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
莱茵多特好像在做什么实验,瑟瑟经常看不到她,不过多的是她的实验品来陪她,瑟瑟也不想对他们感兴趣,可是他们越来越香了,莱茵多特对她诱导他们产生欲望进而吞吃他们的行为不置可否,好像那些不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样,用她的话来说,能够被诱惑的和无法产生欲望的东西没有区别,都是瑕疵品。
但瑟瑟能够察觉到,莱茵多特在尝试控制她,不远处的帐篷散发着令她不安的气息,冰冷可怖,甚至让她有几分恐慌。
第一次接触到这东西的时候,她甚至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会紧绷起来,叫嚣着要逃跑,又控制不住地发抖,只好泪眼朦胧地看着莱茵多特,莱茵多特那时似乎笑了一下,曲起手指敲了一下笼子。
“收起你的獠牙,这个笼子坏了的话,下一个带在你身上的就是用它做成的镣铐。”
瑟瑟垂下眼睫,因疼痛而逼出的泪珠顺着姣好的面颊滑下,而在她的背后,刻画着雷电标志的铁笼一角已经被侵蚀得面目全非,与此同时她后背被电流灼烧成焦黑色的肌肤也在逐渐被黑泥覆盖,等到黑泥消失时,又变成了光裸洁白的脊背,如此反复,瑟瑟也不肯再退回原地,她一手攥住栏杆晃晃悠悠站起来,这是在进到笼子之后,她第一次真正看着莱茵多特的双眼,又好像是在看向记忆里的光芒。
“疼……”她几乎是无意识以气音低声呢喃,“摩拉克斯大人,疼……”
不知道这是谁,但却在这时想到的名字。
莱茵多特眯起眼睛,“你在叫谁的名字。”
瑟瑟没有回答,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又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知今夕何夕,对这一次测试好像也忘得一干二净。
也只是好像。
莱茵多特在每次转移地点之前都会把她的眼睛蒙上,不过就算能看到,她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生长的地方,应该是一片大海,她残留的记忆里也只有一片大海。
但是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的,她的记忆里从来就只有饥饿。
不,不对,还应该有什么的,有一个人……
有人逐渐走近,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她难得的思考,瑟瑟的目光重归茫然。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笼子里。”
命名为阿贝多的素材半蹲在笼子外问道,这个实验品是不久之前出现的,莱茵多特对他似乎很满意,但瑟瑟不喜欢他,他的身上散发着和莱茵多特的实验室里一样的气息,虽然很淡,却挥之不去。
瑟瑟撇过头去,背对着他,对这个“食物”没有丝毫想法。
阿贝多却又耐心地转到了能够直面她的方向,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瑟瑟,介于蓝绿之间的澄澈眸色不像是自然会产出的宝石,他露出一点可以称为好奇的情绪,“你的表情是讨厌吗?”
……
瑟瑟点点头。
“为什么?”他又继续问,瑟瑟抿着嘴巴,又转了一个方向,不想同阿贝多交谈的排斥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贝多这一次再没了什么动作,而是耐心地等着她说话,可惜直到莱茵多特从远处呼唤阿贝多的名字,她也依旧没再看阿贝多一眼。
“师父,她讨厌我吗。”阿贝多虚心求教。
阿贝多降世不久却足够聪敏,莱茵多特教给他的东西他尽数记下,尽管自有意识起接触过的人也只有师父和笼子里的瑟瑟,他依旧能够从仅握的理论知识里推断出一些东西。
“讨厌?”莱茵多特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是什么反应。”
“她不愿意看到我。”阿贝多说,他有些在意,“书上说讨厌是因为触犯,我伤害到她了吗?”
莱茵多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笑了一声,“那就让她喜欢你,做不到就扔了你。”
说罢,她便低头挑起一勺血红色的液体浇在盘子里的一滩黑泥上,黑泥立刻凝固,不再蠕动,莱茵多特切下来一块准备研究它的活性,不再理会他。
阿贝多一愣,迟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去看笼子里的少女,即便她不言不语,也会自顾自将今日所学知识与做过的事情说给她听,有时还把要看的书拿过去念给她听,并且附上自己的感想,末了总会附上一句,“你可以喜欢我了吗”。
她从来不回答他,但据阿贝多的观察,她是在听的,在听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她的耳朵还会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小幅度颤动,像师父实验用的兔子一样,他注意到的时候总想去伸手摸一下,不过书上说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随意触碰他人,阿贝多只好遗憾作罢。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阿贝多又一次询问。
是的,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是没有问过师父,师父却说让他自己来问。
她难道不会说话吗?阿贝多甚至有些怀疑,但猜想得不到证实,师父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她的信息的打算,阿贝多只能自己摸索,把她当成了一个课题。
显然这个课题是需要长期规划的,而且很难控制走向。
“……瑟瑟。”
过了不知道多久,寂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阿贝多的思绪乱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的名字是瑟瑟?”
他第一次听到瑟瑟说话,像是飞过的小鸟,在空中轻飘飘划过,不留丝毫痕迹,倘若不是瑟瑟看向他,阿贝多还会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也第一次看到了瑟瑟的眼睛,是最纯粹的黑色,没有光亮,乌沉沉的,却又不阴森,她的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雾,一眼望不到底,却又觉得像小兽一样湿润柔弱,瑟瑟轻轻“嗯”了一声。
莱茵多特好久没有来了,除了这个食物之外,她看不到任何其他生物,也就意味着,从看到他开始,瑟瑟再也没有吃过东西。
好饿……
再也不是像模糊的记忆里那样感觉肠胃在肚子里翻滚震动,饿的前胸贴后背,她的身体没有丝毫饥饿的感觉,但对于进食的渴望却浸染了她的精神世界,饥饿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眼前的食物散发着很淡很淡的香气与那股可怖气息的混合味道,倘若瑟瑟闲来无事,绝对不会靠近他,然而在她饿了那么长时间后,即便是那么一点香味,也足够她克服对于那股气息的忌讳。
她递出手,手心朝上,在等待什么,阿贝多犹豫一下,把自己的手穿过笼子的空隙放过去,瑟瑟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一下,冰凉滑嫩的触感令阿贝多不由一怔,瑟瑟却已经松开了手,重新缩回了原来的地方,又不理他了。
阿贝多回去的时候,把这一点记录了下来。
这不是一次例外,他还没有研究明白令瑟瑟的态度忽而转变的契机,瑟瑟对他的亲近程度却与日俱增,尤其爱隔着笼子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她不爱说话,神色寡淡,就连师父的表情都比她多,但她并不冷淡,反而看起来柔弱如新叶。
手指被吸吮着,阿贝多回过神来,下意识动了一下,被瑟瑟不轻不重地咬住,阿贝多有些无奈,“瑟瑟,我要离开了。”
柔软湿热的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裹了一层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瑟瑟又握住他的手腕,她垂下脑袋,即便半蹲着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她细声细气地问,“你下次是什么时候?”
“是晚上。”阿贝多耐心地回答她。
“你能进来吗?”瑟瑟尝试伸手探出笼子,却立刻被雷电激得收回手,她委屈地抿起嘴巴,抬头看着阿贝多,“我想抱着你。”
阿贝多和之前那些食物是不一样的,虽然混了什么气息,可他的香味依旧极其纯粹,不逊色于莱茵多特,她理解不了,可惜就是太淡了。
但是阿贝多没有欲望了,她不够吃了,如果能有更多欲望就好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产生更多欲望呢。
“可以进来吗?”瑟瑟又问了一遍。
阿贝多当然知道瑟瑟看起来柔弱到仿佛随便一个人都能杀了他,可如果真的像表面这样无害,她就不会被师父关进笼子里了。
然而瑟瑟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阿贝多心里有些异样的触动,似乎玻璃管被弹一下而发出的脆响,他收敛心神,摸了摸瑟瑟的头发,他学着书上的内容帮她把一头散乱的黑色长发编成了小辫,“我会去问师父的。”
“嗯。我等你。”瑟瑟点点头,已经开始忧愁,她要怎么才能避开那股气息然后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