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应达和伐难走得很快,看上去表情也很不正常,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瑟瑟没有多问,她找好了图纸,又拜托魈去杂物间拿出来摩拉克斯大人在知道她开始学习刺绣之后带过来的箱子,里面是针线布料等许多材料,摩拉克斯大人的贴心程度可见一斑,瑟瑟还一本正经地向魈炫耀过,魈盯着那箱子看了许久,才问了一句,“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如果摩拉克斯大人不愿意让我出去,我又为什么要出去?”瑟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反问道。
魈愣了一下,“你知道?”
瑟瑟朝他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左手托着的东西上,看起来她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不在意,或者说于她而言只需要有帝君大人的存在就够了,最后反倒是让魈开始暗自懊恼他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
尽管提前配好了做香囊的材料,她目前却还是在绣那副摩拉克斯大人亲笔所画的图。
魈无可无不可,只随口说了句“量力而行,我不期待”,瑟瑟只当没听见。
她绣完最后一针,拿剪刀剪断线头的时候,魈在一旁抱着胳膊站着,瑟瑟便展示给他看,又问了他一遍“像不像”,魈怎么懂这么精细的东西,但毕竟是帝君大人的创作,他还是凝神观摩许久,最后把目光放回到作品之后的瑟瑟身上,最后一点头,含糊说了句“很像”。
帝君大人与瑟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两千多年前瑟瑟毫无征兆的离开,是否与帝君有关,他这些天又重新把那段回忆拾起来,才隐约想起来,有一次瑟瑟捏着他的衣领闻了一下,用轻飘飘的声音问,“你见过摩拉克斯大人了……吗?”
就是在那之后,瑟瑟离开了他,而他也回归到兄弟姐妹们的行列,向解救自己于无尽苦痛之中的岩王帝君献上自己所有的忠诚。
如果说在那之前她便已经认识了摩拉克斯大人,那么瑟瑟究竟已经在这片大地上游荡了多久,她的身份或者说她背后的力量究竟又是什么?
他从不曾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他正想着这些,瑟瑟突然吸了口气,她把绣成的作品放回到桌子上,抓住了魈的小臂,用力之大让魈心下一惊,立刻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瑟瑟的额头肉眼可见地渗出了汗珠,她深呼吸几下,空着的手捂住了肚子,“里面……在动。”
要生了。
魈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一句“我去把医生带来”,瑟瑟却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她摇摇头,“不……不需要,你就……唔,够了。”
魈把她扶回到房间里,短短十几步路,瑟瑟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等她真的躺到床上的时候,连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按住肚子,感受着里面的跃动,它好像迫不及待要出来,带动全身所有的力量向那里汇聚,很难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在海底的时候,意识在恍惚中被逐渐剥离,然而剧烈又绵绵不绝的疼痛感又不断将她拉扯回现实,魈焦急的呼唤传到耳朵里时被隔了一层纸,听起来模糊又不真实。
“瑟瑟,我该怎么做,瑟瑟?!”
瑟瑟的声音因疼痛而变得颤抖,她勉强维持住呼吸,用微弱的声音指导魈,“划开……划开肚子,它,会出……来。”
魈也好,她也罢,谁都是第一次直面生命降临于世,不知道接生是否如此,但瑟瑟隐约能够感觉到肚子里的它并非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只是寻常人类的后代,它是于吞噬一切的深渊中诞生的希望。
利刃一点一点割开皮肤,过程缓慢到度秒如年,就连时间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瑟瑟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她哭叫出声,痛到眼前已经被黑暗与泪水模糊,身体不住痉挛抽缩,魈把自己的手腕塞到了她的嘴里,“咬住,别叫,保存体力。”
瑟瑟用力咬下去,甚至尝到了属于夜叉的血的味道。
她的疼痛,在此刻也与他分享。
肚子完全被剖开,没有血液流出,并非完全是人体的构造,里面只有涌动的黑泥,与被黑泥包裹的一团,魈取出那一团黑泥,在他的注视中,黑泥被青绿色的光芒不断冲刷,直至最后一声啼哭传出,光芒抛开,一个丁点大的婴儿被他托在手中。
然而魈无心再关注这个孩子如何,他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瑟瑟,瑟瑟的身体自腹部开始逐渐化作黑泥,魈察觉到不对,连忙唤了几声瑟瑟,但得不到回应,她双眼微阖,瞳孔涣散,就连气息也微弱下来,魈见过她这副样子,他暗道不好,反手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液灌进她的口中,瑟瑟尚且能够自主吞咽,甚至主动撕咬本就不浅的伤口,以寻求源源不断的血液,或者说血液之中蕴含的夜叉的力量,她原本已经化成黑泥的手指又重新变回来,动弹了一下,艰难地抬起来,推开了魈的手,“……够了。”
她虚弱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双眼闭上,陷入了昏迷。
她脸色白得像纸,魈又把手指伸到她鼻下,感受到微弱却仍然尚且存在的呼吸,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心下一松,铺天盖地的晕眩便将他也击垮,魈靠住床,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倒在地上,即便是如今的他,也很难抵住瑟瑟这般如猛烈的吞噬,好在他大概只是一时虚弱,不再如彼时几近死亡,还要反过来靠瑟瑟照顾。
未曾包扎的手腕依旧在流血,魈也暂时没有力气处理,他勉强看了一眼托在怀里看起来还算是健康的婴儿,确定大抵不会再出意外,便同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过了不久,小院的大门被从外推开,摩拉克斯神色凝重地带着医生匆匆赶来,医生被眼前所见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布置温馨的卧室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床上仿佛杀人现场,瑟瑟同降魔大圣一躺一靠,不知生死,浑身上下都是血迹,而降魔大圣的怀里是无法忽视的大声啼哭的婴儿。
“这……这是?”医生吃惊到结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把孩子接生下来了,明明危险的应该是瑟瑟,怎么现在看起来降魔大圣也跟着遭了一劫。
“先救魈。”
摩拉克斯吩咐一句,趁医生为魈包扎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抱过那个孩子,探了探瑟瑟的鼻息,依旧微弱到像是随时会断掉,让他回想起从前,他叹了口气,凝出一团力量,即便是在昏迷中,她也若有所觉,微微启唇,任由他抵着唇齿将力量送入口中,乖顺地吞了下去,脸色这才红润起来。
医生过来说降魔大圣已经安然无恙的时候,摩拉克斯正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沉思,这孩子尚未睁开眼,如同世间所有的人类婴孩,他还是皱巴巴的,没有长开,但是黑色胎毛尾端却有一点青色,让他很难不想到此时正在宴会上的那位同僚。
“帝君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瑟瑟出了事情的?”医生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由同僚告知。”摩拉克斯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本应还在七神宴会之上,而原本捧着酒壶畅快饮酒的巴巴托斯突然手一抖,便摔了酒壶,他有些喝醉了,撑着酒桌站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我的力量……?”
正斟茶同大慈树王交谈的摩拉克斯心神一动,向他看来,“怎么?”
巴巴托斯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声音还是有些飘忽,“风的力量,在璃月……?瑟瑟……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摩拉克斯握住茶杯的手一动,惹来大慈树王意味深长的一眼,他泰然自若,转向巴巴托斯,“你说的瑟瑟是……?你察觉到了什么?”
“在召唤着我,是我的气息。”温迪捂着额头,“瑟瑟啊……是我爱的人呢,是她在找我。”
“恐怕是魈,我曾将你赠予我的笛子用以压制他们身上的业障,不知此时触动禁制,是否出现了意外……抱歉,失陪片刻。”摩拉克斯婉拒了巴巴托斯意欲陪同的好意,这才找到医生,又赶来这里。
“要多谢他了。”摩拉克斯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对怀里的孩子说,还是对仍旧陷于昏迷之中的瑟瑟还有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