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心软
徐慕在筹备自己的作品,这也是王通恒的意思。赵棋宇对她上心,更是有意传授。
加班是行业常态,大多有经验的画师家中设备齐全,很少人愿意下班还窝在公司。徐慕倒觉得无所谓,以前工位抬头就能看见夏至,就把夏至当作自己的动力。现在凝视那空着的桌椅,心里像被嵌入一枚钩子,在道不明的酸楚里前行。
赵棋宇以往对夏至谈不上熟络,如果不涉及工作,都用“嗯”,“好”,“都行”这样大差不差的句式回应夏至的招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吃过颜值的红利,但他从来没把这点当作自己职业道路的垫脚石,反而常拒绝公司安排的妆造,就一身朴素去参加签售会。夏至那似乎与生俱来的精致在赵棋宇眼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赵棋宇只是看上去不谙人情世故,却并非孤高的铁石心肠。夏至刚走的日子,自己的小助理没了命地熬着加班,公司的工作完成了就独自练习。也许旁人看不出来夏至离职跟她有什么关系,哪怕把她当作一个爱慕者或追随者也不合常理。但赵棋宇理解徐慕。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她一定想过发声,但没有人知道徐慕是谁,更没有人愿意为她的话驻足。
咚咚——
徐慕打开微信,赵棋宇的消息弹出来【明天活动,今晚早点休息】
【嗯,会的】徐慕附上一个点头的猫咪表情包,再次确认了明天的流程才关灯离去。
恒世少了夏至,资源分散到其他画师身上,赵棋宇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在活动上,赵棋宇不得不直面一大堆关于夏至的问题。公司早已叮嘱过相关问题无论大小一律用“无可奉告”回应,但赵棋宇还是破了例。
那是一个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双手把要签名的书递到了赵棋宇面前,粉丝都会趁作者签名的时候说些什么,毕竟常常只有二三十秒的时间,弥足珍贵。
赵棋宇抬头正好对视上清亮的眼睛,那女孩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夏至真是他们说的那样坏?”
身旁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制止,赵棋宇就应了声:“不是。”他把书合上,交还女孩:“不合照么?”
“不用,谢谢您!很喜欢您的漫画!再见!”
她转身离去,赵棋宇余光看见女孩包上挂了个Q版的亚克力吊饰,心下了然。身边的徐慕把这些片段稳妥收进眼底。有人相信夏至,不少。
青霁的生活节奏算不上多快,不必争分夺秒,也能有份相对安稳的工作。年轻人嘴上喊着渴望地球立刻爆炸,却仍在每个日夜里赶着路。
李靖泓和祁冰冰最近都焦头烂额的。李靖泓每天对着一堆文书看得眼都要花了的时候,必定要抬起头来对祁冰冰埋怨一句,“都怪你,要不是你那天说什么十二月一定风平浪静,老天怎么会狠心剥夺我们的清闲时光……”。
“忙是忙,但最近没什么特别棘手的案子。”李靖泓看了看表,“约了咨询,先过去了。”
祁冰冰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李靖泓的工作难免常常面对争执的场景,但她始终习惯不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比起咨询室还是更喜欢法庭,法庭决不允许任何人吱哇乱叫。
今天遇到的是个很常见的老人赡养和遗产分配的问题,说不上需要多强的能力去处理,只是让李靖泓又一次思考起代际关系来。
来找李靖泓的是个六十岁的妇女阿英和她已过四十的女儿。阿英的父亲已经过世,走的时候又来不及立遗嘱。老夫妻育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阿英是第二大的。父亲走后,阿英承担起了赡养母亲的义务,其他孩子偶尔也会把母亲接到身边,但不过都是短短几日。
眼看母亲已经九十岁高龄,儿子们越发积极讨论遗产的事。儿子们和老母亲早早达成共识,在自己有的一栋楼和存款中,分给阿英和小女儿阿兰各一万,剩下的儿子们平分。
阿英是有些不满的,但又不愿破坏亲戚关系,只能自己忍下来。阿英和丈夫砸锅卖铁养大独生女,把她送进名校,她一直都相信女儿不输给任何男孩。阿英小时候家里本就贫瘠的资源都给了哥哥弟弟,自己连中学都没有读完就不得不工作供男孩儿读书,但她这些年也没有怨恨过谁。
阿英的女儿对这些个亲戚并没有什么嘴下留情的习惯,在咨询室里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简单明了。李靖泓本想宽慰几句。
只见阿英女儿面无表情地接上:“这老婆子,天天说什么中国社会自古以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回家分遗产的道理。她怎么不说以前嫁出去的女儿还不用天天伺候自己父母呢。真是要笑掉大牙,不肯吃封建思想的亏,还要享社会主义的福。”
令李靖泓颇感惊讶的是,本不愿起争端的阿英,却没有过丝毫制止女儿这连珠炮的意思。
诉求也简单,老母亲身上的这些钱随她良心去了,老父亲那没有遗嘱的一栋楼和名下的钱财,本就有阿英的一份,她想要拿回来。
一直在旁不作声的阿英说话带这些乡音:“我原来都不想要他们一点东西,要是老人发话了,我也不会不答应。但是,家里商量事情我们做女儿的一点都不晓得,什么都定好了来通知我们,哪有这样做妈做兄弟姐妹的。”
身旁的女儿抚了抚母亲已经不再挺拔的背:“是嘛,我妈那是看不得老人生病了也无人问津,生日年年都是我妈给她过的,兄弟不懂事,想不通当妈的怎么也不懂事。”
李靖泓不好有过多的评价,给她们解释完相关法律又签完字之后就把人送出了门。希望自己可以帮到她们吧。
见多了那些为遗产跟兄弟姐妹打进警察局的人,李靖泓对眼前这不卑不亢的母女俩倒是多能共情几分。
李靖泓没有什么压力,只是送走母女俩,心中有些烦闷。
自己也快一年没有回家了,虽说和父母几乎每天都有微信联络,但这个时候想见他们的欲望格外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