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
所幸丛鸿杰没有让她等太久，下班前十分钟真的给她发来消息，让她去取。
心里装了事，时间就变得格外难熬，丛雾艰难地捱过这最后十分钟。
时间一到，拎起包就往楼下冲。
丛雾觉得自己运气极好，一路都是恰到好处的绿灯，让她得以争分夺秒地跑在晚高峰之前。
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丛家门口，丛雾收拾好心情，反复告诫自己要平静。
“是，我们确实有这个考量，但主要还是得她自己拿主意。”
“公司那边资金有一块缺口，我正在想办法，如果您有什么……”
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丛鸿杰在通电话，明明腰背笔挺，说话的语气也严肃板正，但话语间，总是掺杂了那么点低声下气。
看见她来，丛鸿杰起身往房间走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陆怀心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手往门后一指。
是催她快走。
丛雾闭了闭眼，遗物要紧。
她找到箱子，对着照片一件件比对。
片刻，她站起身，问陆怀心：“少了两件，项链和耳环呢？”
简简单单一句询问，却好像坏了他们什么大事一般，两人反应极大。
丛鸿杰瞬间捂住收音孔，回头皱眉警告。
陆怀心立刻上前，要把她往外带。
哪有当着面把人当小丑耍的。
丛雾甩开陆怀心的手，往丛鸿杰的方向大步行进。
高跟鞋极大的限制了陆怀心的行动，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丛雾的运动鞋。
不过还不等丛雾出击，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有了反应。
丛雾只看见丛鸿杰绿着一张脸，把手机开了公放，强装威严，“是你姥姥，她想和你说说话。”
丛雾一愣，脱口而出，“姥姥？”
“小雾，我单独和你说几句话。”陈文钦说完就挂了电话。
随后丛雾的手机立刻响起铃声，她连上蓝牙耳机，而后接起。
丛鸿杰的脸更绿了。
丛雾看了俩夫妻一眼，转身往门外走，路过的时候，不忘抱起纸箱。
一边走一边聊，直到把纸箱放进车后座，才歇下来。
这回她不怕丛家把她锁在门外了。
“这段时间怎么不主动联系我。”陈文钦一张口，就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对不去，姥姥。”丛雾无可辩驳。
她确实没有，也不敢联系她姥姥。
“怎么，连喜酒都不打算请我喝？”陈文钦的话音中夹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看来八卦传得够远，连向来不爱搭理这两家的姥姥都知道了。
丛雾生怕老人家误会，马上解释：“没有的，姥姥，我和沈家已经退婚了。”
这一纸婚约，陈文钦是从最开始就极力反对的。
以至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两边彻底闹僵了关系，陈文钦也自此逐渐脱离出两家的关系圈，淡成了点头之交。
这件事丛雾是知道的，如果当时她借着姥姥的支持，说不定婚约就作废了。
可是，和沈沉婚约作废后要面对的日子，她怕更加承受不起。
这话用来哄陈文钦是相当好用的，一瞬间，她说话的语气就软和许多，“是吗？看来孩子长大了，终于知道识人了，这才是好孩子。”
丛雾轻声回道：“谢谢姥姥。”
“正好，我这边认识了几个有为的年轻人，过两天我把你接过来，你们互相见见，交个朋友，这些人，哪个不比沈家的废物强。”陈文钦直奔主题。
一串话，节奏快得丛雾几乎要喘不上气。
“姥姥，我最近上班，接手的项目正关键，恐怕抽不出时间，等项目结束了，我再去找您，行不行。”丛雾只能找借口暂时敷衍过去。
她听见陈文钦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至少没有完全信她的说辞，好在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那到时候把项目成果也带过来我看看。”
丛雾松了一口气：“好的，谢谢姥姥关心。”
挂断电话，丛雾回头去找这对夫妻索要丢失的遗物。
陈文钦和丛鸿杰应该是又联系上了，丛雾看见他往楼上书房走去。
不过有陆怀心在，也够了，毕竟这对夫妻一向同进退。
但是罕见的，面对她毫不客气的质问，陆怀心没有立刻言辞激烈的反驳。
丛雾的心重重一坠，“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也就安静了没多久，一点火星即爆，“你当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你闹着要退婚，我们也不至于得罪沈家，也不用费尽心思赔礼道歉。”
“为了赔罪，我和你爸都快急疯了，装错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说什么？”丛雾从来没有这样爆发出戾气过，“你们到今天还耍这种小心思？”
人到底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继续搭上沈家。
“反正事就这么个事，总之我提醒你一句，忍沈家不高兴，没你好果子吃，到时候，我们没工夫给你擦屁股。”
又是这副嘴脸，丛雾恨死了他们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可继续在这里发泄，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陆怀心。”丛雾冷声道，“人一辈子就一张脸，省着点丢，这句话也记得告诉丛鸿杰。”
说罢，她转身离开。
初春多雨，转眼间，又开始淅淅沥沥，傍晚的雨丝打在身上，格外冰凉，凉意仿佛顺着毛孔直冲骨缝。
丛雾坐在车上，把空调开到最大，还是打了两个哆嗦才缓过来。
她有些烦闷，打开手机，联系人定位到s。
陆怀心算计她不敢行动，倒是方便了她，起码少了些阻碍。
可那几个沈姓的，又有哪个是好说话的，要说的还是拿回送出去的礼物，更何况那两件还是遗物。
焦头烂额中，丛雾的视线渐渐定在一个名字上。
无论是这些日子的处处照拂，还是昨天猝不及防的结婚商议。
总之，她有了一种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觉，并且付出了行动。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丛雾低声道：“沈先生，您能，帮我个忙吗？”
那头没有丝毫犹豫，“什么忙？”
丛雾惊愕他答应的速度，但立刻回神道：“他们，他们把我母亲的遗物，混进礼物里送给沈家了。”
丛雾本想把遗物的事掩一掩，但又担心沈家在这上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最后闹得更难看，最后还是如实说了，既然已经得罪了，不如及时止损。
沈溯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丛雾：“丛家门口。”
听筒传来衣物摩挲和行走的声音，“我去接你。”
丛雾另一只手摸了摸方向盘，“我开了车的，哪里都可以去。”
沈溯那边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她收到了一条定位。
“那我们在这见面，司机把你的车开到小区，我载你去沈家，事情处理好了再送你回去。”
不等她拒绝，沈溯又补充道：“这样最快，我知道有一条小路。”
安排的明明白白，丛雾有了方向，“嗯。”
定位离她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她熄火，开着车灯等在原地。
沈溯选的地方很好，几百米外的主干道上，车辆往来繁忙，远远望去，刹车红灯汇聚成了一片灯海。
这里倒是空闲，虽时不时有车开过，但远不至于堵塞。
丛雾把头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一辆一辆车驶过，要么汇入红海再分不清，要么冲出红海后又星星点点的远去。
原本她是焦急的，但沈溯的回应让她感受到了难得的妥帖。
听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时，她不可避免的地想到先前几次相遇时，他那静水流深的模样，让人十足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日光也隐没了，天地间彻底陷入黑暗，红海越发刺眼夺目。
终于，她看见有一道白光从红海中分离，向她驶来，最终停在她旁边。
丛雾知道是沈溯来了，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脚，换了车，把车库和停车位置报给司机。
上车后，她还什么都没说，身上就多了一块毛毯，眼前还出现三个卡地亚袋子。
丛雾手一僵，她不是傻子，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们回去吧。”丛雾声音更低了。
沈溯静默着看了她一会儿。
没有审视，没有压迫，如同月光下无波无澜的海面，深邃平和，却险些把她看崩溃。
终于，沈溯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润，“这离沈宅不远，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到了。”
“值不上这么多的，我自己去拿也可以，我是小辈，伯母她不至于难为我。”丛雾直白到近乎残忍，拒绝时一点不给自己留余地。
沈溯提炼了一下重点：“所以现在是往前往后你都会不高兴了？”
丛雾把这句话说出来时，是下了狠心的，可沈溯这个人，说话总是和她对不上频道。
她又一次乱了阵脚。
丛雾不得不承认，换，她，她会心头难安，不换，心里照样堵得慌。
正憋屈着，却又听见他说，“你确实可以难过一会儿。”
丛雾快疯了，“为什么？”
“因为这本来是要给你的，用来抵消口…绿的不愉快。”沈溯难得的迟疑了一下，“现在事出紧急，只能把它们送出去了。”
“我……”
丛雾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他绕进去了。
沈溯终于放过她，认真解释道：“小雾，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也知道老爷子在乎这些，这种因果，他是最怕沾的，如果事情被他知道，沈家上下都不好过。”
“这次的事，如果真要记，也该是记在丛家头上，和你无关，当初你们分家，是公开的事情，所以现在，是我请求你，跟我走一趟，把事情了结了，可以吗？”
丛雾被他说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呼吸渐渐急促。
好半晌，才挤出一个音节，“嗯。”
沈溯闻声启动车辆，用眼神示意毛毯：“晚上冷，你穿的少，别着凉了。”
丛雾顺势把自己裹了进去，“谢谢。”
沈溯又看她一眼，提醒她，“安全带。”
丛雾：“……嗯。”
夜幕下，入目皆是灯火璀璨，有迎面相照，也有遥遥相望。
又在视线的尽头化作一道道虚幻的斑斓光条，最后冲出一道霓虹光幕。
在这种梦幻泡影般的瑰丽中，有一颗种子迅速发芽。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并且近乎疯魔般在她脑海中肆意蔓延。
冲动之下，她脱口而出，“沈先生，我们结婚吧。”
三秒没有回应。
冲动是魔鬼。
丛雾的大脑迅速冷却，正准备开口挽回。
等到了沈溯的再次确认：“你想好了？”
丛雾紧绷的弦悄然松动，弹拨出一道低雅的婉转之音，“嗯。”
沈溯目视前方，情绪内收，“怎么想的。”
丛雾：“……”
她也收敛了情绪，真诚回他：“回去后就开始思考您说的合作，直到刚才终于确定，但是如果您要问我过程，那我写思想报告还要几天时间。”
“你答应我，我很高兴。”沈溯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可是小雾，被情绪裹挟的时候，不要作出决定，这不是游戏。”
这份冷静让空气也冷了几分，“在我们进沈宅大门之前，你都有反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