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袖雪(闹鬼)
“不……不要……”
七娘从床上弹起身来,呼呼喘气,汗水泪水模糊了满身满脸,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下的棉被,闭了眼,重重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一切是个梦,只是个梦,梦醒过后,一切都不会存在,可是……她缓缓抬起紧握棉被的右手,掀起被子,被子下着薄裤的一双腿被汗浸湿,轻轻打着颤,她轻轻卷起右腿裤腿,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部位明显有一道一道浅色伤痕。
这些伤痕无时不刻不提醒着当年那件事的发生,那种绝望,那种痛苦,但凡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哪怕是想起来,都觉得痛不欲生。
太可怕了,那真是太可怕了,七娘从未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她想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遇见李慕池,那她可能真的会死吧。
那件事过后,是李慕池寻到了她,并且带她回到华城,送到阴阳大师那里去养伤,好在阴阳的药足够管用,而且那伤只是伤到皮肉,并没有伤到骨头,所以养了大半年,也就没什么大碍,甚至连常见的后遗症都没落下。
而之后的几个月,李慕池又教给她一些简单的护身功夫,就是那三招,虽然当时觉得很可笑,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很管用。
七娘脱掉湿透的内衫,搭在床前的屏风上,又从一旁取出一件干净爽利的衣裳,慢慢穿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伤了人,被伤的那户人家有权有势,绝不可能轻易饶了她,她被那伙人捉了回去,受尽折磨,还差点打断一条腿,那时的她真是生不如死,好在后来李慕池找到了她,而且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她的案底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她这个人,也自此从漠城消失了。
她靠坐在床畔的栏杆上,胸口以下半搭着条蜀锦棉被,窗外明月半照,疏星点点,自窗子外照进几缕银白月色,在地上形成规则的窗棂形,七娘揉了揉眉心,才刚过丑时,这一夜还长的很,但是七娘却再也没了睡意。
朔日。
三人用完早膳,纷纷聚在昨日的客房内,李慕池依旧是悠闲的坐在梳背椅上品着香茗,薛萧换回了他那一身青灰劲装,七娘清早沐浴后,只着了白衣相见。
李慕池抬眼扫了一眼神色无常的七娘,放下心来,好在昨天的事对她并没有太多影响。
他摆好两个干净的杯盏,缓缓注了七八分,将两个杯盏分别推向七娘和薛萧面前,扬眉说道“你们怀疑杀害东陵衍的是东陵漠和徐瑞,只是如今东陵漠是东陵家的当家人,除非证据确凿,不然轻易动不得。而且你们已经暴露了,那东陵府肯定是不能再进去了,接下来你们可有其他打算?”
薛萧握着茶盏一口闷下腹中,手中发力,差点没将手里的杯子捏碎,他气急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东陵家主的尸体都下葬了,现在连东陵府都进不去了,还怎么找证据?”
听到东陵衍已经下葬了,李慕池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东陵衍刚逝去四天不到,就已经下葬了?”
七娘刚刚泯了一口李慕池递过来的茶水,听他这样说,突然顿住,杯盏边沿堪堪留在唇畔,知道他既然这样说肯定不无道理,于是问道“不到四天就下葬,这有何不妥?”
李慕池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语气倒也平淡“倒也没什么,但是我听说漠城自古以来的习俗,逝世的人要在家里停够七天方可下葬……”他促着眉骨想了想,反口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所以放足七天怕是不成。”
七娘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她虽然在漠城生活了几年,但是这几年她还真没注意办丧事有什么讲究,要说这些年间差点死的,想来就只有七娘她自己了。
想到这里,七娘的思绪戛然而止,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想将刚才突然浮上心头的一幕强行甩出脑外。
再次回到东陵衍的事情上,想到东陵衍下葬的事,七娘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既然东陵府进不去,那不如去看看东陵衍的尸首,如何?”
薛萧刚倒了杯茶水,恰好刚灌进嗓子里,听到七娘这句话惊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他咳了几下,呛得脸红脖子粗的,满脸诧异的喷出一句足以让他震惊半晌的话来“姑娘你……你这是要去挖东陵家的祖坟?”
子时刚过,
月明星稀,寒烟笼罩,鸦雀轻鸣。
东陵家的祖坟附近,突然出现三个高高矮矮的人影,领头的自然是薛萧,当初七娘在客栈提出去盗取东陵衍的尸体时候,薛萧差点没惊掉下巴,心里有千言万言,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想出这种事?”可是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吞了下去,毕竟李慕池说的在理,这东陵府铁定是不能再进去了,而唯一和那件事有关系的,也就只有葬在东陵家祖坟的东陵衍了,此刻,除了挖东陵衍的坟墓之外,好像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薛萧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左拐右绕,在一处修饰精良的坟包面前驻了足,他掏出火折子吹出火焰,靠近立在前面的墓碑看去。
亡兄东陵府府君衍之墓
落款则是
不贤弟漠立
“就是这里了,这时守陵的护卫应该还没来,趁现在,咱们抓紧时间。”
薛萧说完顺便从地上捡起几根枯败的树枝,削掉旁枝,枝头用布条绑了沾了火油,又引燃起火焰,充当火把,插在一旁土质松软的地方。
李慕池看了一眼,皱眉道“我可没答应你们来掘坟,挖坟掘墓的事你们来,我去外面守着。”说着抛下七娘和薛萧两人径直往前走。
七娘嘁了一声,趁他走远了,才低声咕哝一声“什么毛病,怪洁癖。”
薛萧看了看七娘,又望了望远去的李慕池的背影,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背上取出一个长布包,里面有一些锄头等工具,他挑了把趁手的,低声朝着坟头道了一声“东陵家主,得罪了?”说完就高高扬起锄头,朝着坟头土堆处锄了下去……
第二天正午,来往漠城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有的是进城赶集的,有的是出城探亲的,城门边上站了五六个巡城守卫,其中一个手里拿了一卷画轴,正对着出城的人,一个个对照看去,似乎在搜查什么人。
城楼旁的茶馆里,总有些消息灵通又爱闲聊的人,在茶馆里招揽客人,只见那人吐掉口中的瓜子壳,闷了一口茶水,朝众人说道“哎哎……,大家听说了没,昨个夜里,就咱城南的东陵府,出了大事了。”
众人吃茶看戏的瞬间被这话题吸引了过去,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余快嘴,快给大家伙说说,出了什么大事!”
那提话题的余快嘴,高高举着手,手掌朝下压了压,众人立刻禁了声,专心致志听面前人的后话。
他灌了口茶,一杯茶愣是一口闷掉大半杯,过后又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这茶是个什么味,他咂完嘴,这才慢悠悠说道“昨个东陵府闯进了两个外人,据说那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和徐总管还有新任的东陵家主大战了三百回合,打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后来,那两位武林高手武功实在是高,东陵府出动了所有守卫竟然都没能捉住他们二人!”
在场听的众人哗然道“嚯!东陵府的家主和总管大人都对那两人无可奈何?那么多守卫也没能抓住他们,我的亲娘咧,那他们得有多厉害!那还是人不?”
余快嘴立刻接口道“重点就在这里,你说前脚刚有人大闹东陵府,后脚东陵家的祖坟就闹鬼了!”
“闹鬼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余快嘴嗑了几颗瓜子,瞟了一眼众人,神情有些不屑道“你想想呀,东陵家前任家主被人刺死在书房,这死的不明不白的,这才几天呐,又是被高人大闹了府邸,又是祖坟闹鬼,你说还能是怎么回事?”
底下有几个反应快的,好像约摸出什么,全身都打起哆嗦,结结巴巴道“难道是……前任东陵家主显灵了?”
这句刚一说完,大街上渐渐传来一声声丧乐声,由远及近,吹吹打打,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