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专心欣赏风景
运动会的那天早晨还雾蒙蒙的，大家都担心下雨运动会泡汤。幸好，上午九点太阳就出来了。在进行曲的奏鸣中，许多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方庭和周可臻早早比完了，方庭最后一棒赶超二班，夺得第一。在观众台休息片刻后，两人约定去看赵青树比赛。眼看着1500米没多久要开始了，却迟迟不见人。
“奇怪，这个傻子该不会临阵逃脱了吧？”方庭纳闷。
“应该不会，他虽然平常不着调，却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该不会刚刚跳远出什么事了吧？”周可臻道。
徐宽的比赛在下午，上午替补班上一个生病的同学做记分员。看到周可臻她们在跑道起点处，便也跟过来。
“怎么了？”
“是赵青树啊，他不是报名了吗，我们还专程来看他，亏他人倒不来！”
“这小子很惨，昨天不知道吃什么拉了一晚上肚子。今天……”
“真服了，知道今天比赛还乱吃！”方庭打断。
“后来呢，今天好点了吗？”周可臻关心。
徐宽接着说：“今天上午跳远，平常那是他强项，却摔个狗啃泥。”
方庭噗嗤笑了，连连摇头。
那边赵青树过来了：“对不起各位，我今天运气差极了。”哭丧着脸，“我还想用成绩说话，引人注目呢！跳远的时候出个洋相是真引人注目了。”
方庭第一次看他这么丧气，也不奚落他了，说了些暖心鼓励的话：
“你别说丧气话，平常你在体育上那可是风生水起的，又努力又有天分，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天意外出了些小插曲，根本不妨碍，看来你的运气全在长跑上了，夺个第一不在话下。”
她的话赵青树很受用，士气回来了大半。
周可臻递水给他：“倒霉透顶就是走运的开端。赵同学你要走大运了，快喝下这杯圣水，迎接挑战吧！”
“就是就是。”方庭附议。赵青树哈哈一笑，大家也笑了。气氛热烈活泼。
在笑声中，周可臻不由自主地和徐宽对上视线。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兴奋、惊喜的神采，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是错觉吗？
总之，赵青树在朋友的鼓励下完成了比赛，并取得了第二名。
“第二名也很好了，能坚持完的你就很棒了！”方庭捧场，给他喝饮料。
“行了行了，别吹了！”有着莫名其妙胜负欲的赵青树也是第一次为赢得第二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他侧身低头看着身旁喃喃不休的方庭，这个留着齐刘海的少女那么生动，只要她在哪里，哪里就闹嚷嚷的，却不招人烦，至少不招他的烦。
正所谓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就来到了男子3000米比赛时间。参赛的都是各班的精英强将，个个摩拳擦掌等待一展风采。这是大家最关注的比赛，观众席爆满。毕竟看别人跑得累死累活，自己在旁谈笑风生，确实有种无耻的快乐。
周可臻认为长跑必须持续稳定地输出力量，如果一开始就拼尽全力，铁定后劲不足。徐宽不是一个急性的人，所以适合长跑，在这一点上，她并不担心。
热身前她找到徐宽。徐宽在桌子前喝水，他右手臂因撑住桌子而显出分明的肌肉线条。他看到她，用手背轻轻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他的脖颈、衣领上却还残留着水珠，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他放下水杯，左臂亦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形成一个环绕的姿势，凝视这个少女。
“怎么了，不放心我吗？”徐宽打趣。
虽然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可因徐宽身材高大，这个姿势就好像他环住了自己一样，她感到脸上燥热。
“喏给你，补充能量。”她伸出手掌，是两颗莓果味的德芙巧克力。他的眉心动了动。
“谢啦。”他边说边往她的手心拿。手指温热，触碰了一下她的掌心，于是她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徐宽剥开糖纸吃了一颗，另一颗则放进了口袋，“记得给我喊加油。”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带着希冀。
“嗯嗯！好！”
其实在人群中给一个人喊加油，对于轻微社恐的周可臻实在有些困难，她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但真的很希望他赢。
比赛前半程，几个参赛者争先恐后，但害怕提前过量消耗力气，都相距不远。徐宽长手长脚，皮肤又白，在人群中很亮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小腿和手臂一前一后摆动，脚步轻盈，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黑褐色的头发在轻舞飞扬。最后一圈了，大家开始暗暗发力，渐次错开距离。离近了，有几个人已经跑得龇牙咧嘴、气喘吁吁。还有几个人开始以走代跑，旁边体育老师恨铁不成钢，举着喇叭喊：“不要走，跑起来！不要走，跑起来！马上到终点了，加把劲！”
徐宽还在第二的位置，后面几个人似受到鼓舞卯足了劲儿往前冲，有超过之势，周可臻心揪起来。
“徐宽！加油！徐宽！加油！”在大家的齐声呐喊中，她不知不觉喊出来了。“加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亮且坚定。
近了！近了！屏住呼吸的紧张感，没有一个人还能坐得住，都齐刷刷站起来紧盯着终点。
只见一个少年奋然向终点疾驰，他扑向了红色终点带！赢了！他赢了！他是第一名！红色的飘带和他白色的T恤以及黑褐色的头发构成了一幅带着青春气息的画作，印刻在她的心中。他被为他喝彩的同学激动地抛起来。这一刻，他是真的快乐，她也满意地笑了。
“周可臻，你过来下！”陈铭喊她过去清点剩余物资。
其实就是些药箱、纸巾、横幅和加油打气的啦啦棒等物，平常都是班长在管理的，不清楚为什么喊她。清点完成后，她回到自己班级的阵地，拿上外套和水准备走。忽见视线里徐宽朝这里走过来。
一颗心像被提起来似的，呼吸困难了，她紧抓着手里的外套。上午的纯净水本来是为徐宽准备的，后来为了安慰赵青树就给他喝了。手里只有一瓶绿茶，不过他不爱喝饮料，肯定会失望吧。
旁边忽然闪出一个女孩，是孙柠。只见她凑到徐宽前说了两句话，然后递出了水。
周可臻刚刚脑子里的小剧场已经过了好几种剧本，没想到被截胡了，一颗心坠地，却不是踏实，而是失落。
但是，再定睛一看，徐宽没有接，只对孙柠说了一句话，孙柠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走开了。
徐宽走到跟前，动作自然地拿过周可臻手里的绿茶，拧开瓶盖，扬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诶？”，她立刻掏出纸巾给他：“擦擦汗吧！”
她又开心了。
“谢谢。”徐宽捏着纸巾盖印章般按了按额角、脸颊、脖子。她随着他擦拭的方向移动着眼神。
“恭喜你，果然取得第一名！”
“谢谢你来助阵！我很开心。”
“哈哈，跑得累不累？”
“有点，其实进入状态了就感受不到累了，反而跑到终点停下才觉得累。”
“那我再陪你走走吧！刚运动完不宜坐下。”
“好啊！”
运动会结束后没有课，第二天就是五一假期，学生陆陆续续回家，也有些人在校园里闲逛。这是在校时光里唯一一天可以这么悠闲自在的。
古朴的校园绿树森森，梧桐树如整装待发的士兵排布在通往行政楼的大道两旁，如果一个人在黄昏时行走其间，必会心跳加快。转过弯后，高大的广玉兰树已经开花，送来阵阵香气。
以不着急上课的心情漫步校园是奇妙的体验，但身旁存在一个特别的人，她没办法专心欣赏风景。
“你总是能讲出很多有趣的道理。”徐宽突然冒出一句。
“我吗？”
“倒霉透顶就是走运的开端。”
“哦，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不过是吧，物极必反，人不可能一直倒霉下去。”
徐宽没有说话，周可臻看他一眼。刚刚还在同学的簇拥里志得意满，现在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好神奇。
行至校医务室，这是一处低矮的平房。层层叠叠的灰色瓦片铺得错落有致，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几片绿叶附在瓦片上，漏窗是梅花样式的，炭黑色的大门紧闭着，隔绝了一切往来。两人都注意到了从屋檐上伸下来的凌霄花藤枝，叶子呈细长的椭圆状，橙红色的凌霄花就点缀其间。
他们上学期学到的那篇课文，是舒婷的《致橡树》，开头两句便道：“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周可臻在心里回味这两句诗。
徐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给她：“上次说帮你补习数学，这是我整理的数学知识点，离期末考还有两个月，你现在开始边看边复习肯定来得及。”
她好奇地接过来翻看，好熟悉的感觉，这不是上次她去他座位上放黑板报文稿时偷看的笔记吗？原本以为是他给自己写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实现帮她补习的承诺。
“太感谢了，我会好好看的。”
“我都是利用下课时间记的，有什么疏漏你跟我讲。”
“嗯！徐宽，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你打算做什么？”
“在家写作业吧。”
“除了写作业。”
“看书。”
“除了和学习有关的。”周可臻觉得好笑。
“不确定，其实平常放假我也不怎么出去玩。那你呢，要去哪里吗？”
“这不是期末考试快来了吗？虽然还有两个月，我妈让我在家好好复习。估计有空，也会让我帮她做家务。”
“我们走吧，校门要关了。”
周可臻低头看表：“糟糕，没想到这么快六点半了！我还要顺路买瓶酱油回家呢！那我先走了。”说着，拉开书包拉链把笔记本放进去。
“拜拜，开学见！”
“开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