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因姬玉在卷勤堂养伤，常有进来请安问事之人。日子久了，姜落也认识三五个熟面孔。

这日午后，姬玉在屋中小睡，姜落与于常正在厅中闲坐。至道引一位黑衣禁卫进来。于常起身进去通报，两人应召而入。

于常出来依旧坐下。姜落低声问道：“此人不曾见过。不知是哪个官门的？”

于常道：“我也从未见过此人，听说才从梁国回来，是跟踪李桑吉的斥候。”

姜落不解道：“李桑吉，公子既已与他和解，为何还要派人刺探他？”

于常啧啧，“你哪里看到公子与他和解？你道这是寻常人家闹别扭，说几句好话便能掀过去。”难得能训教姜落几句，于常十分得意，凑近道：“这皆是国家大事，关乎军政秘事。公子早看出这李桑吉居心不良，回国前便已安排人手时时监视此人动向。如今特派人回来禀报，想是大事。”

姜落案下收紧双拳，面上却作好奇状，亦倾身凑近于常，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李夫人与公子这般交好，是看在李桑吉面上。”

“天真。”于常道：“这却是另外的道理。你想，李夫人只有一女，没有王子，若想将来有靠，自是要讨好公子。何况公主的婚事就在这几年，便是为了姬白亦要尽力帮衬公子。”

姜落却作不解道：“公子是王上外甥，再亲近，也敌不过亲儿。若为姬白，李夫人结交两位殿下岂不更好，何必舍近求远？”

于常瞪她一眼，张张嘴，吞下实话，敷衍道：“这些跟你说了也不懂。总之，公子十分受王上宠爱，将来必会委以重任。你呀，好好跟着公子，他定不会亏待你。”

姜落颇不以为然，转开头轻声道：“将来之事，只有天神知道。还是莫要指望旁人。”再看一眼东厢紧闭的门，心中好奇里面的谈话内容，却知不便进去，遂道：“于常，你说李桑吉他不过一介商人，能有何大事，令公子这般重视？”

“这我哪里知道？”于常趴于案上，随口答道：“你别看他表面风光。凭他一个末代王孙，如今能富可敌国，不知背地里做过多少阴暗勾当。这等跨国商事，必要官家护佑。说他是半个官商亦不为过。说不得要替梁国出谋划策，打点与诸国关系。”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姜落才要称赞，忽然警醒，欠身一掌拍在他头上，道：“险些被你骗了。你如何知道这许多。定然是这几日在公子身边偷听来的，却到我这里炫耀。”

“你敢打我！”于常一手揉头，一手去拽姜落，姜落退后，撑地躲开。于常也不是认真与她动手，抓不到便罢了，“谁让你每日躲得远远的。公子想见你都难。从未见过你这般做女侍的。”

姜落轻哼一声，心道：哪个高兴做这女侍！

于常看她片刻，不禁问道：“我问你，你为何只吃不长？每日里和公子吃得一样，也不见你长出二两肉。莫非你还有个分身，肉都长在她身上？”

姜落被他看得不自在，瞪眼道：“要你管！”

于常撇嘴，“谁要管你？看我半年又长了三寸，你怎一直不长？”

姜落倒不至于一寸未长，不过比不得于常少年长势迅猛。至于这原因她自是知道的。她所服的易容药丸，亦有延缓生长的毒性。不知何时她才能不必服用这易容药丸。进宫之时，她未想到会耽搁许久，不曾备足药丸，算算药量，她必须在一月之内离开王宫，不然易容药效褪去，后悔不堪设想。

“你说小耳这般好看，你是她小姨，怎差距如此之大。前日兰屏殿的寺人还向我打听，说你八成是个拐子。”

姜落扭头，冷冷道：“若我说我幼时也如小耳一般模样，小耳长大后也会变成我这般模样，你可相信？”

于常被这设想吓到，“不会吧。你别吓我。”

“呵！”姜落冷笑一声，道：“若非万不得已，谁忍如此糟蹋卿卿？”

“你这是……”于常一时不知她所言之意，却被她眼中沉痛惊到。正此时，东厢门响，至道在门里叫于常进去。

于常慌忙起身，再不安回头看姜落一眼，匆匆进去。

姜落亦坐得乏了，起身走至中庭舒展筋骨。

李桑吉跟至隅地，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姬玉会派斥候跟踪他，还有三司府……

正思索间，至道与那斥候走出来。姜落再仔细打量那斥候。果然，他确与隅地邮驿中那刀客有几分相像。不知他在那里刺探到几分。落英谷姊妹出山皆要蒙面矫装，应不至暴露行踪。但军营中长官定然知情，虽不知落英谷所在，若有心刺探，也不是不可能。

是夜未时，藏书楼中，姜落独自行走在书阁之间，明明空间狭窄，却觉空寂得瘆人。她已打探清楚，老博士明日牟时才来，只要不惊动院外宫卫，便不会被发现。不过如何在这书堆中寻找前朝古籍却是难事。

她从一楼到三楼，走过一遍，每阁抽一卷简书抱至三层窗下，借纱窗透过的淡淡月光仔细阅读。

直到月华散尽，天色微白，姜落收整身边小山般的书简，抱回原处放好。

如此三日。姜落虽识字不多，但七拼八凑，大致推测出老博士归档规律，却不曾发现一卷前朝旧简。只两卷是今朝博士所记，关于夏朝农时农事，这与她却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