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袖雪(出殡)
在场众人一个激灵,回首看去,原是当天午时,漠城凌家的老太爷,寿终正寝。
因凌老太爷的祖籍在临城华城,所以凌老爷死前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死后能够落叶归根,遗体重回华城。
凌家子孙为了不耽误凌老爷遗体返乡,所以刚过酉时,就抬着凌老爷的棺木,一路上匆匆忙忙赶往华城。
这一路哀嚎遍野,挽幛绵延。
棺木旁一名年轻女子身着粗麻孝衣,头戴孝帽,哭天抢地长呼一声,对着青天抛下一叠纸花,望着飘然而落的纸花,眼中满满都是泪水,转而望向一旁的的青年男子。
同样走在棺木的一侧,见他一身素衣丧服,额上虽带孝,但更衬着他肤色白皙发如墨玉,而自发间垂到腰际的白色飘带,随风飘飘,眼角眉梢,竟是一股风流自持难消难掩。
七娘叹气般的摇了摇头,这李慕池,哪里像是死了爹的惨样子,这分明是俊郎君逛花楼,顾盼神飞!
果然,在一旁瞧热闹的人群似乎有些闹腾起来,一帮年纪不大的姑娘小媳妇指着李慕池指指点点起来,也不知在咻咻嘁嘁说些什么。
七娘扫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众人,朝着李慕池方向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早知道就该让你戴上面具的好,再这样下去,只怕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要跟到华城喽!”
李慕池扬唇一笑,桃花眸轻轻一瞥,虽只有一瞬,但七娘还是看的真切,他挑眉道“他们关注我总比将心思用到你身上的好。”说着,他扫了一眼七娘,此时的她,并没有像来时一样戴着□□,而是用着真实的面目示人,这让李慕池不得不吃惊,
七娘压低眉目,只得低声解释道“昨日用的那张面具已经暴露了,只怕东陵府的人都在四处搜寻,所以那张面具是万万不能再用了,而我真实的面目……”她顿了一顿,用手抚上自己的脸畔,声音喑哑道“一年多前的事,试问在这漠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只怕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七娘说完这话,又扬手撒下一叠纸花,接着加快了步子,和李慕池错开了一步距离。
沉舟侧畔千帆尽,病树前头万木春。
论多大多小的事,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一概会被这时代洪流慢慢淹没。
李慕池望着她的背影,微眯了双眼,深深望了她一阵,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很快已经到了城门口,城门守卫的护卫,照例巡查,将这一众人拦截在城门外。
“这棺材里的可是凌家老爷?凌老爷一向健硕,怎么说走就走了?”
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身着戎装训练有素的守城护卫,身后高大的城门俨然耸立着。
停在最前方的七娘一愣,双手拢在袖中,压低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那护卫不悦的哼了一声?语气不善朝着七娘的方向边走边道“你是凌家的小姐还是丫鬟?喂……抬起头来,问你话呢?”
七娘右手在左袖中一阵摸索,似乎手中握着一样事物。
那护卫还未走近,突然一道人影挡在七娘面前。
李慕池将七娘罩在身后,拱手朝那护卫行了一礼道“舍妹不懂事,冲撞了各位,还望见谅。”说着又掬了一礼,声音悲苦道“家父辞世,舍妹痛哭难当,精神恍惚,前一阵还在胡言乱语,有时候叫她也不应,问她也不答,哎……”边说还边用手指了指脑袋,还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哦哦,原来是凌家小姐和少爷,失敬了,失敬了。”那守卫侧身让开一条路。
七娘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拢在袖中的右手也松了松,将隐藏在袖中的袖雪剑收好,刚才她都准备好了,万一这看守护卫看出端疑,她就用袖雪剑杀出一条血路再说,这些守卫一般都是武功平平,所以仅用前两招,肯定能平安脱险,不过好在李慕池及时出来解围。
棺材再次被抬起,七娘和之前一样,一边抹泪一边哀嚎,低低抽咽了几声,朝天再次抛撒纸花,跟随着人群继续朝前方慢慢挪着步子,整座城门,只留下一片白影,在大街上渐渐移动。
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只不过在刚出城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那些守卫用着惋惜的语气边打量她边道“哎……好好的大姑娘怎么就被刺激成了傻子,真是可惜了,这以后嫁人只能嫁给天残地缺喽!”
听到这里,七娘又将双手拢在一起,将好容易收好的袖雪剑握了握,准备随时抽剑出鞘,不过这次可不是想对付这些守卫,这次七娘想朝着李慕池刺上几剑再说。
丧队过了漠城城门,来到华虚城,七娘总算松了口气,指引众人来到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
李慕池挥手遣散了抬棺的六人,协同七娘一同掀了棺盖,这棺材里确实有一具尸体,不过不是什么凌老爷的,而是东陵府的前任家主-东陵衍。
两人合力抬起东陵衍的尸首,紧接着,伸手一板棺材底部的机关,将底部的暗格打开,原来这棺材是双层,在最底部还设有夹层,上面是东陵衍的尸体,而下部尺洞大小的暗格内,还藏有一人。
薛箫睁眼便瞧见皆是一身白衣的七娘和李慕池,他挣扎着趴在棺材板沿上,大口喘气道“总算到了,我的妈,这一路颠颠撞撞的想翻个身都不行,憋屈死我了,还有姑娘,你这棺材透气孔也太小了吧,而且还做在棺材底部,刚才棺材放下来停了一会差点没憋死我!”
七娘瞧见薛萧狼狈的模样,不好意思摆手笑道“抱歉,抱歉,这不是迫于无奈只能让你躺棺材,委屈了你七尺男儿,下次……下次一定换个大点的棺材,保准不憋屈!”
薛萧刚想点头认同七娘所说,可是立马反应过来,这姑娘又拿自己开玩笑,薄怒道“只要姑娘能证明我的清白,下次再回漠城,我就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谁还会躺那棺材?”
七娘弯了下嘴角,微微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在她精美的面容上落下了一个不知是认同还是落寞的表情。
这一表情虽不起眼,可是这一切却都看在李慕池眼里,一年前的那件事,除了七娘这个当事人之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七娘经历了什么。
薛萧能通过洗刷冤屈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回到漠城,可是七娘呢,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将自己身上的污点洗刷干净,那污点如同烙印,时时刻在她身上,再怎样也不能改变。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人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抹杀的一干二净,可是从此以后,漠城就再也没有七娘这个人了,不管是她的未来还是过去,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和漠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