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难周异道不安
说完木原策马走向树林,他想要狄芯予弱点不假,但往后还要合作该给的颜面得给。
周围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窃笑,木统领意思很明白要活命就跟过去拿自己身体换。
大家纷纷收起武器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就算树林可以遮挡春光,办起事来声音肯定是压不住,顿时各个满脸兴奋。
他们也不怕狄芯予偷袭,以她现在的伤势木统领一人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这狄家小姐肯不肯受辱。
僵持半刻,木原那边等得不耐烦了挥刀斩断绿树,哗啦啦树枝倒底的声音提醒着吟长,考虑的时间不多。
众人见她似乎做好了决定缓慢走入树林,一路上滴落不少血迹。
木原已经下马,环抱双手盯着靠近的女子,狄芯予面容清秀身姿纤细,此时衣裙染血竟然有种柔弱入骨的病态美,极易激发男人摧毁欲。
“看来狄小姐做好了决定。”他手抚向腰封准备宽衣解带。
吟长近到他身边方抬头,脸上没有羞愤而是一如往昔的从容,就好像即将发生的事对她不会有半点影响。
“清白哪有性命重要。”她言行镇定。
“那便不要浪费时间。”木原拉扯衣襟的动作有些急迫,可面前女子一动不动,他伸手过去想捞人入怀,却被对方挥出的刀逼退。
“这是什么意思?”木原越来越没心情周旋出声质问,手还是向面前细腰抱去。
吟长旋身躲过但被他拽住袖口,撕拉一声外衫窄袖破裂。
“轩昊初的女人你当真敢碰。”她没用尊称直呼新王名讳,让一度沉迷美色的木原心惊,脸色沉郁得快滴出墨来,回想起新君压制内乱的手段不禁后背发凉。
“你想反悔。”他狠狠道,自己之所以会提这个条件,是料准狄芯予不敢把失贞的事顶出去。
“只是提醒你,今日我失踪回头流言定然喧嚣,倘若只是谣言王上不会追究,但真触及王家颜面,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她语速不快每一言都有理有据。
木原心思百转。
吟长看到了对方眼里渐渐涌现的杀意接着说。
“你想要的把柄换作这个可够分量。”她滴血的手在地上写了几字。
木原移目看去不知是否动心。
他看向地面的字迹又扫视过女子面容,来回两三次最后衣衫不整的翻身上马,木原没有谋逆之心,日后不管是在公主麾下,还是效力新王仰仗的都是王权,方才一时脑热起了色心,冷静下来不难想明白,此时若真侮辱了狄芯予便等同于挑衅新王。
女子婚前失贞并不难查证,他差点万劫不复。
走远之前木原回头望向她,对方迎视而来无惧无畏神情淡然。
三年前去往新洲城暗杀的人是他亲派,回来复命时皆言狄芯予溺亡,可随后新洲城又送来一个活生生的狄小姐,当时并不是没怀疑,可调查的种种结果没有任何疑点。
“狄小姐,来日方长。”他言语仍旧无状,不过这一关吟长总算过了。
外面等候的下属没想到统领这么快完事,纷纷哄笑,木原一眼瞪过去大家赶紧禁声。
“撤。”他下令道,几十人的队伍迅速离开。
待马蹄声渐远,吟长终于支撑不住蹲下身,她艰难掏出怀里的药塞入口,渗血的伤口只能通过按压穴位暂时止住。
‘我非狄芯予’五个血字在地面异常醒目,她挥手抹去,积攒着最后的体力想吹响短哨,却因大量失血的缘故手脚乏力,胸腔里被挤压的窒息感逼来。
“小姐...”意识完全抽离身体前,吟长好像听到了若彤的声音,可她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照夜最先赶到吟长身边,轩昊初看见躺倒在地浑身血迹的人大惊失色,当手里触及之处尚有余温他才松开牙关,刚刚竟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急忙抱起怀中人,此时军医和若彤一起赶上前,眼前这满身伤得赶紧止血。
轩云骑用最短的时间支起大帐,军医和若彤在里间忙碌着为吟长清洗换药,包扎的缎带不断往里送。
若彤的手忍不住颤抖,小姐浑身上下的伤长短深浅不一,是被多种利器所伤,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余光看到被撕裂的袖口,一丝掩埋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蔓延。
徐漪正焦急的等在帐外,是他们大意,认为进入赤离城地界便不会再有危险,倘若小姐有个万一,少爷那边他以死都不能赎罪。
此时离大帐不远的空地上,轩昊初审视着跪倒在地的侍卫,他并不属于轩云骑是军中指派来的人,难道军中出了奸细。
“你为何人效力?”说话之人是轩路,轩云骑主将。
跪在地的侍卫面如死灰,听到审问不禁瑟缩,从出卖新王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定没有好结果,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你是自己从实招来还是等我用刑。”轩路身材威猛出口的话气势汹汹。
他向后招招手,两名骑兵拿着马鞭上前,对侍卫一顿鞭打,直到趴在地上的人皮开肉绽才停止。
“我再问一次,你为谁效力?”轩路摩拳擦掌准备亲自用刑。
地上的侍卫害怕得紧闭双目,却依然没有吐露半个字。
轩昊初由始至终淡漠的看着,听轩路一拳打断了侍卫的肩骨,再听轩路一脚踩折了侍卫五指。
“夜澜,你家中好像还有个女儿。”仅观神态轩昊初看不出怒意,但话语里狠意十足。
侍卫咬出血的嘴张合着,想说话可断骨之痛让他半个字也发不出。
“你该不会以为祸不及家人。”轩路继续施压。
侍卫终于急切的挣扎起来,可惜手脚并用也没能立住身体。
“王…王上…”他开口求饶,断断续续的话声若蚊蝇。
轩路一把将人提起,对方瘫软的身体在其手上如块破布。
“是拓格?”轩昊初没等对方再开口直接问,见侍卫回避的眼神已有了答案。
“带下去问清楚。”他继续言,此人心智机谋都不是做奸细的料,其中还有可挖之处。
“是。”轩路提人消失。
轩昊初转身回到吟长所在大帐,里间躺在榻上之人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捷微微颤动,似在忍受着巨大痛楚,他情不自禁伸手抚向对方眉心,才触碰到实处,床上困于梦魇的人突然睁开眼。
她眸子里煞气迸发,轩昊初伸出去的手一时忘了收回。
“可是哪里不适。”须臾他俯身温声问询,手腕翻转用手背试了试对方额前温度,入手微凉。
面前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吟长用力闭上双目再睁开时恢复平日沉静。
“没事。”她嗓子很紧出口的话有些走声。
“喝水。”他端过清水递到她嘴边。
吟长接过慢慢饮尽,看到手臂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行动都有些受限。
“何人伤你?”轩昊初第一次不顾礼仪,坐入女子床榻边,他知道幕后少不了拓格,但敢在王城边上动手必有各家助力。
“木原。”吟长没半点隐瞒将事情道来,包括达成的交易。
当从她口中知晓木原有不轨之心时,轩昊初一贯温润的神色瞬间凝固,她并没抬头因而未看见,如常分析着最有利的形势。
“芯予,不管何时先保全自己,即便失去赤离城我也无所畏惧。”他前后不接的话打断了吟长。
短短月余轩昊初接连见她负伤,过去三年他忽视了很多,不知芯予在与公主的数次交锋里,是否也曾吃亏,彼时自己以为信任同伴的能力很重要,此刻才深知,与安微相比这信任显得多么愚昧。
“好。”吟长牵起嘴角,有些话无需多说,有些心意注定无法回复。
短暂休息后,轩云骑的队伍在深夜时回到赤离城门前,以公主为首的百官早恭候多时。
拓格远远便看到人群里一骑白马当先的君王,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如今整个雪域之主。
对她来讲王后比王姐的位置诱人得多,因而在轩昊初整顿王族时,她从未出面制止甚至诸多让利,但自从知晓狄芯予在军中出现后,拓格有了危机。
以前王上只有一妻,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后人选,可如今他把另个女子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是在告诫自己王后可以不是她,所以拓格联合了各方力量,势要狄芯予死无全尸,城外的截杀只是个开始。
如今的旧王族已然失去了正统君位,只能全力保公主登后,不然他们的血脉将被淘汰出雪域大地。
眼前新王回朝,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一直跪到城内正街,百姓们早被禁止出行只能呆于家中。
“恭贺王上凯旋。”拓格今夜换了骑装,摘掉往日贵重的佩戴,清清爽爽,别具一格。
她扬起的脸卸去高傲温婉柔美,对着还未下马的夫君喜笑颜开,情意绵绵。
“恭贺王上凯旋。”在她之后此起彼伏的声音远远传去。
吟长放下一角车帘,浑身伤口还疼得厉害,顺势躺入软垫中闭目听戏。
“公主免礼。”轩昊初对拓格温柔道,却未有下马相聚的打算。
“众位免礼,更深露重大家请回,何事明日朝堂之上再论。”他抬头对城门内跪伏的长长队伍言。
惊得众位大臣一身冷汗,新王出兵前夜血染朝堂,不知明日又会有什么清算。
不过怕归怕,此时他们只能齐声应和纷纷退去。
待朝臣走得干净,拓格依然站在轩昊初马前,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就像普通新妇盼到了远行的丈夫。
“我们也回去吧。”拓格见近旁再无外人便主动抚上轩昊初手背,温热掌心传递着她月余来的思念。
一切氛围都恰到好处,左右婢女纷纷侧目禁声,将这方小天地让给主上温情。
突然,后面马车内传来一阵压低的咳嗽,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拓格一直保持的笑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知道今日截杀失败,也知道狄芯予就在队伍里,但怎么都未料到对方此时敢发声挑衅。
吟长若知道拓格的想法肯定冤死,真不是她故意为之,方才太专注听外头柔情蜜意的戏,一口茶不小心呛着了,哪知那么恰如其分。
拓格转头死死盯着马车,轩昊初眼尾勾出一抹微不可擦的弧度。
车内再无动静。
“公主先回宫吧,本王安置好轩云骑便回。”他断然拒绝了拓格的邀请,随后打马离去。
看着轩云骑的铁蹄在眼前奔过,拓格眼里的狠快刺穿其中那辆马车,直至城门前走得再无其他人,她还站在原地没人敢上去劝。
随行的侍卫婢女心惊肉跳,他们预想中的小别胜新婚未上演不说,就连同行回宫都被新王推掉,今夜怕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叫房老大人来。”拓格盛怒下令。
侍卫匆忙领命离去,生怕晚一刻小命难保。
另边轩云骑护送着马车,一直行到狄府所在,府中下人未提前收到消息此时大门紧闭,若彤上前敲响良久木门才打开一条缝隙,下人看到外头的大队人马显然吓得不轻。
“别怕,是我们。”若彤出声安抚。
片刻后大门全部打开,其余赶来的下人睡眼惺忪神态慌张,与从前少原君府中仆从的气度真没法比。
“收拾下小姐房间,另外准备些膳食。”若彤吩咐完便遣散他们,转身想去扶车里人下来,小姐的伤全在皮肉非常限制行动,稍微动作大些就可能扯开伤口,因而一路上她伺候得非常小心。
“我来。”轩昊初抢先一步登上马车。
他向来守礼守节,这次却没等吟长反应过来一把抱起缩在软垫上的她,下车大步朝狄府内走去,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包括隐在暗处的公主侍卫。
入大门前吟长的视线落向黑暗,让藏身树荫里的公主侍卫浑身冷冽,那双眼就像明明白白的在说“我发现你了。”
直到木门再次关上公主侍卫都不敢动弹半分,生怕一不小心尸骨无存。
狄府不大,自然是住不下轩云骑这么多人,所以轩路留下了小部分人驻守,其余人马遣回少原君府,不然等天亮这阵仗会惊吓到周围百姓。
“放我下来吧。”吟长对轩昊初言,门外窥探的视线已经被阻隔没必要再做戏。
“你有伤我送你回房。”他低头看向怀中人缓缓道。
“无事,我能走。”从大门到卧房还有些距离,她并不习惯与别人这般亲近便婉拒。
轩昊初的手却楼得更紧,他待公主时的和颜悦色消失无踪,感觉还生了些怒意。
“芯予,有些时候你得学着依靠,我们有相互成就的约定不是嘛。”他说话时胸腔里回荡着震鸣,情绪也不复往日温和。
吟长身上的伤确实难受,继续与他辩驳倒显得过于矫情便不再言语。
进了房门,若彤心领神会立刻指引着轩昊初把人放在踏上,拿了软枕塞在吟长身后让她半靠着身。
“王上想必还有很多事待安置,请先去忙吧。”吟长躺到实处渐渐累意涌上来。
“无碍,方才听若彤安排了膳食,想在你这里用一顿。”他退到屏风后的桌椅前坐下,没有要走之意。
这番举动与往日轩昊初的言行出入太大,无法不引起吟长注意,新王回城第一夜,倘若留宿狄府在朝堂上又是轩然大波。
“王上有话要说。”她摸索到些端详。
“我不能让拓格为后。”他的声音温沉有力,寥寥数语左右了别人一生命运。
旧王室已经统治了雪域几百年,日渐腐败,如今轩昊初好不容易拿到王权,自然不会再扶持拥有尊贵血统之人为后,再放任外戚壮大。
“也是,倘若有一日拓格生下王子会很麻烦。”吟长思索道。
若她为后,所出嫡子必然被奉为下任储君,如此雪域又等同于回到了旧王室手中,确实不妥。
“她不会有王子。”轩昊初话锋一转,穿过屏风盯着床踏上人影重重道。
可惜他的深意对方并没回应,出口的话能把人气死。
“生男生女可不是王上能控制的,所以拓格确实不适合后位。”她说得万分谨慎。
轩昊初收回目光,房勒说的话回荡在脑海里,狄芯予是真不懂还是始终装糊涂,他不急着戳破,眼下待解决的是后宫之争,相信明日朝会上就会有人迫不及待。
“所以,拓格不能就得是其他人。”他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名正言顺、身份匹及的人选目前就拓格与狄芯予。
吟长心下豁然,即便是夫妻,方圆难周,异道不安。
轩昊初不能在朝堂上一意孤行,拒绝身份地位高贵的公主为后,除非有人能与拓格相争并且势均力敌,他今夜留宿是想提点旧王室外的各朝臣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