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午后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书斋外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时有闷雷声响起,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因而书斋提前放了学。
何萍却是喜雨的—春雨的绵细如丝,夏雨的山呼海啸,秋雨的一层秋雨一层凉,还有冬雨的不期而遇。有时就是坐在案桌旁,捧着脸看着屋檐垂下的珍儿串成的雨帘,竟连雨泼进来了都没有察觉;有时便是听着雨声入眠,仿佛母亲呢喃的摇篮曲,虽然她对母亲并没有印象。
有的人喜雨,有的人却是视若猛虎。
这雨还没来,闺房里的何萍便听见外边任嫂疾步走动,关窗闭户的声音,不一会儿便见她提着灯,站在了门外。
每次任嫂总是最后一个到这里,她自然是知道何萍对雨有着特殊情感,小的时候下雨总听她稚气地说是母亲在同她说话,此情此景仿佛昨日。
任嫂走了进来,笑到:“姑娘可注意了,别再让雨沾湿了,我看这雨不小,要观雨的话不如到后院廊下去。”
何萍把手中的书合上,倒不急着看雨,喃喃到:“这雨一旦下了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书斋应该会提前放学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边传来了声响,是父亲和哥哥回来了。
何萍让任婶偷偷地把何继学叫到廊下,两个人便来到后院的廊下坐着,等着一场即将倾盆而下的大雨。
坐着无事,何继学顺嘴同何萍提起了今日有两个京城来的客商要见先生却吃了闭门羹的事。
何萍不以为然到:“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特别是上次余良玉的事情他更是气愤,不见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就算见了又能说些什么,讨论买卖还是切磋学识?”
“我倒是瞧着那个客商非同一般,总觉得不是客商那么简单,而且最近花港出海又管得很严,根本没有什么外地客商,他们突然出现很是奇怪。”何继学作沉思状,平日里看书都没这般认真。
“这倒奇怪了,谁没事假扮客商?虽说花港最近出海管的严了,他们这些个重利轻别离、算盘打的比鼓响的,总会有别的门道。”
“也是,谁没事假扮客商,不过妹妹这话也忒刻薄了些。”何继学兴趣盎然地说起这件事,都快忘了他们是赏雨来的。
何萍见何继学对这两个客商这么上心,戏谑到:“有缘千里来相会,哥哥这么心心念念,肯定还能再见到他们的。”
何继学因被说重心事而红了脸,知道何萍也是站在先生这边的,遂不再谈及此事,只是说到:“好妹妹可不要同先生说我同你说起此事,先生还不知道我私下里见了他们。”
何萍遂不言语了,既然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是知道轻重的。
此时雨已经冲破厚厚的云层渐渐地下了,地面像是遮挡了光线的叶影一样变得斑驳起来。
有人赏雨,有人却忙着躲雨,唯恐避之不及。
此时何宅一墙之隔的外边,便有这么两个人,为了避雨来到了何其多家的后门檐下极促狭的勉强能避雨的地方,但是雨一大起来便不能了。
“掌柜的,看这雨势,怕是一时半会儿地走不了了。”张胜抹了抹脸上的雨珠,看着渐大的雨势说到。
“这是哪儿?”赵厚谊问到。
“小的也不清楚,不如敲门问问?小的瞧着这宅子颇有府制,应该是当地的显赫人家,没准还能让我们进去避避雨。”张胜建议到。
赵厚谊略想了想,也首肯了这个想法。
雨越下越大,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哗啦的声音,张胜不得不很大声地拍门,似乎稍不节力就能把门给拍碎。
这边耳朵敏捷的何继学似乎听到了敲门声,或者说这个人并不认真赏雨,因不太想打断何萍的兴致,刚好任嫂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便只悄悄地向任嫂示意了后门似乎有人敲门。
任嫂被这么一提醒也似乎有所察觉,忙撑了伞往后门来,果然有人在喊门,心里纳闷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透过门缝见门外站了两个人,只是眼生得很,不是本地人,便只是隔着门缝问他们是何人,有什么事?
张胜见终于有人来了,忙隔着门施以礼数到:“这位大娘有礼了,这是我家掌柜,我同我家掌柜是从京城到贵县经商的客商,半路上碰巧遇到大雨,不得已打扰了,不知这里是何处?”
任嫂起初很是警惕,但见他们二人并非奸邪之相,说话也很客气,礼数周到,再看说话人身边的那位掌柜,更是有当年太爷在时来访的京官模样,颇有架势,便开了门让他们再往里站一点避雨。
“这儿是本县夏至镇莲台,最近这雨说下就下,你们出行该带伞才是。”任嫂因听张胜说是到此地经商,便又好奇地问到:“你们这生意是做的本地的还是……海外的,本来新皇登基后花港出海有放宽的趋势,只是听说最近又抓严了。”
“都有吧,哈哈,”张胜打哈哈地掩盖过去,问到:“不知大娘是这家的何人,瞧着这是这乡里的显族。”
“我是这家的仆妇,我们太爷从前是京城里做官的,还不就是为了解除海禁的事被反对派弹劾,说他私受地方贿赂,为自己老家谋私利,天知道我们太爷向来谨言慎行,廉洁奉公,因此事不得已提前告老还乡,大行皇帝批准并加以恩赏,显赫回乡自然是不必说了的,只是我们爷在奶奶生下少爷不久后就去了,奶奶也郁郁而终,后来少爷成家,少奶奶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去世,少爷因自责便不再娶,咳,不说这些了,如今家里呀是少爷还有他的姑娘住着,也只剩我一人伺候着罢了。”
听任嫂这么说,便知这是一家江河日下的显族,着实令人唏嘘,只是命运有时便是这样造化弄人,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
赵厚谊听的仔细,张胜却见任嫂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只得见缝插针到:“眼下这雨势见大,不知可否进贵屋一避。”
任嫂脸有难色,犹豫不决,心想他们还不知道少爷并不和商人来往。
张胜刚要继续说话,便被赵厚谊给拦下了,说到:“如果大娘觉得不方便便罢了,只是可否借把伞,或者我们把伞买下,在这里站着等雨停?”
“你们且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拿伞去。”任嫂说完便到后门旁边的一间仅能容下一人的小库房拿了两把伞递与他们,又问到:“你们住在哪里?”当听说他们住在县城的时候,忙又说到:“这也忒远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地停不了,就算停了天色也该暗全了,镇上的马车也不走了,加上道路泥泞,怕是你们走不回去”
“那怎么办呢,大娘可否告知不能让我们进去的缘由?难道还不放心我们,还是钱的事情?”张胜一边把伞递递与赵厚谊一边问到。
任嫂此时也不得不说了实情:“我们少爷,也就是我们太爷的孙子,并不喜欢行商之人,故而不敢随便让二位进来。”
另一边何继学见任嫂去了许久还没回来,心中便有了疑惑,何萍也已经注意到了何继学有些坐不安稳,便问了他缘由。
何继学于是又故技重施,借尿遁离开廊下往后门来看个究竟,便见任嫂同两个人在说话,而且瞧着身型有些眼熟,特别是那个高壮个子,这体型就像是朱顺的大耳朵一样特别地引人注目,特别是在小巧的江南人中更是如此了。等他再走近些了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怪道熟悉呢,可不就是今早在书斋门外遇到的那两个客商,他们怎么寻到家里来了,于是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这边任嫂还在为难,只见何继学突然走上前来。
何继学的出现,也把张胜和赵厚谊给小小吓了一跳,两个人相视一眼后张胜问到:“这位不是清涟书斋何先生的学生,怎么你也在此处?”
“哈哈,我不仅是先生的学生,也是先生的义子,因为准备院试了才暂时住在先生这里。”何继学解释到。
听他们这样说,任嫂意外到:“原来你们已经在清涟书斋见过面,这么说来,二位也见过我们少爷,也就是何先生了。”
三个人听了,会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