愿入伙,便被两王联手铲除。

“我即便已经行了无数不义之事,但是,凡是有些气节的文人,我都会寻些机会,尽力放过。到了如今,我甘塘扪心自问,还勉强算不上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如今若想再回朝堂,唯有依附汉王。可若是那样,我便真要做一个极奸极佞之人了……”

甘柠听着甘塘的话,怔然良久,眼前已蒙了好些雾气:“甘氏一族世代忠烈。当年满门抄斩之时,我已嫁人,而你尚还年幼,养在庄子里。全族百余号人口,只你我二人幸免。如今,这件事已过去了十几年。即便是血海深仇,也总有淡忘的一天。可你自打晓事时起,便立誓报仇,不放过仇人的时候,也是没有放过自己啊!”

“甘氏百年望族,到了如今,天下之大,却只剩我甘塘一个男丁。若是不报此仇,我当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我瞧着那靖海侯吴氏,反倒看得开些。想当年,太祖爷也是赐过他家铁券的。到头来,那般开国功臣,还不是落得被抄家流放。我听说,仍旧活着、侥幸逃脱的吴氏族人,均隐姓埋名,立誓子孙后代,永不入仕。不如,弟弟你也与我这般,寻个天地广阔的自由之处,织耕田种,了此残生?”

甘柠心痛地抚摸着弟弟的脸,本已黯淡下去了的眼中,似是突然又燃起了一道亮光。

“吴氏即便再惨,也只是男丁流放、女丁没入教坊,哪有甘氏当年那般惨烈?更何况,我再想抽身,即便赵王、汉王能放过我,太子那边,也绝不会再留我一条生路了。”

甘塘说罢,似是歇得又有了些力气一般,站起了身来。

方才他颓然倚榻之际,将衣袍压得出了些褶皱。素来讲究的他,似是有洁癖一般,将衣衫与袖口复又认真地整理了一番。

“那,这便是一条……不归路了?”甘柠早已止不住泪水,掩面而泣。

她虽然伤心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绝望地瞧着甘家这一唯一的血脉,在那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用自己那微末而又黯淡的光,拼力与命运挣扎。

她似乎早能预见,甘塘此行,无异于火中取栗。那唯一的一点光,也终将熄灭。

即便是赴死,却也是使命使然。甘塘点了点头,昂首望向了从窗纸之中透出来的微光:“这是一条,再无安宁的不归路。”

时薇独自在房中用过了早膳。

她瞧着院子里日头正好,便倚在回廊的一角,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端了只盛水的薄盏,喂着笼中的家雀。

婢女听茶在一旁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甘大人又不是什么善心的菩萨,更不是恋爱脑的傻子,将这样一个女子摆在后院,难道只为了赏玩?

哼,越是表面无害的小白花,越是隐藏极深的黑心莲。大人娶来的这位夫人,必是暗藏了什么武艺、医术、权谋之类的绝技,才能入了大人的眼。

孤女听茶今年十四岁,长了一张典型江南女子秀巧的脸。

十三年前,那场惨烈的变故将昔日繁华的应天府变成了一片火海,也将听茶变成了一名遗孤。

正是知晓甘塘如今一路走来的不易,听茶才不愿轻易让他之前的努力被时薇这样不知底细的女子扰乱,她今日,即便冒着被大人责怪的风险,也是定然要试探一番时薇的。

听茶环顾四周,见昨夜甘塘离去后,派在院中值守的侍卫们都退下去歇了,知道此时动手试探,应是她最好的时机。

她于是悄声移步到了时薇的身后,抬起手掌,便要偷袭于她。

用“偷袭”这个词,实在是小觑了听茶。

她跟随甘塘刀口舔血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凡出手,必是要一击即中。即便错杀,也绝不能留一丝后患。

所以,听茶的这番“偷袭”,显然是要痛下杀手的。时薇若是身上没有一丝武功,接不住听茶这背后一招,必死无疑。

到时候,听茶可以随便编个理由。比如,就说那个妓子想不开,非要寻死也行;或是说她在后花园玩耍,不小心落水而死也行。

反正这些年,她杀了那么些或正或邪的人,甘塘念在她的父亲对自己有恩,鲜少怪罪于她。

时薇本在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暗自琢磨着如何甩掉听茶,寻隙逃出甘府。只是,她的匕首还在甘塘手上,不夺回匕首便逃,终究十分可惜。

听茶一掌袭向她后心之时,时薇显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危险。

眼见她小命要不保了,院子之中,却突然走进了一个人。

听茶见是“甘夫人”来了,向她递了个眼神,手上的力道仍旧不停,继续向时薇拍去。而那位“甘夫人”此时,并没有半分要制止听茶的意思,只是嘴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静待着好戏上演。

毕竟,即便枉杀了这么一个“儿媳”,对甘柠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听茶与甘柠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须臾之后,答案便会揭晓。

听茶的这一掌,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时薇抬手相抗,那么便说明她有武艺在身,绝不是寻常一介弱女子。

要么,她便等死吧!

听茶的手刚触到时薇的后心,却未料掌前一片虚空。

她惊得抬起头来,却见是时薇突然起身离了座,“不知老夫人来了,媳妇有错,未能相迎。”

时薇说着,连忙提裙向甘柠快步迎了过去。

听茶未料得这样的结果,正待再出一掌追上,却被甘柠眼神制止,忙收了眼眸之中的惊色,垂下眼来向甘柠福身一揖。

甘柠见时薇行到面前,挤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忙向时薇她伸出了手来,“慢着些!”

她嘴上虽这般说,却从裙下悄然伸出了一只脚,朝着时薇的腿便绊了过去。

“啊!”

时薇被甘柠这么一绊,下盘不稳,惊呼着栽了出去。

眼见时薇这一栽,脑袋就要磕在院中的石灯台之上,即便不侥幸不会头破血流,那也是脸上必然重重挂彩,容貌受损了。

如此关键时刻,时薇面上神情虽然大为吃惊,四肢动作却毫无闪避之法。

显然,她当真是面上人们所见到的,身子娇弱,毫无武功的女子。

时薇的脸刚碰上石灯台的一角,便被一股力道拽了起来,她脚下一个趔趄,晃了晃身型,方才站直了身子。

饶是如此,她的眼角也蹭得不轻,鲜血汩汩流下,模样甚是吓人。

好险!若是再差着个半分一厘的,她的眼睛便是要被那石灯台的飞檐造型给戳瞎了。

时薇眉头紧蹙,咬住了嘴唇,倒是并没有哭出声来,只是眼泪却已和着血水落在了脸上,模样甚是可怜。

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面前箍住她手腕,将她拉住的人。

此人与听茶一样的打扮,却是甘柠的侍女鉴茶。鉴茶握着时薇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气,感受了片刻时薇扭腕与她相抗的力道,转眼望向甘柠,摇了摇头。

鉴茶方才为拉住时薇,将手中端着的托盘不小心打翻,托盘中的药材散落一地。

鉴茶松了时薇的手,连忙蹲下身子,去拾捡地上的药材。

“夫人怎么这般冒失?”听茶似是极为吃惊,连忙迎上来扶起时薇。

“正好,这地上的药材里面有止血的白及片,鉴茶你快捡来,吹吹灰,给她敷些在脸上!”

甘柠故作担心地吩咐道。

鉴茶回了一声“是”,随即捡起了地上的几片药材,用帕子小心拭净,递到了时薇手中。

时薇忙接过药片,将它按在了脸上。

鉴茶与甘柠对了眼神,不禁摇了摇头。她方才递给时薇的,才不是什么止血的白及片,而是活血化瘀的川芎片。

时薇脸上的血非但没止住,反而还在不断地越流越多。

甘柠叹了口气,“听茶,快些扶她回屋歇着,好生用温水洗了包扎,可千万别留下疤来!”

“是,老夫人……”

听茶连忙拉起时薇,转身便向房中行去。

时薇方一转过身子,却觉撞在了什么人身上。那人身形比时薇高了不少,登时压迫得她似是头顶罩了一团乌云一般。

他二话不说,倏地抬起胳膊,手上力道极重,将时薇手掌中的药片甩落,眼眸如鹰隼一般,狠狠地盯住了院中的几名女子。

“母亲,我竟不知,我不在时,此处这般热闹。”

甘塘的声音透着逼人的寒气,唬得甘柠几人没来由地打起了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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