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今夜月色皎皎，宫中湖面波光粼粼，时有鱼儿钻出水面来，悄悄吐几个泡泡，又溜回了水底。
四处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错落有序地挂在永寿宫门旁，与水光相应，倒颇有水中望月的迷离幻象之美。
“你是谁？不进屋伺候你主子，在外头做什么？”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你又是谁？你来做什么？”回答者头也不回地说道。
“呵……问你话，你倒是反过来问旁人。”
“我正在给炩妃娘娘编制明日乞巧节的福袋，也当作娘娘生辰的贺礼啊！”
“明日乞巧，连皇后都在忙着操办。你倒是图个清闲。”
“自然是。虽然我在宫里，但是闲来也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图个快活。否则整日刻板规矩，一点人的鲜活气都没有。”
“呵。”问者笑了一声，“若是人人都与你一般顺着心意，这天下人岂不是都能胡作非为？”
“怎么了？”答者依旧编制着手里的刺绣，依旧满不在乎，“就算是皇上……”
李玉怕她出口成祸，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拦住了，李玉明白，是“不必”的意思。
“就算是最尊贵的皇上，他也是凡人啊，也是要时不时松懈些顺着自己心意的，不然就是苦着自个儿。”
“朕倒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
“参见皇上。”少女赶紧放下手中织物，低头行了个礼，倒也是礼数周全，没生几分惊讶。
皇帝盯着她瞧了几眼，笑了笑，便进了永寿宫来。
李玉走在后头，叮嘱了她一句：“少说些罢，否则要你的脑袋。”
“是。”少女恭顺地低头应着，等人过了，又抬起眸来，脑袋歪了歪，盯着皇帝的背影，笑了。
原乞巧节前一日，是嬿婉的生辰，今日皇上自是来陪她过了。
如今她病已痊愈，但仍带了几分病弱娇气。又是半推半就，甚是惹人怜爱。
“你宫里新添了个人？朕看着眼生。”
“哦，是刚来臣妾宫里的，皇上自然不认得。”
“朕看她伶牙俐齿，倒是像你。”
“皇上又打趣臣妾了，臣妾素来都是嘴笨的。”
卫嬿婉心中一悸。
等皇后娘娘的事情过了，她还是听进忠的，把流萤送出宫罢。
歇下后，嬿婉虽是同往常一般服侍着圣上，却也注意到，皇上来永寿宫，进忠通常都不会跟来。
她想到此处，苦乐掺半。
苦的是，此心所在与此身所付，并非一人。
乐的是，进忠这吃醋频率也太频繁了吧？
这不，第二天就来陪自己过生辰了。
“我赛巧①赢了！澜翠姐姐，你输了！”流萤笑嘻嘻地，迅速刮了刮澜翠的鼻子，澜翠立刻不服气地追起她来，满屋子地跑。
“跑慢些！别撞着了！”春蝉扶着卫嬿婉坐在中庭的扶手椅上。
卫嬿婉借着明亮的月光，针线在手中穿梭，把香囊外延边角缝补严实。
“主儿手艺真是好。奴婢缝了着许多年，还是比不上主儿针眼细密，一根线头都没有。”春蝉正夸着嬿婉的手艺，王蟾笑着进来通报道：“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请他进里屋来罢。”卫嬿婉朝春蝉微微点头，“春蝉，近日你忙，估计也累着了。你也同澜翠她们一块玩玩，松乏松乏去吧。”
“是。”待进忠也进了屋子，春蝉便知意地掩起房门来。
“进忠，快来瞧瞧……”进忠刚踏进们来，就望见嬿婉笑盈盈地招呼自己过去，“这是本宫亲手绣的香囊。”
进忠笑着接过，嬿婉还补充解释说：“针法我用的都是寻常人家的，看不出什么来。除了苍术白芷这些寻常香料，我还添了薄荷脑和冰片。体谅你平常值夜太过疲倦，闻着也能醒神。”
两人还是同往常一般，进忠靠在嬿婉腿边，只是眼神和情意，都并非从前了。
像是被进忠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了，卫嬿婉低头念了一句“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②”
“炩主儿，奴才不懂。可否解释一番？”
卫嬿婉用帕子捂着嘴，偷偷笑着站起身来，像是不好意思般，躲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不告诉你。”
进忠笑着过去搂住她，见嬿婉脸上红晕泛起，方有意宽慰她道：“炩主儿，奴才也给您带了礼物。”
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嬿婉接过打开来，倒是一把精巧的篦子③。
“奴才近日里的俸禄都花在这把琉璃白玉梳上了，虽不是十分名贵，但也算是奴才的一份心意。”
“不。”卫嬿婉把双手绕在他的脖颈上，“我喜欢，很喜欢。”
……
“等皇后娘娘的璟兕之事过了，我便听你的，把流萤打发出宫。”
“好。”
……
此刻二人都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物。这一刻的相伴，片刻仿佛都成了永恒。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这便是他心中，对她的祝愿。
屋外。
“澜翠姐姐，你教我同心结吧。”
“我困了，明日再说罢。”
“春蝉姐姐，你教教我也是一样的。”
“现在都几更了，赶快进屋安置吧。”
“那主儿在干嘛？”
“主儿倦了，已经在屋里头歇息了。”
“姐姐骗我。明明我还瞧见进忠公公进屋了，主儿怎么会睡了？……如果姐姐不教我的话，我去找主儿，问她这同心结到底怎么编？……顺便，我也跟主儿和进忠公公一块聊一聊？”说罢便要起身。
春蝉心想，要不是她能干灵巧，又是主儿的救命恩人，自己也不会这般耐心待她了。
“罢了罢了。”春蝉和澜翠一把拉住流萤，“我教你便是了。”
夜阑，人静。
（未完待续）
①：穿针乞巧，也叫“赛巧”，即女子比赛穿针，她们结彩线，穿七孔针，谁穿得越快，就意味着谁乞到的巧越多。
②：先秦时期的年轻男女见到父母长辈要佩戴香囊表示尊重。后来渐渐演变成男女之间在七夕节时，互送的礼物。女子送香囊往往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感情，而且香囊中放写草药，对身体也有好处，是为关切之意，这一传统一直流行到明清时期。
③：古人在七夕节送梳子，是最普遍的一种情景。梳子本身就代表白头偕老，此志不渝之深意，是不会轻易送人的。因此七夕节男子送女子梳子，就是想和她长相厮守。甚至在某些古代的爱情故事中，也经常有男子送女子梳子，视为私定终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