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马车笃笃笃的朝前跑,盛春熙心绪不宁,闭目咬牙一声不吭。
紫苏小心地问:“房郎君不会有事罢?”
“不会。”
目前不会。
通过梦境,盛春熙知晓对方人数众多,如今不过是都埋伏在林子里,待后续追兵发现他们未曾中计……
拜托,千万在这之前赶回来。
她们正担心着房宿,身下马车忽然一个急旋将两人狠狠撞在车壁上,庆祥只及大喊一声:“娘子,地上有绊马索!”人就被甩飞出去。
头晕目眩中的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整辆马车便侧翻倒地。
好在冬日衣袍穿得厚实,紫苏又在被撞后第一时间挡在她身下,是以盛春熙除却额角被磕出些血并无太多外伤。
她把昏迷中的紫苏翻了个舒适的姿势,自己爬出马车。见庆祥摔在不远处地上,便一手捂住出血的额角缓缓往那边走去。
“嘘——”一声突兀的哨声响起,盛春熙定住脚步回身。
只见林子里冲出两条细犬,它们伏身对着盛春熙呲牙低吠,好似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撕咬她的脖颈。
“对待姑娘可要斯文些。”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两条细犬平静下来,林子里一异族装扮的男子踱步而出。
盛春熙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眼角余光瞄了下地上的庆祥和翻倒的马车。身前是恶犬跟歹人,背后是田埂跟庄子,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她提着裙袍转身就跑。
异族男子征愣一瞬继而大笑:“哈哈哈,有意思!”
他拍拍双手道:“奴儿们,去把猎物追回来,可别给我咬死了!”两条细犬后腿一蹬,朝盛春熙飞奔而去,他则在后头不慌不忙悠闲自在地走着。
盛春熙边跑边朝边上的庄子求救,偶有下人出来查看,都被凶猛的细犬吓了回去。
她的裘氅被撕扯破碎,摔在泥坑里又爬起来继续跑,可眼看一扇扇门被关上,心里亦愈发无力。
脚步越来越沉重,她再一次摔倒,难道这就是她的终点吗?
不!她不认命!
远处的庄子里,一袭白衣的苏羡安从窗口翻身而出踩在房檐上。
接住下属从院里扔上来的弓箭快跑几步,脚踏瓦片借力空翻落在屋脊上,起势挽弓两根箭羽同时射出。
这边盛春熙靠着毅力再度站起身,而此时异族男子也享受够折磨猎物的乐趣,他把手指放嘴边又一次吹响口哨。
细犬耳朵立起,接着猛地一跃扑向盛春熙后背。
“咻咻——”
“嗷呜……”
两支弓箭穿透犬身,把细犬钉在地上。
“奴儿!!”异族男子爆怒地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当见到那个白衣身影时他错愕得都忘记了发怒。
这不可能!苏羡安不是废了吗?
刹那间他无法多想,只判断出不能让这女人活着和苏羡安接上头。他立刻从袖中抽出把弯刃匕首走向盛春熙,一把推她倒地,举手就要往后心扎。
又一支弓箭飞速而来,异族男子侧身避开。再度下手时,身后忽有剑锋扫过,他后仰用匕首防住杀招。
竟是房宿赶了来。
两人对招间,苏羡安领着下属往这边赶。
眼看时局不利,异族男子朝房宿甩出暗器后趁机脱身。
房宿没追,主子交代的任务就是保护盛家娘子,旁的不在职责范围。
“娘子,还好吗?”他扶起人问。
盛春熙摇头道:“无碍。”
她看着御马而来的人,撑着房宿走上前两步,“民女恭喜将军平复如故。”
“盛家小娘子,何故出现在云浮还弄得这般狼狈?我观方才那人是东极国的装束……”
两人同时出声,说完话具是一愣。
她低头回答:“民女本是为家里生意而来。另,民女有要事向将军禀告!”
怎么这盛家娘子每次出场,都要搞出点惊人消息不成?他把人都带回庄子,派了军医去给两个昏迷的看伤。
待盛春熙拾缀一番来到正堂,他已让人沏好了茶,抬手道:“坐。”
房宿扶盛春熙坐在下位,便走到身后站着。
“前日,我这护卫救下一名身中毒箭的斥候营探子。他临死前拜托我们来垂水寻边护使曾将军,告知其东极国易主。”
她刚开口苏羡安还不以为然,渐渐的,他脸上闲适的表情消失不见。
“如今是寒氏妘舒掌权,她派人潜入云浮,准备劫杀使臣团再栽赃大玉,趁将军你不在边疆之际重燃战火。”
“方才那异族应是与追杀探子的那些是一伙人。”
盛春熙看向苏羡安,嘴角牵起抹欣慰的淡笑:“现见将军在此,这寒氏妘舒的算计只怕是痴人说梦,春熙也就放心了。”
苏羡安脸色严肃,“盛娘子可能确认那探子身份?”
她张了嘴又摇摇头,“民女无法确认,不过我们发现他袖内绣有甲十三的字样,将军可向营内确认下此人行踪。”
“方行。”
“属下这就去。”
随后苏羡安拱手向盛春熙致谢,“娘子大义,跑这一趟辛苦了。如今就先在我这庄子住下,四周有护卫可保你等安全。”
“多谢将军。”
天色将黑那会儿,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不知是不是确认了那探子的身份,没多久苏羡安又带着四人于夜色中御马飞驰而去。
庄子里的偏院被划给她们居住,紫苏和庆祥经过军医诊治也已苏醒。几人正说着话,庄子管事带着下人送来丰盛的吃食。
“主子吩咐要照看好诸位,若有什么需求,郎君娘子们可随时来寻老奴。”
“多谢管事了。”盛春熙一招手,紫苏就递了个小荷包给老管事,她接着道:“我这还真有件事想麻烦你呢,不知管事可否帮忙送张帖子到城内的福威镖局去?”
老管事轻轻颠了几下荷包,揣进怀里弯腰道:“小事,小事!老奴能帮娘子跑一趟那是福分。”
第二日,苏羡安一去不归。
倒是拿着帖子的福威镖局镖头带着二当家、三当家先找上门来。同样一套说辞,在木九那里轻松过关,可这边似乎不是很买账。
“竟有这种意外发生,真是天妒英才啊!小娘子还请节哀。”镖头得知她双亲去世,一副伤怀的模样安慰着。
待庆祥拿出红玉兽章说明由她继承家业生意,探讨以后继续合作之事时,对方蓦然沉默。
三当家跳出来嗤笑道:“当初要不是老大欠了你父亲恩情,我们堂堂福威镖局何至于给人做暗桩!”
“如今人死债消,合作就不必了,难不成你盛家还想掌控我们福威镖局一辈子不成?”
三当家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说完这段话,言语间似乎早已对盛家不满。
“老三!休得无礼。”镖头黑脸吼他,可若真看不过,何必等他说完才来唱红脸呢?盛春熙明白,他这不过就是借三当家的嘴来说这些话罢了。
“春熙不知三当家对我盛家竟误会至此,阿耶在世时从未提起过对镖头有恩之事,都当大伙是有共同志向的同盟者。”
“是以春熙方才提出的也是互相合作……”
“话别说那么漂亮!”三当家抬手制止她往下说,自个道:“哪里的同盟是只一方给递消息,一方坐享其成的?”
他用堪称放肆的目光打量盛春熙一番又道:“再说合作,与你父亲已是勉强,就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哪来的底气?”
房宿抽剑而出拦在她生前,杀意凛凛地盯着三当家。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呵、哈哈……”盛春熙忽而嬉笑出声,她无视三当家,看向镖头和二当家问道:“你们二位也如是想?”
不等他们回答又继续说:“你们怎不想想,我阿耶一届商人,就算得到东极国的消息又能做些什么?”
“怎不回忆回忆你们当初那个小小的福威镖局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真当凤麟府是随便一个镖局就能进去做生意了?”
她好似忽然换了个人一般,没了方才的柔弱,眉目间具是锋芒。
“最后,你们何不打听打听这庄子是在何人名下?”
“我盛家绝不是强人所难之辈,诸位既不愿合作那便好聚好散,再培养一个镖局于我而言不过多花些时日而已。”
“送客。”
说完她转身回房,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镖头和二当家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反而有些踌躇不决。
三当家则不当回事,“呸,装腔作势。”
被请出去的时候,二当家着意观察了庄子一番,心下惊骇。出了门他立刻对镖头说:“大兄,我们这次恐怕出错招了。”
“二兄何故吓自己,那小娘子不过是说空话忽悠咱们罢。”
老大老二都懒得理他,镖头也发现这庄子的不同寻常,他皱着眉道:“回去立刻派人查查这庄子。”
屋内,庆祥询问盛春熙:“娘子可是有什么打算?若放掉福威镖局这条线,短时间只怕难以扶持出有用的势力。”
“谁说我要放弃他们了?”盛春熙喝着茶老神在在,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
“可方才……”庆祥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放心罢,不出三日他们必定求着合作。”
不用等三日,福威镖局的镖头现在就开始头疼了。原来他们回城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垂水县城就突然戒严。
这下别说押镖,就连他们想进出垂水都成了难事。
他在房内不停踱步,二当家坐在一边闭目敲扇。
三当家磕着瓜果,“大兄,你就别在转了,搞得我头晕!不就是戒严嘛,许是因为那些乔装潜入的异国人之故呢?你们俩何苦担心。”
“唉!”镖头一甩袖,不知该如何解释。若是为异族为何早不戒严?偏偏他们从庄子回来就忽然戒严?
此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告:“镖头,你说的那个庄子底细探到了,那是苏将军的私庄!”
二当家猛然睁眼。
镖头大呼:“什么?!”
三当家手里的瓜果落了一地,张大嘴愣住。
在云浮能称一声苏将军的,唯有那个玉面修罗苏羡安。
“没想到,这盛娘子的靠山竟会是他!”镖头颓然坐下。
“怕是不止。”二当家接话道:“大兄可还曾记得她说,凤麟府不是小小镖局就能去做生意的?”
“你是说?”
二当家点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进驻都城时,确实没受到什么阻力。”
“……”
福威镖局里愁云惨淡,他们皆以为这次封城是盛春熙给的下马威。
实际还真就是三当家想的那样,是苏羡安为了抓捕潜入的异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