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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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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参领已经不是原来的赵参领了,之前太子遇刺,他几乎被景明帝下旨处死,是太子殿下念在他跟随多年,拖着病体替他求情,这才保下一命。

如今的赵参领被贬成赵副尉,因之前见过女刺客一面领了城门巡查的差事,这三日他尽职尽责,夜不敢归家,日不敢打盹,就指着把这趟差事办好,将功折过,否则他实在无颜面对太子殿下。

这几日他把那女刺客的身形回想数百次,容貌对照数千次,早对此女形容烂熟于心,刚刚他见那乞丐身形,竟与那女刺客有几分相似,这才出言喊住。

待那乞丐行至跟前,赵副尉细看之下不觉一惊,那身形竟有九成相似。

“抬起头来,把脸露出来。”

那个哑巴边抽泣边把额前脸侧披散的头发拨开,赵副尉随便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就盯着身量较矮的这个细看起来。

像!

实在是像!

若说身形有九分相似,那样貌也有七分相似。

赵副尉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宗旨,几乎立马就要将人拿下,可又想着那女刺客身手了得,若是自己一时冲动动起手来,让人跑了那这趟差就彻底砸了。

“来人,把这两位兄弟请到里间,再速速去请个大夫。”

赵副尉边说着,边眼神示意手下去找人,手下会意,转身急走。

见赵副尉如此客气,城门史一改之前的嫌弃,忙亲自领着两位邋遢臭恶的小乞丐往一旁的值守间去。

才刚走出几步,只见那本就一脸痨病样的小乞丐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起先还有声,没咳两声就再变成了呵哧呵哧的急喘气,吓的那城门史一步跳开,指着那眼见就要没气了的小乞丐话也说不利索。

“来……来……人……”

赵副尉听着动静赶来,就见那疑似女刺客的小乞丐,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唬赵副尉飞身上前一把将人跪接在怀,也不顾那小乞丐脏臭难闻,先查看脉搏,微弱,又查看脖息,更弱,最后探向鼻间,彻底没气了。

死了……

人死了……

就差一步!

功败垂成……

赵副尉从找到人的欣喜到看着人死在眼前,前后不足一刻,大喜大惊之下一时失了反应愣在原地。

一旁的哑巴见状,将人从赵副尉手里抢回,抱着刚刚尚有一息的好友无声的痛哭。

哭罢,也不等人吩咐,沉默的将身体还未僵直的好友背在背上,踉踉跄跄往城外走去。

赵副尉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拦住哑巴去路。

那哑巴似也失了生意,见着持刀持刃的官老爷也不害怕,就那么直愣愣的往前走,对赵副尉恐吓竟似全然听不见,倒是这奇异的一幕引了许多百姓围观,有上午见了两个小乞丐的附近的商贩,纷纷面露不忍窃窃私语起来。

赵副尉当着众百姓,又顶着东宫头衔,实在不宜强行动作,只得支使一人速去东宫汇报,一边收了刀远远的跟在哑巴身后。

那乞丐走的不快,许是长期吃不饱饭,身上没有多少力气,时常趔趔趄趄,却又总能跌倒的那一刻稳稳的站住,护住背上的尸体。

草上飞心下实在难受,脚下什么玄妙功法也使不出,只是无意识背着人往前走。

他很后悔,他知道沈玄清受了伤,却不想她伤的如此重,竟连着短短半日也难以支撑,早知她会生生死在自己眼前,还不如当日拼死把她救出来。

人生如梦,他这十几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至亲好友,萍水路人倒在自己眼前。

他身边的人来人往,缘聚缘散,他都归因为三生夙缘,因果循环。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人生不过循环往复的生离死别,爱恨情缘,不必执着,不必着像,就像师傅说的红尘滚滚,爱恨有尽,生死有时。

草上飞一直在努力用以往那一套经验自洽,可脸上不时淌着的泪却反证着他的不寻常。

不一样,这次似乎不一样。

沈玄清似乎和以往的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蝇营狗苟,有利无义,偶有一个半个忠厚仁义已是难得的俗世的傻子。

他们都不像沈玄清,急公好义,圈圈赤子,会为了救一个偷酒喝的小贼花费攒了半年的买软鞭的钱,会为了数年不见的好友生死不惧跟来敌国,她自己遇到不公时她偶有抱怨,却会在别人遇到不公时大打出手,在她的世界里,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不正都会被遏止,所有的阴暗邪恶都会见阳光。

她仿佛一颗拒绝在这俗世蒙尘的明珠,亮的刺眼。

她大约不想葬在景国吧,相识一场,就把她送回故土吧。

草上飞有些累了,他轻轻把人放下,靠在一旁枯败的冬木上怔怔出神。

远处有马蹄声远远传来,应该是那个景国太子到了吧。

也好,此间事了,就送她回家吧。

草上飞看着枣红的马儿疾驰着,越跑越近,在马儿的嘶鸣声里,草上飞缓缓的站起身来。

韩峥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靠在树旁的尸体,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这才看向站在尸体旁的少年。

“她死了,你可以确认一下,但是人我得带走。”

少年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理所当然。

韩峥未做理会,只是走向已经面色灰白的那个女刺客。

这具身体尚有余温,手指却已经无法弯曲,脉搏全无,气息断绝,已然死的透透的。

韩峥招手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草上飞面无表情的拦在身前,手上提了一支刚被他折下的枯枝。

几个侍卫将人围住,一时被少年气势所慑,不敢上前。

韩峥心情不错,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后退了几步。

这似乎是个信号,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少年抬手起势,枯枝上似乎被注入剑灵,挥动间竟真的坚不可摧。

直到这时,站在一旁的韩峥这才变了脸色。

“住手。”

已经有一个侍卫重伤倒地,其余侍卫闻言纷纷停下动作,只做包围状。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将枯枝一翻,收势背在身后,蓬头垢面却隐有仙人之姿。

“世间人。”

韩峥不知想到什么,竟一言不发翻身上马,返身离去,侍卫见状,也扶着重伤的同僚策马而走。

草上飞沉默的将人背在背上,在惨红的夕阳里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宋凡之的人在第三日终于得了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出了一趟城,不久又返回,之后城门下盘查的东宫的人就撤了。

宋凡之心下不安,一边让属下再查,一边趁夜亲自跑了趟西城外。

西城外的官道上宋凡之来来回回找了几十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凌晨回去得了消息,说是今日午时左右西城门下死了个乞丐。

宋凡之不由的心慢跳了一拍,打发了属下再细查,等人走了,才轻轻捶了捶胡乱跳动的胸腔。

不,不会的。

他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韩峥的举动又让他心不住的往下沉。

一夜未睡,宋凡之不顾属下劝说,一早又去了西城外。

草上飞背着沈玄清走了一夜,最后实在体力不支,才寻了个背风的地方歇下,草上飞是被饿醒的。

前几日沈玄清重伤,他跑前跑后顾不上吃多少,昨日又扮乞丐又伤心难过实在没心思吃,现下被饿醒了,看着一旁躺着的人饿意不由减了几分。

草上飞到底先取了水,打算替沈玄清擦洗干净,再去找点吃的。

草上飞扯着衣襟替沈玄清擦了擦脸,惨白惨白,擦了擦手,满是茧子。

草上飞不由悲从中来。

哎……

多好个少年人……

真是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啊!

咦?

这手没有昨日硬了……

这胳膊,这胳膊怎么能打弯了?!

草上飞唬的一下飞身站起,一旁的水囊被他慌慌张的打翻在地,冷水泼了沈玄清一手。

那本该冷硬灰白的手,却忽的被冬日的冷水激得一颤。

草上飞登时吓的又后退两步,只觉股下生风,脊背冰凉,草上飞不由的四处环顾,一切如常,旭日当空,树影婆娑。

莫非,诈尸了……?

这下草上飞饿也不敢饿了,走又不敢走,索性就地坐下,隔着几步远,皱着眉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女。

直到午时将近,那仰躺在地的少女脸色渐渐没那么惨白了,手指也没那么僵直了。

草上飞估摸着这是要醒了,这才挪着脚步上前,把人搬到一旁的大石上靠着,伸手探向沈玄清鼻下,没有呼吸。

草上飞又拿起沈玄清右手,没有脉搏。

嘶,怎得还没活过来?难道判断失误了?

草上飞不由凑上去细细观察起沈玄清的脸色来,确实是没昨日那般惨白了。

草上飞正看的仔细,猛然间一拳相隔的人忽闪一下张开了眼,瞳孔涣散却直愣愣的瞪着他,鼻间却没有丝毫气息。

“啊啊啊!”

草上飞尖叫着一蹦老高跳开三尺远。

“你在……鬼叫……什么”

沈玄清的嗓音艰涩,更吓的草上飞曲着一条腿,两手抱臂环住自己。

“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沈玄清顾不得回答,只觉胸口憋闷,用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从鼻间吐出,如此反复几次才仿佛缓了过来。

草上飞见状,试探着上前。

“你没死?”

沈玄清边扶着石头站起来,边答。

“吃了假死药。”

“顺利出城了?”

草上飞闻言一瘪嘴,就抱着沈玄清呜呜哭诉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下次要死,你倒是提前通知我一声啊!呜呜呜……”

“为了救你,我都背叛师门了!呜呜呜……你得赔我!”

沈玄清无语的推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年,哑着嗓子问。

“不是让你看我眼色行事吗?”

“你还好意思说!前一秒还使眼色,下一秒就死翘翘!这么大的事你就靠一个眼色?!”

沈玄清也觉的自己此番行事是有些冒失,可当时情况下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提前跟你通气。”

草上飞提高嗓门。

“还有下次?”

沈玄清压了压耳朵,反问。

“宋凡之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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