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谎言的枷锁
“可是老师……”珂希尔刚想辩解什么都时候，葬仪屋手中的理查德呼喊道：“放开我，放开我，哥哥，哥哥!”
“你要做什么!”爱德华厉声道，但仅仅是葬仪屋一个“噤声”的手势和一个充满笑意的眼神，爱德华便再次如同被束缚一般站定在原地听葬仪屋说到:“当然是帮助你实现愿望，你也说过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你也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理查德还在不停地呼救，他的恐惧瞬间感染了爱德华，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们所谓是方式么？”
珂希尔站在这里有些两难，她明白老师是不会伤害理查德王子的，只不过这样有些暴力的方式会吓到这个四百岁的“孩子”。
“请您相信老师，我们是不会对陛下说谎的。”珂希尔说到，老师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在此时回收他们的灵魂了，不过老师已经隐退，也不需要过度插手属于格雷尔老师他们的任务……
况且找到爱德华国王兄弟二人的走马灯是欧赛罗前辈派给自己的任务，如果由老师代替完成的话……
“小生真的很难想象这个问题足够让你困惑二百多年都解决不掉，看来小生当初所选的保留节目并不精彩啊。”葬仪屋伸出两根手指在理查德面前晃了晃，理查德没有停止挣扎，但拎起他的那只手好像有魔力一样，让理查德没有丝毫机会可以脱身。
葬仪屋眯起眼睛看着理查德手中的头骨低声说道:“将它交给小生如何?”理查德被这低沉的声音蛊惑了一般，指尖的力量有所松动，转而，那颗头骨便落到了葬仪屋手中，理查德愣住了，马上哭闹起来:“不可以，不要这样，哥哥，哥哥他会……”
“会怎样呢，小王子殿下，会去往天堂，对吗？这不正是你的哥哥所期盼的吗？”葬仪屋的笑声阴森森的，他垂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直在自己手中挣扎的理查德，珂希尔并不上前阻拦，反而是应和着葬仪屋，微笑着对爱德华轻声说到:“您现在已经拿到您想要的东西了。”
“放开理查德!你这低贱的庶民，这是国王的命令!”爱德华大声呵斥着，他的怒意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周身翻涌着灰暗压抑的气息，四周的烛光也因为他的愤慨而舞动起来，他带着疑惑的神情望向珂希尔，她不言不语，那双神秘的眸子犹如一池静水，他看不懂她眼中的情愫。
你说过的，会站在我的身边，而现在呢……
“可小生并不打算遵从所谓国王的命令呢。”葬仪屋将理查德在手中晃了晃，似乎是猎人在炫耀自己的猎物那样挑衅着爱德华。
他扬起手杖径直向葬仪屋冲去，珂希尔暗道不妙，飞快挡在葬仪屋身前，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被老师拥在怀中。
珂希尔睁眼时，她看到爱德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匍匐在地的时候，身上携带的那一股灰暗的灵气也减弱了许多。
“您还真是一位弱小的国王啊，咦嘻嘻嘻，实在是令小生有些失望呢。”葬仪屋摸摸珂希尔的脸颊，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笑起来，在他手中的理查德忽然用凄厉的声音叫喊起来，理查德满脸泪水地呼唤着爱德华的名字，那似乎是英文更古老的读法与发音，理查德呼喊爱德华的名字时，珂希尔听到了更多的哀伤。
四百年前，他一定也曾这样呼唤过他的兄长，而这位少年的爱德华国王，也一定曾对这样的场面束手无策……
那不是他们应该历经的命运，更不是走马灯失落多年的理由。
而且……身为皇室宗族的他们，即使过着身不由己甚至付诸性命的生活，也不愿忘记身为皇室血脉的骄傲与尊严吗……
他们永远都要禁锢自己……
这也是灵魂不得从中脱身的原因吧……
“我说过了，住手，安托瓦内特……”爱德华咬牙切齿地半跪在地上，他仍然高傲地昂起头，仰视着葬仪屋磷绿色的瞳孔，这个男人是那样神秘，他带着一丝，他熟悉的气息，似乎在他……
“您说过吧，陛下，无论用怎样的方式都想得到理查德殿下手中的头颅，可事到如今，您却出言制止老师，甚至是上前阻拦，难道，您在做您最厌恶的事情吗？”珂希尔意识到爱德华的灵力也不过如此之后冷静下来说到，爱德华听了她的话语后眼蓦然睁大，他重新站起身，看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的珂希尔。
“你说什么……”爱德华说到。
“您在说谎，对吗？”珂希尔的笑意全无，冷漠地看着爱德华的眼睛。
她在审问自己，那样的眼神似乎正在拷打着自己的灵魂，她的眼神似乎是一把利刃，只需一下，便可以扯破他为了逃避那难堪的过往，掩盖在那迷雾之下的真相。
“你是，我们的人，珂希尔，到我身边来，你曾答应过我的!”爱德华这句话说的毫无底气，可他又能拿什么作为筹码，让珂希尔留在他们的身边呢……
他们本就是不该停留在这个世上的人……而她，是活的魂灵，配得上他所见过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她应该在那月光的照拂之下尽情舞蹈。
“恕我食言，国王陛下，比起将您的灵魂回收于死神图书馆内，我更在乎的是您是否能真正地看清过往与现状，摆脱您自己为自己设下的牢笼。”珂希尔走到爱德华国王身边，她拾起地上的手杖，双手呈给爱德华说到。
“所以你也背叛了我们吗？”爱德华沉声说到并愤恨地拿过手杖，他看着少女的唇畔笑容逐渐暗淡，心中却不忍继续质问。
“与我而言算不上背叛，毕竟我并没有直言说过我今生今世便要留在您的地界，国王陛下，不过于您而言，我大概是罪该万死的臣子吧。”珂希尔立刻又扬起嘴角，她投给爱德华一个明朗的笑容。
爱德华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笑起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他……一个只会哄骗自己画地为牢的失败国王吗……他注定与这样美丽的笑容错失……
“那么，要送二位上天国，只能由小生再一次当丧主了呢，虽然小生很讨厌这样多此一举的无用行为。”葬仪屋随手将理查德放在地上，端着头骨迈开步子走到祭台的旁边。
理查德看着葬仪屋正要将头骨放在祭台上，他跪坐在地上再次喊到:“不要，不要那样!”
“不要怕，理查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人……”爱德华俯下身子，擦去理查德挂在眼角的泪水，亲吻了他的额头。
他再次站起身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镇定而庄重，那时，珂希尔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华贵冠冕的国王傲然站在自己的身前睥睨远方。
“这样一来，什么都结束了。”他闭上眼睛，珂希尔却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上的动静。
葬仪屋“咔哒”一声，将那颗头骨放在了空缺的位置。他瞥向珂希尔，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难怪连幽灵都想将她束缚在身边，她清澈的灵魂充盈着的魅力简直无人可及。
爱德华一直闭着眼睛，珂希尔见状，走到爱德华身边拍拍他的肩头说到:“陛下是在为您的来生许愿吗？那么这个愿望一定很美好吧，您都忘记睁开眼睛了呢。”
“为，为什么没有反应……”爱德华喃喃自语道，爱德华看了看珂希尔，走到祭台旁边，双手撑着身子看向祭台，那颗头骨分明放在了应该放置的位置上。
“小王子，还是请你告诉你最亲爱的人事情的真相吧。”葬仪屋这一次温柔地抱起理查德，理查德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却乖顺地抱住了葬仪屋的脖子。
“是的，因为哥哥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看到哥哥伤心流泪的样子，我喜欢哥哥的笑容。”理查德点点头自己抹去眼泪说到。
“对不起，哥哥，我对你说了谎……”理查德愧疚地低下头，他的头埋在葬仪屋的肩头，声音里带着呜咽的哭腔。
爱德华垂下头却猛地抬起说到:“你在说什么，理查德，你怎么会对我说谎，一定是搞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理查德，理查德马上跳下葬仪屋的怀抱，跑去抱住了爱德华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其实那是个可怜人的头颅，不是我的，也不是哥哥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爱德华愣愣地看着理查德，理查德委屈地继续说道:“哥哥一定忘记了吧，我们的骨头已经永远找不到了，就在那天以后……”
爱德华听后咬紧牙关，金色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声说道:“那天吗……是啊，自那天以后，我那看似忠诚的侍卫对我们互道晚安了之后……没过多久，就是他把刺客带进来的，他明明说过有他在绝对安全，所以我变得讨厌谎言……先是我，然后是弟弟，我的腹部被他们用尖利的刀子刺了三刀，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侍卫拎起了理查德，那个刺客用一把陈旧的战斧生生砍碎了理查德的头颅……”
珂希尔着重听到了“砍碎”这个词汇，她瞬间脊背发凉，如果说是断头，那还算是痛快的死法，如果说是劈碎，那么当时理查德王子绝对不是一下子就死去的。
“对不起，理查德，你当时一定十分恐惧吧，是我太弱小了……没有保护好你……”爱德华抱紧了理查德痛苦地说到，理查德并没有等到他预想的愤怒和质问，他也抱住爱德华说到:“并不是这样的，哥哥，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爱德华继续说到:“后来，我们的肢体被那些人碎得七零八落，纷纷扔在泰晤士河中，被鱼啄食，被淤泥掩埋，最终尸骨无存……是啊，我怎么会忘记呢，怎么会忘记那个没能保护好你的夜晚呢，怎么会呢……”
“哥哥不要哭……”理查德轻声安慰着流泪的爱德华，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珂希尔，少女自然不会拒绝理查德的请求，她扶起爱德华说到:“这样看来，我和老师也算是了却了您的一桩心愿。”
“你们是对的，安托瓦内特，悲伤和憎恨沉淀在我的心里，时间能将其冲淡，但我也并不希望以此抚平伤口，逃避痛苦只会停滞不前……是我，如此憎恨谎言，却一直在欺瞒自己，是我阻拦了我们去往天国的道路……”爱德华苦笑着对珂希尔说到。
“还有您，我记得的，您是那位……”爱德华转向葬仪屋说，但葬仪屋却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言不发却打断了爱德华的话语。
“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了，小生是不留意任何事物的过去的，这下您可以安心地离开了，也可以把小生的宝物还给小生了吧，咦嘻嘻嘻嘻嘻~”葬仪屋笑着递给理查德一块骨头饼干，这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不过惨遭王权的毒手而死于非命……
这两位少年的在世时间，甚至比当时的自己还要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