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甜筒就此献祭给了大地,海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室,电脑一放抓紧时间爬床午睡。
微信常年保持在线,尹辰岚发了个外卖的截图过来。
YCL:补偿。
她点开图片,是同一家店的圣代。
一只小海砂:不吃。
一只小海砂:我喜欢的是甜筒。
甜筒打包不便,故而没有外送。
YCL: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啊。
一只小海砂:甜筒有蛋卷,圣代没有。
而她喜欢吃的正是那一截蛋卷,冰激凌的甜搭配蛋卷的脆,缺一不可。
一只小海砂:你怎么还不睡,下午没课吗?
YCL:有,体育课。
YCL:去不去都行,老师是校队教练。
一只小海砂:......好羡慕。
光明正大地翘课还不用担心点名,为什么她就没这种好运气。
YCL:要睡了吗?
她趴在枕头上,胳膊垫着下巴,被子胡乱搭在腰间。
一只小海砂:本来要睡的,如果跟你聊天就不想睡了。
睡觉哪有和他聊天重要。
一只小海砂:早知道体育课我也选篮球了。
一只小海砂:我之前为了你报名了篮球社,结果被刷了。
一只小海砂:要求进20个球,我一个都没投进。
一只小海砂:社长说是你要求的。
一只小海砂:差点就错过这么可爱的我,有没有一点后悔?
快言快语向来是她的冲浪风格。
尹辰岚倚靠着栏杆站在阳台上,对话框里弹出的新消息一条接一条,他垂着眼帘神色难辨,而在他的身后,三个室友早已陆续午睡。
后悔吗?
怎么会。
他不疾不徐地文字输入。
YCL:下午有课吗?
一只小海砂:有啊,三节专业课。
YCL:上完课呢?
一只小海砂:去融媒体中心开会。
还不是一般的周例会,马上就是校庆,融媒中心负责网宣,领导肯定会挨个儿安排工作。
一只小海砂:忙完估计天黑了。
一只小海砂:打滚哭泣.JPG
她发表情包装可怜,试图捞取一点来自心上人的安慰,结果人家油盐不进。
YCL:既然如此,你快休息吧。
一只小海砂:......
YCL:抓紧时间。
......
木头,就是根木头!
如海砂所料,部门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等她吃过晚饭回到寝室已近七点。
田梨又去约会了,寝室里静悄悄的,跟尹辰岚的聊天记录结束在中午时分,他之后没再找她。
幸福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海砂主动开撩。
一只小海砂:你在做什么呀?
他几乎是秒回,拍了张计科教材封面的照片过来,看背景的书桌应该是在寝室。
YCL:忙完了?
一只小海砂:嗯,刚回到寝室。
一只小海砂:室友们都去约会了,没有人。
她也拍下空荡荡的寝室给他看。
YCL:嗯。
教材早丢去了一边,他面不改色地敲字。
YCL:想不想出来走走?教你投篮。
嗯?
嗯嗯嗯?
海砂使劲去搓眼皮,不是眼花。
一只小海砂:想!
根本不需要犹豫,她的嘴角可能已经笑裂开了。
对方正在输入。
YCL:五分钟后下楼。
一只小海砂:OK!
哪里还等得了五分钟,她往全身镜前一站,庆幸中午时化了淡妆,妆面此刻依然光彩洁净,补个口红就能出门。
海砂迫不及待地小跑下楼,临到要走出公寓楼前才想起该矜持一点,她清清嗓子一正神色,挺直腰背努力摆出了点学姐的高冷范,却在看到楼下的清隽身影时一秒破功。
她还打算去对面竹园等呢,结果他还先到了,大学校园里情侣随处可见,他大一刚进校或许不清楚,自己现在站的位置是梅园女生们的男友专属位,田梨的男友好几次都是站在那里等她下楼的。
他不清楚没关系,她清楚啊。
海砂心下偷着乐甜不可言,抿紧双唇才没露牙大笑,但可以预料的是笑纹肯定又多了几条。
尹辰岚低头看手机等在女生公寓门前,篮球用网兜兜住拎在另一只手里,他太惹眼了,面容白皙俊秀,身形挺拔却不显粗矿,宛如高山旷野之间的清风,是每个年纪的女生都会心仪的温雅少年,进出公寓楼的女生们在经过他后频频回头。
海砂紧张得十指紧扣,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挪到他近旁,腼腆地提醒:“我到了。”
“嗯。”
他应声抬头,好像才发觉她的到来,手机塞进裤兜里,“走吧,去南体。”
“好。”
两人并排走往同一方向,中间隔着能容三五个人通过的距离,谁也不去看谁,空气氛围变得微妙。
不同于人潮里的不期而遇,更不同于喧嚣吵闹的比赛现场和教室,没有朋友的插科打诨,没有陌生人的议论打量。此时此刻,两人面对的只有彼此。
暧昧是座隐形的高墙,将她和他隔绝在一个只有彼此的水晶球里,心里眼里只看得见对方。
经过他停放在路边的山地车时,海砂先打破沉默:“你不骑车吗?”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反问:“你有车?”
“没有啊。”
她就是习惯了看他走哪里都骑车,故而有此一问。
现在多了个她,好像的确不方便骑车。
她舔舔唇,脸微偏向他,小声说:“等下个学期,我也买辆自行车。”
话说出口下方觉不对劲,无意间开启了调戏技能。
尹辰岚恍若未察,神色一如平常淡然:“走吧。”
“嗯……”
即使是自来熟的海砂,面对喜欢的人时同样会经历词穷,害羞、酸涩、窃喜,一百只小鹿在她的心头撞来撞去。
而尹辰岚是天生的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她不问他便习惯性沉默。
结果就是走了半路,两个人依旧没什么交流。
这怎么行。
经过一段略带坡度的主路时,头顶明亮的路灯白得刺眼,海砂恍然回神,想起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好像还没正式的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李海砂,新传学院大二在读。”
他单手插兜,步履从容,“嗯,我知道。”
她语气微讶:“啊,你怎么知道的?”
回:他“你怎么知道我,我就怎么知道你的。”
“哦。”
意思是他也跟别人打听过她吗?
她低下头去偷笑,不防前方忽然有人大喊:“快快快,让一让!”
这段路路况多转弯和斜坡,常有轮滑社的学生在此练习轮滑,海砂抬头看见对面疾驰而来的男生,下意识往旁边一让。
“多谢多谢,不好意思,新手上路。”
男生连声道歉,唰一下从她身边滑远了,海砂回头看了眼男生,要拍拍心口压惊,这才察觉自己一只胳膊被人攥着。
她的手臂很细,一只手圈住尚绰绰有余,尹辰岚从不知道女孩子的胳膊能纤细至此。
他泰然自若地松手,解释说:“有危险。”
“嗯......”
海砂嗡嗡地回应,小臂上残留一阵酥麻。
早知道就穿短袖了!
两人几乎是并肩走在一起,此时再拉开距离就显得太过刻意,况且她并不想远离他。
就这样走在他身边,一生一世多好。
望着前方南体育场的大门入口,海砂轻轻拽他略空荡的侧腰处衣摆。
为了配合她的速度,尹辰岚慢悠悠地迈步,视线转过四十五度脚落在她线条温柔的侧脸上。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角,面颊微红,“除了篮球社测试那次,我从来没碰过篮球......你不可以嫌我笨哦。”
“不会。”
“那就好。”
夜晚的南体远没有白日里嘈杂喧闹,篮球场近二十个场地一半是空的,尹辰岚寻了处光线好的停步,“就这里吧。”
“嗯。”
海砂取下肩上的斜挎小包左右张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给我。”
海砂把包给他,他将装篮球的网兜铺平垫在地面,她的小包放在上方。
他运球在篮下拍了两下,胳膊一伸轻松将球送进了篮筐,“之前了解过篮球吗?”
好帅。
海砂点一点头:“嗯,正在了解。”
一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样子,等尹老师带她了解。
尹辰岚对她水平如何心里有了底,下巴示意自己身边,“过来,先学最基本的传球。”
“嗯。”
海砂小步挪到球场上,尹辰岚做出传球的动作示意,“就像这样,一只手把球扶稳,后面的一只手推出去,你看一下。”
离得很近,他低磁的嗓音响在耳边,海砂尽力只汲取他话中的内容避免心猿意马。
“你试一下。”
“嗯。”
他把球交给她,走几大步站到她对面,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提醒她:“传给我。”
海砂呼出口气,望着他张开的手掌把球扔过去,“这样可以吗?”
手势不对,力道不足,与其说是传球,更像在抛绣球。
尹辰岚昧着良心夸:“不错。”
“哈哈哈,太好了,再来再来。”
他只跟男生一起打过球,以往都是直接把球传回去,此刻看见她摊开的两个手掌和灿烂笑颜,只能捧着球走过去亲手交给她。
别说她接球的动作不标准,即使标准他一时半会也不敢传给她。
海砂双手接过暗红色的篮球,等他站定又将球抛过去,好几次她脱手传歪了他照样能稳稳接住。
尹辰岚陪着她传了十多个球,“差不多了,休息一下学投篮。”
“嗯。”
体育场入口处装了两台饮料贩卖机,他快步流星赶过去,回来时两只手各拿着一瓶矿泉水,其中一瓶递给她。
海砂摊开手掌,给他看沾了些许黑灰的十指。
他心下暗叹,示意篮球架旁边的草丛,“过来。”
海砂走过去,他的水喝了一半,剩余一半给她清洗双手,清净的水流在灯光下泛着银色亮光,打湿她葱白的细指后淌进碧绿的草丛间。
海砂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他给的水瓶,临到拧瓶盖时又遇到麻烦。
手是湿的,拧不开。
这下不用她提醒,尹辰岚自己将水瓶接来拧开瓶盖还给她。
“谢谢。”
她小口地嘬饮,快速偷看一眼他绷紧的侧脸,“我是不是很麻烦?”
“没有。”
的确比他以为的娇气,但不是麻烦。
喝过了水,教学继续。
在传球的基础上,尹辰岚教她相对容易掌握的擦板投篮,两人站在距篮筐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他投去一个球示范,“像这样往矩形的直角打,球反弹后会进篮筐。”
“嗯。”
看上去挺简单的,海砂立即投了一个,结果球滚出了场地,连篮筐边角都没挨到。
尹辰岚跑过去把球追回,球再次交给她,不得不做出更细致地指导,“你的手指太僵硬了,要贴住球面自然张开,投出去的瞬间手腕下压。”
她疑惑地眨眼:“嗯?”
尹辰岚犹豫了下,伸出一手捏她柔细的腕下压,“这样,多试几次就掌握了。”
他的手温暖干燥,皮肤接触的部位传来微弱的电流直击心脏。
海砂心不在焉地回话:“嗯......”
晚上来打球的男生,要么是单身狗,要么是白天抢不到场地。
篮球社社长两样全占,他边走边和同行的社员商量国庆节后社里组织的趣味篮球赛,小伙伴的脚步忽然慢下来,“社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尹辰岚?”
他手指球场一个方向,社长远远望去,无比肯定地说:“就是那小子。”
女孩子一袭宽松的浅灰运动套装气质清丽,投篮的姿势一看就是新手,尹辰岚站在篮筐底下不厌其烦地帮她捡球,明明球传过去就行,却非要屁颠颠跑过去亲手把球交到人家手上。
社长咬牙切齿:“妈的,太过分了。”
想方设法不给他招女社员,害他们没机会勾搭妹子,自己却暗戳戳地背着人泡妞。
仔细一看旁边妹子,竟然是之前在测试中被刷掉的李海砂,社长更生气了:“这厮立一大堆规矩不让我们把人招进来,敢情是悄悄扣下来留给自己了。”
同行的男生也也惊讶:“他这是在玩什么play吗?”
一个混校队的顶尖后卫,旁若无人的给一个篮球小白捡球,当他们是死的吗。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词。
舔狗。
尹辰岚早看见了他们,见社长往这边走近,他若无其事地接住球走去交给海砂再返回篮下,“大晚上的你们来南体干嘛?”
社长抱臂站在他旁边,啧啧摇头:“反正不是来泡妞的。”当即收到尹辰岚的一个白眼。
部长冷笑,无情地奚落:“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滚蛋。”
他笑骂了声,一边不忘跳起接住她投出的篮球,动作矫健身姿挺拔,明亮的路灯为其渡上一层梦幻的光晕,足以让见到的女生怦然心动。
社长暗忖骚包,几米之外海砂激动地手舞足蹈,“我投进了!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投进了!”
“嗯。”
他眉眼一扬,笑意直逼眼角,走过去又把球给她,“再来一次。”
“好!”
......
这扑面而来的大碗狗粮。
社长不屑地连连嗤笑,转身火速撤离。
谁爱吃谁吃,他不吃!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打球的人陆续离开,球场越来越空。
等她又投进一球,尹辰岚抱球走向篮下看手机,询问她:“我们也走吗?快九点了。”
“嗯。”
球场走过去有卫生间,尹辰岚领她去洗手,两人排排站在水龙头前,先洗好的他站在一旁等待,近了一看才注意到她的脸和鼻子沾了灰。
跟她手上颜色一样,该是抬手擦汗时无意间蹭到的。
海砂自己看不见,她甩掉手上的水滴,“走吧。”
“等等。”
尹辰岚决定提醒她,指指她的鼻头:“擦一擦。”
“嗯?哎呀......”
海砂立刻掏手机打开摄像头照脸,果然——成熊猫了。
幸好包里有纸巾,她抽取一张沾水擦脸,手机照着擦掉黑灰,又询问他的意思:“干净了吗?”
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卷翘的眼睫扑闪。
她是他见过最白的女生,光润的皮即使在炎炎骄阳下依然泛着冷光,让人想到长年不化的冰雪。
张成似乎说过,她曾经是花滑运动员。
冰雪上的舞者。
他微微别过眼去,错开她深潭一般的眼眸,“可以了,走吧。”
“嗯。”
海砂心情特好,今晚绝对是开学以来最开心的一晚,她斗胆开口:“一起去超市吗?喝汽水。”
尹辰岚正有此意:“好。”
南体育场远离学生生活区,越晚越静,静到可以直接上演鬼片,却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
海砂一路走来,已经撞上了三对在夜色里忘我接吻的情侣,她尴尬得脚趾扣地,抬头偷瞄近旁的尹辰岚,见他始终淡然,暗暗对他的心理素质佩服得五体投地。
木头一样,肯定对情侣间的亲亲贴贴不感兴趣吧,看来她离实现目标还任重道远。
原路返回,原先遇见的几个学轮滑的学生还在,海砂眼神一亮,问话:“你会滑旱冰吗?”
他答:“不熟。”
“那下次换我来教你!”
她兴冲冲地说,若非时间已晚,恨不得立刻就教他。
想在他面前表现,想让他看到自己优秀的一面。
尹辰岚应下:“可以。”
到了超市。
两人站在冷柜前,他问她:“喝什么?还是旺仔牛奶?”
谁打完球喝牛奶啊......
海砂拖长尾音支吾思量,手指了指:“我要这个,柠檬味的。”
像他。
他自冷柜里分别拿了瓶橘子汽水和水溶C100,临到要结账时突然想起:“冷的没关系吗?”
她耳根子一热:“可以的啦......”
今天正好结束了。
结完账出超市,他照例站在门口揭瓶盖仰起脖子喝汽水,头顶合欢树的树影荡漾摇曳,她微仰头笑眯眯端详近在眼前清俊的侧脸。
他余光留意到,空瓶子扔进垃圾桶里,“笑什么?”
“你好看啊。”
她说完自己先害羞了,两臂环抱紧其间的水溶C100。
尹辰岚蹭了蹭鼻梁,转换话题:“你怎么不喝?”
有了“前车之鉴”,他递过去前先拧松了瓶盖。
海砂答说:“回寝室喝。”
如此值得品味的水,她要沐浴过后再细心享用。
眼见着走到公寓楼外了,海砂忽生出不舍,指甲划扣水溶C100的瓶身,“下一次,我还想学篮球时,可以再找你吗?”
他轻薄的唇微抿:“嗯。”
“嘿,那晚安。”
听见他答应,她立时一喜,克制住扑到他怀里抱抱的冲动,伸指一戳他的手背后飞速跑开。
都一起打过球了,她摸摸他的手不算过分吧。
尹辰岚目送她脚步轻快地跑进梅园,学她的动作用自己的食指去戳她戳过的位置,不一样。
不一样的感觉。
海砂想再看他一眼,临到拐角处忽然回头,见他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直望向她这边。
她又羞又喜,密集的粉红气泡自心脏冒出,用力向他挥一挥手转身跑上了楼。
2422寝室,室友们尚未回巢。
尹辰岚第一个洗完澡,毛巾搭在脖子上坐在课桌前,电脑开机很快,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字。
李海砂。
第一第二页全部是广告,他下拉到第三页的末尾才翻到了张成说的比赛视频,移动鼠标点开。
开屏暴击,她一袭飘逸白裙在冰上旋转起舞,犹如盛开在高山之巅的雪莲,她虽为冰雪,笑起来那一瞬间的甜美却冰消雪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溢出屏幕。
视频最后,她身着点缀满水晶的红裙鞠躬致谢,美好由此定格。
因为搭档的失误,她在一场比赛里膝盖受导致韧带撕裂,年纪轻轻的十五岁,初初崭露头角便不得不宣布退役。
一支拔地而起的玫瑰,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已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