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伍·陆
伍.
墨颜白走后,霍云书陷入沉思,霍起好奇难忍,几次欲言又止后终将问题抛了出来:“看你的反应,墨颜白去不得太虚族祠?”
顾肆分离于墨颜白冰封苏醒成为陌白之后,前段顾壹有的记忆,他也有。
顾肆苦涩道:“她搬去王樾山之前在族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俶鸣道摸了把自己的长须,说:“我曾听闻当时墨主的母亲想为她订一桩亲事,墨主不同意,瞧不起对方还把人废了?”
这话是俶鸣道带着疑问说的,这些年关于这位侍魂主的传言太多,多得分不清真假。
霍起一脸听到大瓜的新鲜感,视线又忍不住往霍云书身上瞄,霍云书自顾琢磨,没察觉氛围变了。
“确有此事。”顾肆点头应俶鸣道说的前半句,否了后半句,“不是墨颜白瞧不起,而是那时她才两百岁,不愿意早早嫁人,想劝夫人推却婚事,夫人碍于男方长辈的情面反劝她答应,她又去找主君,主君事忙又推给夫人,她是被逼急了才下手狠了些。”
霍起:“一出手就废人只算狠了些?”你怕不是对心狠手辣侍魂主有妹妹滤镜。
顾肆:“当时我……顾壹在外历练,被召回太虚时墨颜白已经把人打废。初闻此事无人不觉她下手狠绝,连顾壹也觉得她做法太过,男方年纪轻轻便上任堂主,这一废前途尽毁。”
俶鸣道品出顾肆言中另有他意,问:“可是男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
顾肆回想顾壹从瞳那旁敲侧击才拼凑出的实情,愤懑道:“竖子所为死十次都不为过!”
在霍起心里,墨颜白的恶女形象深深扎根,根本没想还真有隐情。
顾肆:“男方仗着其母在夫人面前能说上话,自己又是族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人后对墨颜白的态度极为轻慢,一言一行皆将她当作自家物件,墨颜白不想多事便忍了。”
霍起一惊:“她居然会忍?”在他记忆里这位主可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但凡有一句话不如她的意,命就没了啊。
“是,她忍了。”顾肆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才明白她为何会忍,“为了主君和夫人的脸面,墨颜白没有动手,一边想劝动夫人改变心意,一边避开夫人为她设的所谓加深感情的约会,时间拉锯三年之久,期间她借口闭关才得一时清净。后来一日,她破境出关,正巧撞见那人渣强拉少女行苟且之事,这才一剑挑断其手筋,废了一身修为。”
霍起:“听起来,她竟行了正义之事。”
“是啊,正义之事,可偏这正义之事成了墨颜白的变故。”
俶鸣道:“何出此言?”
顾肆:“男方出身旁支,但天赋不错,在年轻一代中算佼佼者,其母长袖善舞,与许多族老关系极好,与男方有授课的师徒情谊,主君不帮墨颜白拒婚有大半原因是那群老顽固自持长辈施压想强行逼婚,主君不能帮墨颜白但也没给她压力让她尽早完婚。培养多年的种子一朝被人断根,都恨极墨颜白,案书都堆了一个山头。”
“可墨颜白这么做不是为了救那个少女吗?”霍起不解,墨颜白居然有做好事却被按罪名的一天。
陆
“那女子是某位族老的私生女。”
霍起强调一问:“族老的私生女?”
因为少女身份不便出面,墨颜白没强求,在主殿认下案书中的一干罪名,但她不服。
族老们视她为眼中钉,知她受主君亲授功法大成,要对她行钉刑以掌控她。
“钉刑?”霍起听入神,已将自己带入进去,“这也太过分了!”
都吃了一个闷亏,怎么可能吃第二个?
墨颜白当然不会任由族老摆布,用魂阗仪将寝殿一扫而空,干脆搬出太虚去王樾山住,又布下层层阵法令只会嘴上功夫的族老们赶到王樾山下干瞪眼,连上山的门道都找不到。
“她去王樾之后,族老们气不过又争着要将她剔除太虚族谱。”
霍起:“这么得寸进尺?你家主君同意了?”
“主君当然不同意,墨颜白一搬走,夫人就后悔了,想尽办法弥补母女关系,族老这一奏直往主君和夫人的枪口撞,但……毕竟辈分在那,他们甚至请出避世的老祖宗,最后主君不得不让步,墨颜白被族谱除名,但不发于世,外界都以为她还是太虚族人。”
主君夫妇力排众议也只为墨颜白挣得一分清净。
顾肆望向族祠的方向,担忧道:“族祠对族谱外的人有禁制,她今日去是要硬闯。”
一直默不作声的霍云书忽然开口:“她是你们太虚的小殿下,不该招驸马吗,缘何要出嫁?”
顾肆:“听过树大招风吗?墨颜白的父亲是太虚主君,位高权重,又是异世第一人,太多人又忌惮又觊觎。如果墨颜白招驸马不出嫁便是默认其有继承权,一家独大是那帮人不想看到的局面。”
不准招婿,不能继承父位,不能外嫁,怕脱离掌控。
霍起:“你们太虚的族老算盘子打的比霍氏和史阁都精。”
顾肆很早就想纠正他的叫法:“首先顾壹出身顾氏非太虚族人,其二我不是顾壹,跟太虚更无关系,别张口闭口你们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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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壹还没死呢,你就那么想划清界限。”霍起看顾肆脸色不对,忙住口,又溜了一圈换个话题转移,“顾壹真救不回了?”
俶鸣道顺胡子的手一顿,微笑摇头,似乎知道墨主为什么会将霍起一关就是上万年,这嘴呀真容易得罪人。
顾肆眼神一暗,分身离开本体后就是两个人,但是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一部分能量在流向寝殿却被切断返还回来。
他想将这股力量留给她。
顾壹有一个妹妹,虽无亲缘,却是他最好的妹妹。
师父领他入门,全然陌生的环境,妹妹是第一个主动与他说话的同龄人。
“父君说你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真巧,我是他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一个。以后,我们一起练功吧。”
妹妹很任性,总有一堆祸等着他这个做哥哥的去收拾。
妹妹活的很累,他这个无能哥哥想分担些,也只能奔波外界除她后顾,无法替她承受那该死的天命。
他有许多许多话想与重逢的妹妹说,可惜逃离牢笼的最后一眼已是诀别。
乌云布,风沙起,天地悲意。
墨颜白执长剑立于族祠外,怅然一望。
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