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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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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丛雾大脑宕机后下意识的反应,却远比言语更为锋利。

沈溯轻笑一声,没再逼迫:“看来我猜对了。”

“不,不是的。”丛雾晃了晃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不想再继续麻烦您。”

沈溯语调平和,“称不上麻烦,只是我想,有些事情总该有个头尾。”

头尾?什么头尾?

心念电转间,丛雾脱口而出:“您放心,那些事情,不会从我嘴里传出去,我知道什么时候撕破脸,什么时候该体面。”

话毕,她觉得空气温度好像冷了一些。

沈溯平视她几秒,干脆关上门,走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或许,我们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在?”

是要长谈的架势,说不上步步紧逼,也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

门被掩藏在沈溯身后,人又坐到了面前,丛雾恍觉空间被挤压,“怎么会,我只是趁机会把话说清楚,让您更安心。”

她尽可能地在记忆中搜寻线索,试图解释沈溯的行为逻辑。

沈溯再次放缓语气,“我特地来找你,总不能是为了说这些。”

一脚刹车,及时踩住了丛雾飘远的思绪。

也是,铭远家大业大,分支众多,总不能是闲的。

可她身上有什么事,值得他亲自跑一趟呢?

他话家常的姿态让气氛没再那么生硬,丛雾不大自在地叠起文件,给自己找了点事做,“那是……为了什么?”

沈溯单刀直入,“结婚。”

纸张瞬间被捏出褶皱,“可说好的退婚……”

“和我。”

“……?……??”

这次是漫长的沉默。

所以,前面那些莫名其妙地问询,还有头尾,就是为了现在做铺垫?

丛雾想不通,逻辑好像顺了,又好像更乱了。

“为什么?”

什么时候,结婚对象这种事,也可以七天无理由退换货了。

“有好几个原因。”

沈溯简明扼要的地列出几条理由,或者也可以说是条条框框。

“老爷子出国后,总惦记着,就去找人算了算,对方说,我的正缘离我很近了。”

丛雾一时语塞,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些荒唐。

不管怎么说,婚姻也不该被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绑架。

却见沈溯面露无奈与妥协:“这件事真假先不论,但,也确实让我有些身不由己。”

这话怎么都让人高兴不起来,没有谁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当作工具供他人消遣。

可沈溯面容沉静,神情肃穆,不似玩笑或恶意。

丛雾掐着指尖,让自己保持平静,至少也要听他把话说完。

“加上,如果有一个妻子,在很多事情上我能省不少心,作为回报,我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两个人可以有很多互利共赢的地方。”

这才算是一句像样的话。

丛雾松开指甲,抚了抚压痕,没有立刻给出回复:“为什么选我?”

她视线直直地对上沈溯,问他要一个答案。

毕竟,沈溯如果要结婚,有的是人可以考虑。

沈溯毫不回避,“从各方面考虑,你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而且,老爷子也亲近你。”

丛雾眉间微锁,这话说得模糊,其中,必然有许多她不知道的考量,只是……

思索间,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沈溯眉眼处,是一如既往的深邃难懂。

猝然间,丛雾回想起上次在沈宅,沈溯问她为什么拒绝和沈沉结婚时的眼神,也是这样暗含波澜。

“所以,您上次在那样问我,就是在试探我,考察我吗?”丛雾懒得扯那些没用的弯弯绕绕,也知道玩不过他,问话完全不留余地。

“是。”沈溯点头,一副摊牌的架势。

丛雾继续问:“那我和沈家其他人的关系,您打算怎么处理。”

这也是她最不解的地方,沈沉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才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说双方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她再和沈溯产生这种深度绑定的关系,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会把话说清楚,他们不会成为你的困扰,也不会有太多见面的机会,再说……”

雷声逼近,轰隆一声闷雷,打断了沈溯,他话锋一转,“我先送你回去吧,今天仓促,改天我们正式谈谈。”

话题跑太快,丛雾被转得一怔,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哦,好。”

确实有些累了,她也不想再多做纠结,起身拿上东西,作准备离开的姿态。

想了想,又解释说,“但是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我不是拒绝您,只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比如开车的时候,可以让我释放一些压力。”

见她这样讲,沈溯也不再强求,留下一句,“注意安全,明天见。”

而后转身离开。

又故意等了几分钟,确认两人不会再碰面后,丛雾才开门离开。

走路时,她敲着手机聊天框,回纪又晴的消息。

在得知丛雾今天顺利入职后,纪又晴又哭又笑,问要不要顺路带点夜宵。

没想到才刚出门,就遇到了惊吓。

“啊!”丛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送走了沈溯,却还有另外两尊门神在附近站着聊天。

一个是莱德,另一个是今天早上在电梯里遇到的行政总监,姿态随意,似是偶遇。

听见开门动静,不等她说话,行政总监就主动伸手示好,“诶,真巧,又见面了,你好,祝崇亮,幸会幸会。”

丛雾深吸一口气,回神,“祝总监幸会,我叫丛雾。”

至于莱德,他一脸“没想到我也还在吧”的表情,欠的不行,让丛雾不知该打还是该招呼。

还好他已经学会自己打破尴尬,伸手的时候又正好带起了手上拎着的外卖,干脆顺水推舟递过来,“终于准备下班了吗?我和老祝点外卖,多了一份,你就笑纳了吧。”

莱德嘴里总是能蹦出几个书面词,看得出来他学中文很认真。

说着,外卖就递到了丛雾身前。

种种刻意与巧合,让丛雾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拙劣的谎言,但她不欲多想,默默伸手接过:“谢谢。”

莱德挥挥手,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不用谢,那我们就明天见喽。”

丛雾:“明天见。”

-

“怎么样,刚才我的演技没有破绽吧?”等丛雾走进电梯后,祝崇亮用肩膀推了下莱德,“沈总亲自让你安排的,你跟我说什么都不知道?”

几次被质疑,莱德忍无可忍,作势要走,“我被你审过了,人带你看过了,你不要太贪心了!”

莱德觉得很冤,他哪里能知道更多,昨天午休才结束,打开手机就是一份简历迎面而来,发送人还是大Boss,一点没给他留问询的余地。

祝崇亮不肯放人,扑上去不让人走,掐着小拇指指尖比划着:“别这样,你就跟我提示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莱德跟了沈溯这么多年,一路做到总助,早就是身边的心腹了,怎么可能有他不了解的事,

莱德把手挡开,“你明天上班的时候,自己去问吧,你都被提拔到总监了,去Boss那吹吹耳边风能比我难到哪里去。”

这话一出,吓得祝崇亮瞬间顾不上拦人,忙不迭用手捂住莱德的嘴,“不要乱用词!”

他对莱德灵活运用俗语的本事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祝崇亮怕继续问下去两人早晚得疯一个,只能紧急喊停。

反正事情早晚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等。

-

车子入库时候还没事,出来后却突然阵阵冷风袭人。

酝酿许久,这场雨终于是落了,只是落得滴滴答答,不干不脆。

犹豫片刻,丛雾没有撑伞,步履轻盈,主动撞上纤细微凉的雨丝,想要借此冲尽脑海中所有的杂念。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盛希聊聊,现在盛希和圈子的联系更加紧密,知道的消息也更多,可以帮她分析利弊。

但紧接着又想到,在感情这方面,盛希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是猛踩油门,相信自己遇见了对的人。

她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家之后还挺早,莱德给的这份外卖其实分量不小,但丛雾还是怕两个人不够吃,就又点了一些。

等纪又晴回来后,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夜宵。

纪又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但还是贴心道:“你先回来怎么不先吃,不用等我。”

丛雾笑道:“不差这几分钟。”

“小丛,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才短短两天,纪又晴扬言要开了老板的意志就消磨殆尽,一边吃,一边碎碎念:

“被老板压榨,被老员工压榨,我之前要开老板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丛雾略作回忆:“莫欺少年穷。”

纪又晴颓丧点头,“对,莫欺少年穷,但今天我发现,还有莫欺中年穷。”

她三言两语讲了件中年员工被迫替关系户背锅的倒霉事,而她则倒霉在,这个中年人是她的领导,最后迁怒到了她身上,完全是无妄之灾。

代入感极强,字里行间,恨不得把这一干人通通拖出去铡了。

丛雾不喜欢把话说得那么丧:“但还有莫欺老年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翻身的机会。”

纪又晴神思恍惚:“那个年纪要不我就退休了吧,这口气倒也不是非出不可,跳跳广场舞翻翻垃圾桶也是不错的。”

丛雾:“……?”

一阵胡言乱语把丛雾说醉了,她凑上前,对着外卖轻轻嗅了嗅,玉米排骨汤也能喝高?

当天晚上,丛雾费了不少劲才把纪又晴劝去睡觉。

一阵折腾完,自己反倒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杂念。

第二天一早,她是循着早饭的味儿,跟地缚灵似的从房间飘出来的。

吃完收拾好,丛雾洗了把冷水脸,出门上班。

雨霁天晴,门外是燕鸣春盛,有日光浅浅浮动,是个很好的天气。

浅淡的春光照在身上,不暖身体,但暖人心,至少心情雀跃了不少。

到办公室的时候,丛雾在办公软件上收到了同事的新消息,内容是通知她,明天他们就会搬到这个新办公室。

一阵客套的寒暄后,丛雾关闭群聊,重新打开文件继续阅读。

偶尔,她也会忍不住忙里偷闲几分钟,去猜测沈溯到底是什么心思。

出于利益,她,或者说丛家,能带给沈溯什么?

好像什么都不能,甚至反而会从他身上得到不少好处。

出于情感,除开老一辈的情谊,她和沈溯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两人差的这七岁,足够错开所有成长步调。

在她的记忆中,他们的大多数见面,都是在少时跨年的宴席上,隔着众多宾客遥遥相望一眼罢了。

就算是成年后的许多年里,沈溯也是长期身在国外,两人并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昨晚他亲口说的,“老爷子也亲近你。”

细想起来更是个笑话,沈溯要真是个这样听话的,那也就不是沈溯了。

尽管始终没有结果,但经过各种推算,也找不到沈溯要坑害她的理由,这多少让她安心些许。

午休刚开始,丛雾接到了丛鸿杰的电话,她挂了两次,对方还是锲而不舍。

丛雾心头涌上些许不妙。

她提起十二分精神,冷冷道:“如果还是和沈家结婚的事,我就挂了。”

一个字没说,就被接连落了好几次面子,丛鸿杰火气也上来了,说得很不客气,“你要是挂了,你妈妈剩下的遗物,你也不要想拿了。”

丛雾心头重重一跳,遗物她不是都取回来了吗?

到底是她有什么遗漏的,还是纯粹就是个圈套?丛鸿杰夫妇过去种种毫无底线的行为,在她心里深深植下了怀疑的种子。

停顿片刻,丛雾故意讽他:“我怎么知道你手里有什么东西,别是不小心踢到床底下的一只袜子。”

丛鸿杰瞬间掐断了电话。

意料之外的狠决,丛雾呼吸乱了节奏。

如果不是手里真的捏了重要东西,丛鸿杰不敢这样跟她玩。

她想立刻就拨回去问个清楚,但又知道,这样做,至少跳进了他挖的第一个坑。

那边也没有再打来电话,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但,母亲的遗物对丛雾来说,实在是难以割舍。

拳头握了又松,等了几分钟,丛雾实在是耐不住了,她想,丛鸿杰会要挟她做的,无外乎就是那么些事,横竖都脱不开沈家,再闹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正要拿起手机,却没想到丛鸿杰先她一步低了头,发过来几张图片。

[丛鸿杰:你自己看要不要吧,不要我们就扔了。]

怕他们毫无底线的弄虚作假,丛雾把图片用电脑打开,放大了仔细辨别。

图片上是十几件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有母亲练钢琴时用的计时器,有用了大半,已经不再生产的限量粉底,也有曾经母女某次逛街,随手买的同款手链。

母亲车祸走得急,这些又东西太过分散,混杂在丛家的许多杂物中间,也因此躲过了她累极下的全面搜索。

但如今单独理出来,就又是一桩桩一件件生动鲜活的画面重现在脑海中。

[丛雾:嫌这些东西占地方是吧,丛鸿杰,真有你的,好好放着,我现在就过去拿。]

或许是为了浇灭她的情绪,丛鸿杰又发了张图片,是遗物被收拢在纸板箱里的样子,杂乱无序,但幸好没有损坏。

丛雾忍了又忍,总算把处在爆发边缘的情绪压了下去。

[丛鸿杰:东西收在这,别随便过来,家里没人,我告诉你来,你再来。]

[丛雾:你最好真的是这样。]

丛雾打字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去丛家,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回去好好收起来。

也不敢服软,生怕就此以后真的被他们死死拿捏。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现在,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后来,沈溯也来了电话。

丛雾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硬生生顶着压力让电话响了好几秒才接。

在这之前,她希望沈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尽快把电话挂掉。

但当听到听筒里那道明明偏冷,却仍不失温雅的声音时,她鼻子突然发了酸。

沈溯聊得随意:“吃饭了吗?”

丛雾捏了捏鼻梁,随口扯了个谎,“吃过了。”

“公司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丛雾秒答:“都好吃的。”

“那今天晚上,或者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继续聊聊合作的事情。”

丛雾犹豫了,这不好说,也不知道丛鸿杰什么时候通知她去拿遗物。

万一真撞上了,总不能和沈溯聊到一半就把他鸽了跑去丛家。

“抱歉,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您要是……可以随时换个人合作。”

丛雾不知道有没有人让沈溯等过。

但无论如何,她母亲的遗物在她心里占据着更为重要的位置。

好在沈溯并不在意,“好,是我太突然了,你有什么新想法,随时和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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