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据汪恬说,南城大学的电影鉴赏课课程内容就是看电影,期末只要交一篇观后感,因此自开放选课以来就被学生哄抢。在周可臻大二上学期,她终于成功抢到了这门课。
这天课上,老师放的是希区柯克的悬疑片《后窗》。阶梯教室关了灯,确实像在电影院里。周可臻看得入迷时,手机屏幕亮了。她划开屏幕并调低了亮度。
徐宽:你感觉怎么样?
周可臻:感觉好多了。不过喝酒伤身是真的。
发出信息的那刻,她突然意识到徐宽不是在说这个。
徐宽:我是说那件事?
周可臻:什么?
继续装傻。
徐宽: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周可臻:很正常,你是有眼光的。
徐宽:那你答应吗?
周可臻:答应什么?
徐宽:别装傻。
徐宽:你今天有课吗?
周可臻:没,在宿舍躺着。
徐宽:你坐哪里?我过来了。
周可臻:啊?什么意思?
她四处张望,侧后方一个黑影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她这排凑过来。
“徐……徐宽?你怎么在这啊?”周可臻用气音说话。
“周同学,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阶梯教室的椅子都是和后排的桌子连在一起的,徐宽刚坐下来,“嘎吱”一声吵醒了后面悄咪咪睡觉的同学。“抱歉抱歉。”周可臻小声道歉。
“你怎么过来了?我不记得你选了这门课啊?”
“你知道我选了什么课?”虽然周围一片漆黑,她仍觉得旁边这个人在得意地笑。
“我帮人代课。”徐宽凑近她的耳朵说话,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
“你最近很缺钱吗?”
“不缺钱,缺个女朋友。”
“那还是缺着吧。”
周可臻不想说话了。
此时电影里,Grace Kelly 饰演的女主角正潜入疑似杀妻的邻居家翻找证据,而这边邻居正在往家走来。
周可臻屏住了呼吸,上身往前倾,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右胳膊,移开的当儿,他牵住了自己的左手,身体像被雷击中,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敢看他。“放手!”“听见了吗?徐宽!”试图挣脱还是被紧紧抓住了。
“安静点,同学,不要打扰别人。”他轻声说。
他的手温暖且干燥,而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因紧张手心里沁出了汗,手指僵硬。于是放弃,任他牵住。她已经看不进电影了,只关心旁边这个人什么时候能放开她。
选修课连上三节。
良久以后,她才冷静下来。
“我去下卫生间。”周可臻凑近他低语,闻到了他身上有橘子的清香。大概是他不久前剥过橘子,也可能是他用了柑橘调的香水。
徐宽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才留恋地放开她的手。
周可臻悄悄从教室后面转出去。这是她第一次逃课,还是中途离开。
从那堂选修课开始,徐宽就总是来找她。专业课上,他要么提早来给她占座,看到周可臻进门就招呼她来坐,要么就恬不知耻地和她旁边的人换座。为了避开他,她只能一直换位置。
平常一直和周可臻坐第二排的汪恬也注意到了。
“臻臻,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最近我们班上那个徐宽怎么总是坐你旁边?你俩有故事吗?”
“可能突然抽风了,人家要好好学习呢?往前坐,很正常。位置就这么多,他爱坐哪是哪。”
“你这语气你这话,还说没有!真的吗?真没有?话说你不觉得我们中文系出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帅哥,真的很难得吗?”
周可臻侧身往徐宽的位置看一眼。是的,中文系本来男生就少,绩点高的一般都是女孩子。像徐宽这样的长相,成绩也数一数二,确实是比较出众了。
“他高中就这样,习惯了。”她无意识说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们是同学?”
“我没和你讲过吗?”
“当然没有,你要是和我说了,我早就上去和他套近乎了。”
“你这出息。”
“那你上次和高中同学出去吃饭,是不是就是他呀?是不是?啊?”汪恬忍不住戳戳周可臻。
“有其他同学的,是,他也在里面。”
“诶,但是奇怪的是,既然你们是高中同学,怎么大一没见你们有什么交集啊?都没见你们说过话。”
“大一太忙了吧?”
“瞧你说的,你就扯吧,都是借口,大一哪里就这么忙!”
“很忙啊。忙着认识新同学啊,还有社团啊青协啊,当然还有上课。”
“哦哟哟,忙着认识新同学,却不维护老同学的吗?”
“都是老同学了,有什么好维护的。”
“老同学才要维护呢!尤其是这么个凤毛麟角的大帅哥!”汪恬啧啧道,又往徐宽身上瞟。
“再说一遍,没有故事,没有八卦!”
其实,周可臻也不明白,为什么大一一整年他几乎没来找过她。明明都在一所学校一个专业,但居然很少碰到面。有好几次,她想在下课的时候去找他,但他总是在下课铃响起后很快地离开。她有时也会在课前和同学在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眼睛却一直往门口瞥。有几回,他们迎面相遇,徐宽主动跟她打招呼,说的都是“上午好”“吃过了”“回家几天”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题。当她想把话锋转向别的,他就说室友在等他,“上课了”这种她听着都觉得搪塞的话。
既然感觉到徐宽在刻意疏远她,她也不愿意再去打扰他,再加上入学以后有许多方面需要适应,她更没空想其他的事。高中同学陈铭和桑月恰巧也在本校的青协成员中,有时会和他们一起开会或出去聚餐,所以关系比起高中同班时反而亲密。
大二的国庆假期里,她回了一趟老家,久违地碰到了徐宽,他表示节后一起坐车返校。
她心想,他都不把去年的刻意疏远解释一下,就若无其事地邀约她,那自己又有什么必要耿耿于怀,那么在乎呢?
于是,答应了。于是,那个小鸡啄米般的吻发生了。她是带着一种报复的心理亲了他。
情理之中,他回应了错愕的表情。意料之外的是,他在两周后回吻了她,甚至还“恶意”表白!这年头,被亲了,就必须亲回去才能解气吗?
现在又莫名其妙缠着她,是怎么回事?徐宽就是在耍她,周可臻节节败退。
周二的课是周可臻喜欢的文学课。这门课程的夏老师是他们系较为年轻的教授,人品贵重,讲课又风趣幽默,周可臻很喜欢和她互动。
上午十点未到,周可臻和汪恬就早早占据了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汪恬坐在她的左边,周可臻右边留了一个空位。她想,徐宽待会肯定会坐过来。
上课铃响完不久,徐宽跟在夏老师后面进来。周可臻看到徐宽往这边来,忍不住开心,正要拒绝他,却见他递过来一瓶牛奶贴在她的脸上,顺势坐在她后面。
她愣了一下,接住牛奶,心里不解。
周可臻的一头长发今天编成了鱼骨辫,因她身体靠在椅背上,发梢停在了他的书上。
徐宽忍不住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头发在手里把玩。
周可臻侧了侧头。
徐宽立刻放开了头发:“不好意思。”
“你今天倒是不来惹我生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不喜欢我坐你旁边,我坐你附近也行。”
“怎么,想窃取我的智慧?”
“是是是,沾沾才气。”
“那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她抿嘴一笑。
“行了,上课了啊,那边的同学不要说闲话了。”夏老师站在讲台上,语气一半温柔,一半严厉。
徐宽不好意思地笑笑。
“徐宽同学,今天怎么坐这么前,你不是一向喜欢后排落座吗?”
“老师,我今天没戴眼镜。而且,中文系第一的同学觉得前排听课效果好,叫我务必坚持!”
教室里顿时一片起哄声。汪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满脸堆笑:“哟,还说没故事呢!”
周可臻羞愧难当,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掏出针线盒把徐宽那张嘴给缝上。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她回头瞪着徐宽。
“上课啦!专心听讲。”徐宽把她气鼓鼓的脸掰过去,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夏老师要求课后3~4人一组以古今中外任意诗歌为载体,下堂课作一期比较文学的主题汇报。
通常情况下,大学里每次碰到小组作业,周可臻都是和汪恬以及同班同学张文欣一组的,但好巧不巧的,这几天张文欣连着好几天请了事假。
下了课,周可臻一路和汪恬讨论分小组的事。少了一个小组成员,这让两个人愁死了。大学过了一年,基本上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团体,要么是和自己的室友,要么是同班发展的朋友,现在上哪里找搭档去啊?
当周可臻在图书馆找相关文献时,她突然看到徐宽正戴着眼镜坐在角落阅览区看书。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影子投在书上。安静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高中时的徐宽,她不自觉地笑。现在这个狡黠的少年是吃错了什么药?
她也不去打搅他,自个儿在外国文学的书架前翻来找去。正要踮着脚伸手拿那本薄荷绿封面的《叶芝诗集》,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那书抽出。
“谢谢帮忙。”
她转身却对上了那两汪清水般的眼睛。
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他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同学,没说帮你拿的啊。”
“哦,那我再找找。”
徐宽拉住她的卫衣帽子:“等等。听说你还没找到组员?”
“你听谁说的?”
“这个你别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决定加入你们。”
“你加入才是坏消息吧。”周可臻发笑,“那平常和你一组的人呢?你就这么狠心抛下他们?”
“放心,他们人数正好够。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
“我考虑考虑吧。”说着,周可臻就抢过书。
“你就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