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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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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寒气渗人的炎炎夏日。

皇后过世,举国尽哀。

卫嬿婉跟在漫漫人群中,不自知泪水都快流干了。

皇后娘娘的确到了大限之日,只是不该如此匆匆离世。她的子嗣无辜受难,耗尽心力苦苦排查,不可能没有一丝进展。

明明一个温柔的声音,虽无了往日的精神气,但仍可亲可敬:“海兰,嬿婉。谢谢你们当初没劝我放弃。过几日我们小聚一叙吧。”

谁会想到竟是如今这般光景?小聚一叙……总感觉这不可能是临别的暂聚,一定是皇后娘娘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容珮随主自尽,三宝也出宫了去,实在连个可问之人都没有。

为今之计,必须得查,她与海兰、颖妃一再商量,绝不能让皇后娘娘和两个孩子白白丧命。

“你给本宫出了些什么计策?”流萤有些气恼地坐在正椅上,“皇后死了有什么用,炩妃那些人已经开始查了,迟早会查到本宫头上的!”

进禄跪在她脚边为她捶着腿:“依奴才所见,我们做事滴水不漏,怎会让她们找出错处?”

“怎么不会?”流萤白了他一眼,仍有些焦躁,“皇后病成那样,都找到了证据,何况她们?”

进禄沉默了许久,戴着一半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蓦然他抬头望向流萤,两人四目相对:“娘娘,不如铤而走险,把炩妃先一锅端了,毕竟我们还有棋子可走。起码娘娘还怀有龙胎……”说罢他抚上流萤微隆的小腹。

流萤原本有神的双眼呆呆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良久才道:“好,我听你的。”

“怎么?今日芳妃妹妹大设阵仗,都把我们请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流萤拿帕子捂着嘴笑道:“等皇上来了,嫔妾自会说明。”

皇上有些疲惫地坐上上座,嬿婉望他的神情,细瞧竟满是沧桑和痛苦,只是深藏于眉宇之中,表面仍是威严如旧。

“这么着急唤朕过来,不知芳妃有何事?”他摸着手中的扳指,眼皮都没抬。

“回皇上,”流萤站起来行了一礼,“臣妾有喜,太医说已三月余。”

听到这里,皇上眉间流出一丝愉悦的神色,仿佛也只有子嗣可以宽慰他一般。

“芳妃姐姐叫皇上和妹妹们来,就是为了这个吗?”一旁的陆常在打趣道,“那妹妹在此就先恭贺姐姐了。”

“当然不是。回禀皇上,臣妾近日听闻一事,与先皇后死因有关,不知当讲不当讲。”外头雨声仍在,只是霎时启祥宫中一片肃静。

“说。”皇上脸色不变,声音却低沉了下来。

“是。臣妾近日听闻,皇后娘娘因太监凌云彻而对皇上心生怨气,帝后不睦,以致如今这番景象。然而据臣妾所知,皇后娘娘实在冤屈啊。娘娘对凌云彻只有感恩之心,而对凌云彻念念不忘的,实在是另有其人。”她猛然转头看向嬿婉,一字一句清晰从容,“始终对凌云彻动心动情的,怕是育有三子的炩妃娘娘吧。”

提及炩妃也罢,偏提三子,更引皇上生疑。流萤,你果然好计策。

卫嬿婉缓缓起身,春蝉忙托住她的手,一同行礼:“回禀皇上,芳妃所言并不属实。臣妾的确与凌云彻是同乡,但并没有所谓私情。”

流萤的婢女宜心瞧着嬿婉嘲讽道:“可连奴婢都听闻,炩妃娘娘与凌云彻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同长大,可谓是两小无……”

话还没说完,春蝉一个巴掌便赏给了她:“你算什么东西,皇上面前轮得到你放肆?”

宜心立刻不做声,乖乖缩回她主子身边。流萤倒是丝毫不显慌乱:“臣妾可有物证,进禄。”说罢进禄便捧进来一个戒指,普通的红宝石后画有一云一燕。

“敢问炩妃娘娘,这是什么?”

嬿婉还未开口,颖妃便先说道:“流萤妹妹可真是粗鄙了,这种戒指民间到处都有,况且凌云彻已死,皇后娘娘新丧,揪着死人说话,自己还怀着孩子,真不嫌晦气!”

皇上接过来看了一眼,尚还有些耐心:“的确跟市坊中做工很像。但炩妃,这云雀你如何解释?”

“皇上,您若是相信臣妾,就会相信,臣妾和凌云彻绝无私情。”卫嬿婉从容不迫,“云雀之图不过是巧合罢了。臣妾曾是粗人,云雀在民间,意味着夫妻和睦,圆满美好之意,这种戒指也是极为常见的。”

众人都朝向流萤,她低眉顺目地笑了笑,拍了拍手,上来一个狱卒模样的人:“既然炩妃娘娘可以自圆戒指之说,倒也不妨听听此人的说法。”

这人整个匍匐在地道:“小的是看守凌云彻的侍卫。小的在凌云彻暴毙之前一夜,亲眼见到炩妃娘娘来探望凌侍卫,两人还…还…”小狱卒显然是不敢开口。

“皇上在,你尽管说吧。”进禄补充说。

“他们还牵手搂抱在了一起……”

皇上的眼神直勾勾望向卫嬿婉:“炩妃,当晚你可在永寿宫?跟朕说实话。”

“回禀皇上,臣妾的确不在。”既然诚实做人,嬿婉便如实回答。只可惜愉妃为了五阿哥之殇,不在宫中,无法助她。

众人的眼光霎时都集中在卫嬿婉欲待开口的唇边,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她的确不在永寿宫,而是在我的宫里。”

容妃依旧同往日面无表情缓缓走进来,走到皇上跟前行礼:“回禀皇上,炩妃娘娘当日在臣妾宫中。臣妾近日感受皇恩浩荡,自知无以为报皇上您,便私下问炩妃娘娘一些调理身子的方法。而炩妃娘娘产子最多,臣妾问些来,也好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皇上听了竟面露一丝难得的微笑,他亲自上前扶起容妃:“香见,你如今不必操心这些,先养好身子为紧。来人,赐座。”

容妃与嬿婉眼神交错,一个说“感谢”,一个答“无妨”。

安置好容妃后,皇上重新看向流萤,还是顾虑着她的孩子:“芳妃,你闹够了没有?”

颖妃也帮着说话,质问那个狱卒:“你为何说谎,要陷害炩妃姐姐?是谁指使的你,说出来皇上定会免你一死。”

进禄却在旁边说道:“的确,你说出来,自然皇上会放你和你家人一条生路。”

听到“家人”二字处,小狱卒猛然一怔,不住磕头:“是我看错了,误会了炩妃娘娘和凌云彻!是奴才错了!”

“拖出去,乱棍打死。”

“饶命”声凄惨从远处传来,流萤却又站起身来,朝嬿婉行礼:“妹妹真是佩服姐姐好手段,小狱卒的话自当无甚凭证。只是你宫中掌事太监王蟾的话,可够证实的了吗?”

说罢王蟾上来,参见皇上后,说了一番话,一瞬间宫阙寂静,只见有个小太监匆匆跑出去,很快就没影了。

“进忠公公,皇上急召,让你速去启祥宫一趟。”

进忠撑着油纸伞瞧着天,大雨如注,电闪雷鸣,怕是有一场风暴即来了。

“奴才参见皇上、各位娘娘。”进忠还未起身,便有人扯走了他身后的香囊,呈给了皇上。

“王蟾,你说的香囊可是这个?”

“是是是”,王蟾忙点着头,“这是中秋夜那日,我们主儿特意模仿民间的手法,绣了送给进忠公公的。”

嬿婉心中有些不宁,如果真的要牵扯进忠,她宁愿赴死,也不会再让他身处桎梏。

“炩妃姐姐可真是风流啊,前赶着凌侍卫,后又是进忠公公……”陆常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闭嘴。”皇上呵斥住她,转眼看向王蟾,“你真是亲眼所见?”

春蝉有些急了,走到王蟾跟前质问他:“王蟾,你与我服侍主儿这么多年,主儿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主儿!”说罢流萤一个巴掌扇得春蝉倒在一边,“皇上问的是王蟾,你插什么话?”

就只看到卫嬿婉朝她走过来,狠狠一把巴掌把流萤打入了宜心的怀里:“春蝉是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倒是妹妹怀有身孕,还如此大打出手,小心腹中龙胎。”她又走向王蟾,“王蟾,你看着本宫眼睛说。”

“皇上,皇上,奴才句句属实。”王蟾卧倒在地,不敢抬头。

“流萤妹妹,你找了这么多人来作证,还真是用心良苦啊。”颖妃笑道。

“颖妃娘娘见笑。奴才与王蟾交好,也是师父曾经的徒弟。那日中秋夜,奴才也是亲自跟随师父去的永寿宫。至于炩妃娘娘和师父的事情,宫里怕是人尽皆知,唯独不知的,便是皇上了吧。”进禄突然跪下进言道。

一句唯独不知,可是够狠,直插皇上的心头,他看向嬿婉:“炩妃,你不跟朕解释什么吗!”

嬿婉自知开口便是违背本心,但还是说了句:“王蟾叛变,实属臣妾意料之外,可却又在情理之中。”

“朕让你回答!”皇上有些怒气上来了。

“炩妃姐姐,你别绕弯子了,回答皇上的话吧!”

“主儿,你就认了吧!”

春蝉突然跑到嬿婉前面跪下,朝皇上叩头:“求皇上恕罪,奴婢内心一直钦慕进忠公公,香囊其实是奴婢绣的。”

“难道你不知道,自王钦和莲心以来,朕就禁了宫中对食之事吗!”皇上眼中血丝毕露,显然是怒火中烧了。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慎刑司去严加拷问!定要问出什么来!”流萤说着,有几个宫人拉着春蝉就要走。

“谁敢!”卫嬿婉转过头来呵斥住这些人,走到王蟾和进禄跟前到,“你们都说看见本宫和进忠私会,我问你们,都听到了什么!是听到我说这香囊里,有麝香和茉莉,对吗!”

“对对对,娘娘特意添了这两样,说是要给进忠公公解乏。”

“奴才也是听到了这些。”

“很好。”卫嬿婉夺过香囊,用剪子一把剪开,递到皇上跟前,“皇上请看。里面根本就是冰片和薄荷脑,臣妾略微用诈,他们便相信了。”

王蟾吓得哆嗦:“是冰片…还有薄荷脑,奴才记错了!”

“记错?我看你就是想故意刁难炩妃吧。皇上,像这样背信卖主求荣的东西,臣妾也看不过去了。”容妃也起身进言道。

皇上平息了半分怒火,目光重回威严:“芳妃,朕对你太失望了。谅你还有身孕,降为答应,回宫自省去吧。”

谁知流萤走到进忠跟前,紧盯着他的眼睛:“进忠,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对炩妃,从没有过一点儿私情吗!”

说罢她把手指向卫嬿婉。

进忠随着她的手望去。自始至终,进忠一言未发。他从进门一刹那,便一直望向她,就好像自己的余光笼罩着她,保护着她一般。

“我从未对炩主儿动过情。”他望进她的眼睛,一时间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二人一般。“话不属实,天人共怒,不得好死。”

一声巨雷响彻宫宇上方,仿佛怒吼的狮兽,厉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满堂看客。

一时间卫嬿婉背对皇上,眼角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来。像是心碎了一般,她整个人借力于春蝉,转头向皇上行礼有气无力道:“皇上……芳妃污蔑臣妾与凌云彻,如今又买通王蟾进禄,陷害春蝉和进忠……臣妾当真心寒……”

皇上叹了口气,极其疲倦地闭上眼睛:“芳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直至产子幽居启祥宫。进忠沾染传言,自去领二十板子。王蟾和进禄,赐死。”

颖妃看向王蟾和进禄补充道,“你们若道出缘由,可免你们一死。”

进禄面具后的脸狰狞着,他突然大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都说,求皇上饶过奴才!”

“芳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以及五公主、十三阿哥之死,都与……都与芳妃娘娘有关。芳妃娘娘设计让五公主受惊、让十二阿哥感染风寒,还对皇后娘娘的膳食用药,致使…致使娘娘痨症剧烈,不治而亡……”进禄说完后匍匐在地,显然是极度惊吓的状态。

流萤自知此举可保住进禄,也在自己若是失败的计划之中,便在旁默默听着。

“大胆奴才!你可担保你所言为实!”陆常在还在掺和。

“他所说,的确是真的。”只见愉妃走进来,身后跟着三宝,“臣妾特地将三宝寻来,以添人证。”说罢朝嬿婉微微一笑,以示放心。

三宝跪拜行礼:“回皇上,娘娘膳食的确被人掺了手脚。奴才特意询问江太医,患痨症之人不可食未煮熟透的食物,否则会肝气郁结,极容易发病致死。而娘娘生前食物,多半如此。”三宝说完看向进禄。

“是是是”,进禄忙接口道:“芳妃娘娘让奴才买通了御膳房的人,要给皇后娘娘烧制半生不熟的食物,那些人见风使舵,见皇后娘娘失宠,便就照办了。”

皇上的眼珠子直瞪着,站起身来:“好啊,好啊,芳妃,朕对你太失望了!谋害皇嗣,害死皇后,要不是你怀着身孕,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进禄却猛然一阵叩头,面具骤然落地,露出可怖的半边脸来:“奴才知晓一事,本想隐瞒,如今有愧于心,实在不得不禀告!”

“说!”

“芳妃娘娘之子,血统不正。”

流萤转过头望向他,漂亮的眼睛一瞬间失了灵气,她不稳地倒在一旁,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机。

滴血验亲,两血不容。

皇上一巴掌重重打在流萤脸上,她嘴角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而她却像一个牵线木偶,只是望着进禄,没有半点声响。

“把这些孽种都给朕清理掉!”皇上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皇上息怒。孩子终究无辜,可称染病去世,送出宫中找人抚养。”嬿婉看着襁褓婴儿,实在不忍心,“正值皇后娘娘丧期,娘娘的在天之灵,定也不愿看到杀生的场景。况且,娘娘是最疼爱孩子的。”

众嫔妃齐齐跪下:“求皇上息怒。”

窗外雨点小了下来,她挂着满脸泪痕望向他,进忠朝她笑了笑,便去领罚了。

当晚,细雨绵绵,缠缠不休。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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