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袖雪(来客)
转眼已经到了热气蒸腾的六月份。
刚到初夏,华城已经开始渐渐炎热,漠澜江表面的水温也被晒得温暖起来,行走在两岸的柳树下,时常会听见树上栖息的蝉鸣鸟叫声。
城里最繁华的街上,彩楼飘香,一片笙歌艳舞,彩楼栏杆上倚着数位身着轻纱的曼妙女子,婀娜的身姿摆弄各种撩人的姿态。
这些女子模样妩媚,纷纷招摇着手中的绣帕,呼唤着过路的商客,偶尔瞧见了俊俏的公子路过,还会故意摘下头上的绢花,向心仪的美郎君怀里抛去。
穿过最繁华的街道,漠澜江畔矗立着的是一座素雅质朴的阁楼——‘红玉阁’。
青儿在阁里各处放了盛了冰的铜鉴,冰块吸收热量化得水又从鉴里底部的小孔中漏出,待铜鉴内再没有一丝冰时,再去换上新鲜的冰块,七娘初次见到这种乘凉的器具时,不禁感叹这有钱人就是会享受,这法子虽奢靡,但的确凉快的紧。
时至中午,七娘正卧在‘陌香斋’小憩,这‘陌香斋’原本是红玉阁一间厢房,只是自从七娘来到阁里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所以‘陌香斋’也算是七娘的住处。
‘陌香斋’朝南相望,正对着环绕这座城镇的漠澜江,江水汤汤,依稀可以听见流水潺潺,窗棂半开,吹进一丝凉爽的江风,清爽宜人,这风吹进心窝里,将一切烦闷随风而逝,七娘真心感叹这红玉阁的日子过得就是舒心,特别舒心,除了别让她接手那些奇奇怪怪的生意就好。
阁内只有她和青儿,所以七娘一般也懒得锁门,青儿推了门就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燃了安息香,香气缓缓流动,拂过面颊,温柔的像是一只手牵扯着自己进入梦乡。
青儿刚从香气中缓过神来,睁眼便瞧见了在汉白玉榻上熟睡的女子。
六月初始,七娘就着人将屋子里原有的梨花木榻换成了如今的汉白玉,汉白玉冰凉沁骨,睡着甚是舒服,最合适夏季炎热时安寝。
青儿径直走向窗边静卧的女子旁,只见她侧卧在白玉床榻上,躺的很是随意。
榻上的女子右臂弯曲,头部枕在臂弯上,左臂搭在腰侧,一身水蓝色薄纱衣裙被这个不太端正的姿势压的发皱,恰恰露出手腕及脖颈处莹玉般的肌肤。
往日灿如星辰的眸子此时却微微阖着,眼睑下还覆着纤长微翘的睫毛,轻微颤动。
青儿执起丢在一旁檀木小扇,轻扇几下,檀木独有的香气,灵巧的钻进鼻尖,霎时香气盈盈,她走了几步,半坐在白玉榻上,伸手推了推眼前人,轻声唤道“姑娘,姑娘醒醒,快些醒醒。”
七娘忽而转醒,眯着眼看清了眼前人,可她实在困得不想搭理,翻了个身,背朝青儿冲她摆摆手“天塌下来也别打扰我睡觉,走开走开!”
青儿无奈,轻扇了两下扇子,起身绕过床头,来到床的另一侧,仍是面向七娘,轻声道“阁里来了客人,姑娘确定还要继续睡?”
七娘一听,猛的张开眼,之前的睡意烟消云散,她转了个身,利落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抬眼望着青儿,无比清醒的道“你刚刚说什么?阁里来了客人?”
青儿点头老实道“可不是,现在人就在阁里等着呢。”说着顺手递上手里的扇子。
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挣钱!
七娘接过扇子,狂扇了两下,站起来就朝外走,边走边道“走,去看看。”
谁想刚走了两步,这第三步还没跨出去,就被青儿抢先横臂一栏,忙道“姑娘,等等……”七娘半旋着身子回望她,见她欲说不说,一脸为难,便好脾气的问“还有何事?”
青儿收回手臂,细声细语道“这次这个主顾看起来不好惹,而且打扮也挺怪的,姑娘要有心理准备。”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青儿在关心她一般,难得这丫头不呛她,七娘真想翻翻黄历,看看今天到底刮了什么风。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青儿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
说着抬足继续跨出这第三步,谁想青儿在身后又道“姑娘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七娘顿了步子,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挑着眉眼看着她,似乎很有耐心的等她说。
青儿扭捏了半天,好像很不好意思说,憋了半晌,才道“姑娘去见这个主顾的时候,一定记得讨回酬金,那人说了,必须要见了阁主才会……”
七娘拧眉看她,原来前面那句关心是假,后面一句让她讨酬金才是真,之前她还当青儿转了性关心她的安危,谁想那根本是她的错觉,这冤大头当的,啧啧。
她捏着扇子敲打着青儿的脑袋,愠怒道“你连酬金都没收,真是好大的胆子,要是让你家云熙阁主知道非骂死你不可。”
进阁之前,必须先付清酬金,这是红玉阁多年不变的规矩。
青儿眨了眨眼,神情无常“不会呀,阁主她可疼我了,才不会骂我呢,但是姑娘你可就不一样了……”
她认认真真说道“姑娘可是现在阁里管事的,如果账目上少了钱,肯定不好说,就算阁主她大度不说什么,但是李堂主追到天涯海角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七娘感觉眉尖在隐隐跳动,这偏心偏的也太丧心病狂了,凭什么青儿接了生意,反倒让她来讨债,讨不回来还要让她作赔,真是吃力不讨好,吃力不讨好。
她忍着怒气“那人既然不肯付酬金,你还敢放他进阁里?”
青儿阵阵委屈“那人太凶了嘛,横冲直撞就往阁里闯,非要见阁主不可,我拦都拦不住。”
七娘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道“他凶,你就不会比他还凶?青天白日的,在咱们地盘他还能欺负你不成,我看不是来求人的,是来砸场子的吧,我倒要看看,这次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说着,她撸起袖子,脚步急踏,风风火火就往大厅方向赶。
成功将七娘哄骗了去,青儿圆乎乎的小脸上忍不住一阵阵得意,她在七娘身后挥着帕子,一边追一边提醒道“对对,姑娘说的没错,姑娘记得一定要凶一点,咱的银子能不能讨回来可就全靠你了!”
进了会客厅,待七娘在矮几旁坐定,青儿这才点头出去,她端了手旁的凉茶猛灌了几口,强压怒气,等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一会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挡在七娘面前,七娘从茶盏中缓缓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人。
下一刻,噗……的一声,一口水憋不住的喷了出来,要不是眼前人躲得快,估计早喷了一身。
“咳咳……”七娘呛得鼻子眼睛嘴巴尽是湿漉漉的,她扯着帕子边擦边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