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楚二此刻有意讨好,周燃星一个意味不明的“哦”,更是让他觉得有了回应,介绍的更加卖力起来。楚家家主是一代大儒,朝中更是有许多楚家人身居选贤任人的职位,故对前来上京赶考的士子们,都会暗中进行一番调查,楚二如今点着场中的士子们,从才学籍贯到人品家风,更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周燃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看楚二兴致勃勃唾沫横飞,也不打断,只注视着场中的许不问,许是这人又拔了头筹,正态度谦逊,一脸温和,不紧不慢的与众人说话。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来参加春闱的人,皆是才学八斗,不免有些文人的傲气,诗会刚一开始,就让这个年纪轻轻的许不问首先拔得头筹,不少人心中都有些不服气,只是几轮下来,此人不骄不躁,进退有度,文采又实在惊艳,许多人都渐渐改观,心服口服起来,此时出声恭维,也真心实意许多。
“许士子,我家老爷十分赏识公子的才华,特意派我来请公子到一旁小叙。”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厮走过来,拱手笑道。
落入旁人的耳里,不免惹来一众艳羡。须知这诗会上除了士子,还有各位大人和一些京中小娘,此时被叫走,不外乎两种情况,一个是一位大人看中了才学,有意交好,另一个嘛,自然就是替家中未出阁的女儿相看,提前进行榜下捉婿了。但无论哪种,都代表着这个人半只脚踏入了官场,得人赏识,绝对是前途一片光明,有扶摇直上之兆。
许不问却没有人们预料的那么激动,没有受宠若惊之态,只是温和的颔首,向周围人示意告辞。
楚二也注意到这边,眯着看了眼小厮的服式,冷哼一声:“钱家人倒是手疾眼快,急着掐尖。”
见周燃星面上没有不耐烦的神情,楚二才继续开口,挤眉弄眼道:“钱家那丫头今年刚及笄,只是这女婿怕是捉不成了。”
顿了顿,没等到人应和,楚二心中暗叹一口气,继续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许不问,在老家淮南已有一妻。”
听到这,周燃星才来了精神,挑眉重复:“你说他已经成婚?”
“听说是指腹为婚的。”楚二回忆了一下,不一会又幽幽叹口气:“只是不知这人是不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以前为了京中的富贵,抛妻弃子的也大有人在。”
回过神来,就见面前一直冷着脸的周燃星,此时正一脸和煦的看着他,青天大白日的,这是见了鬼了?一股无端的毛骨悚然之感从心头蔓起,快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咽咽口水,试探道:“将军莫不是看不惯他,想要拆散他的家庭,逼他和离不成?”
还不等周燃星开口,他又想到,京中谁不知道这位向来秉性恶劣,指不定这可怜的许不问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他想要整一整这许不问,也是说的过去的,便急急开口,表露衷心,目光坚定道:“我绝对不会和第二个人说这件事,此时只有你知我知。”
额角青筋跳了跳,周燃星保持住微笑,缓缓开口:“楚二,我时常想不通,为什么你可以蠢的数十年如一日。”
堂堂楚家嫡系二公子,从小接受着世家书香门第的教育,浸染着墨香纸砚,饱读诗书,哪怕不称一句神童,也当得起一个才子,何时被人说过一句蠢?只是偏偏眼前这个人他还不敢反驳,只好讪讪一笑,不敢搭话。
谈话间,上午的诗会便已然结束,清谈阁准备了午膳供人享用,下午便是自由活动阶段,来参加诗会的人们也不必拘在位子上,都可互相交流学习,且上午就坐在屏风后面,看了一上午众人表现的小娘子们,也可参与一些投壶等小活动,不可谓不热闹。
楚二看人渐渐散了,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告辞,想要结束这如坐针毡的的一上午,下午自由活动,他可要离这尊大神远远地。
“楚二公子”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开口,楚二顿住,回身,只见周燃星懒散地倚靠着椅背,唇角轻扬,轻轻开口:“陈年旧事,切勿上演。”
楚二一个激灵,对上了周燃星的眼眸,那里幽如深潭,流露出肃杀的寒意。
楚二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年自己自诩人间第一流,谁知来了个周燃星,风头正盛,自己自然不服,在诗会上第一次见面,就想着要好好让京城人看看,谁才是第一公子,谁知周燃星却嗤笑一声,绕过自己走了,恼怒和难堪涌上心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怎么,和某人一样,空有皮囊,胸无点墨?”
原本抬脚离开的人霎时间转身,黑沉沉的目光盯着自己,犹如看一个死人。
说出口的刹那,楚二就后悔了,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万一被说妄议皇家,自己回去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被这样一种轻蔑的目光激着,又登时觉得这人是在挑衅自己,便口不择言起来:“看什么看,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本少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道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那人只冷冷开口。
“怎...怎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公主是个绣花枕头,本少爷可没说错,凭什么道歉,若是以后娶进我楚家,我家都嫌堕了门楣,让人耻笑。”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是了,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敢直接上手打人,从小在京城长大,谁家不是被教育着谨言慎行,以和为贵,本以为这人会说回来,哪怕是骂他一顿,谁知半句废话都没有,要知道他的爷爷可是圣上都要敬重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尽量对周燃星绕道走,却也不可避免的听人传道这人整日不干正事,只会和长乐公主厮混在一起玩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原以为这人已经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了,只是如今这嚇人的一瞥,竟然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一下又一下生疼的拳头。
“嗯?”轻扬的尾音冷的楚二一颤,不敢再胡思乱想,慌忙点了几下头,仓皇离开。
周燃星定定的看了会,才不疾不徐的起身。
雅间内,裴梦欢和裴归野已经落座,宫人们正小心的上着膳食。
“燃星不会又和楚二家闹起来吧。”裴归野想起两人位置相近,忧心忡忡的开口。
“不会的皇兄,他答应我了” 裴梦欢撑着脸看着门外。
“参见二位殿下。”不一会,周燃星就出现在门外。
裴梦欢先上下打量一番,见没什么异样悄悄松口气,开口轻声抱怨:“来的好慢。”
周燃星凤眼微弯,缓声解释道:“许久不来诗会,瞧着新鲜,多逛了会,殿下可是等的着急了?”
一旁的裴归野开口:“你天天和梦欢待在一起,是要多出来走走。”
周燃星笑笑,在裴归野另一侧落座。
午膳上齐,三人用膳。
“今日的士子们,皇兄可有入眼的?”裴梦欢偏头问。
裴归野思忖了一会,开口道:“那个许不问表现甚好,作诗大气磅礴,很有灵气,还有一个顾冷山,骈文写得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裴梦欢点头道:“我也瞧着那个许不问不错”
裴归野抬起头看了眼裴梦欢,有些诧异的挑眉,欣喜道:“孤原以为梦欢今日闲着无聊才来的,竟然也仔细看了这场诗会。”
周燃星顿了顿,神态自若的舀了一碗粥递给裴梦欢,垂下眼晦暗难辨。
“咳”裴梦欢自然接过,对裴归野方才的话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不懂事的嘛。”
裴归野感怀一笑,直言姑娘家长大了许多,不是小孩子那般玩心重了。
午膳用到一半,便有人来禀告,有几个大臣有事秉奏,现在人已经在偏殿候着了,裴归野点头示意知晓,道了声“稍等片刻。”便停下筷子,擦拭唇角。
“皇兄下午还参与诗会嘛?”裴梦欢看着整理仪容的裴归野。
裴归野闻言一笑,温和的说:“应该是要的,有几位士子还需要私下了解一下,也好为以后做打算,你和燃星若是觉得太无聊,也可以去后花园转转,清谈阁的后花园是新修建起来的,风景秀丽。”
裴梦欢点点头,目送皇兄出门,转过头,才发现裴归野竟是不声不响的闷头吃饭,与往常格外不同。她提议:“一会我们就去后花园逛逛吧?”反正今天诗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周燃星停下来抬头看她,眸光幽深,缓缓开口:“殿下是想见我,还是想见许不问。”
“?”这都什么跟什么,裴梦欢一脸莫名其妙。
“许不问他有家室了。”周燃星闷闷的说。
“......”这我当然知道,我还要靠他妻子拉拢他呢,裴梦欢心想,周燃星什么时候注意到许不问这个人了,莫不是方才和皇兄提了一嘴,周燃星记住了?
她啼笑皆非:“不过是看他有几分才气,在皇兄面前说一下,好让他对此人有个印象罢了,你倒是爱刻薄人。”
周燃星脸色稍霁,点头道:“那就去后花园逛逛吧。”
稍顷,清谈阁便热闹起来,人们都可以四散走动了,便开始三五成群,到处探索。
后花园中,裴梦欢和周燃星两人缓步悠闲走着,转过一个临水回廊,便听见一道声音响起,是女子的娇嗔声“你急什么,等你金榜题名时,我爹自然就看见你了。”
接着另一道男声响起,愤愤道:“都怪那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冒出来的许不问,若不是他出尽了风头,我定然是最显眼的一个,你爹肯定就看到我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中看到了震惊,尴尬和一丝好笑。裴梦欢指指身后,示意走吧,周燃星点头,后退之际,裴梦欢不小心踩到墙角的落叶,发出咔嚓的声音。
“谁?”说话之人敏锐的问道。
见状,裴梦欢和周燃星只好走了过去,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着银白锦绣袄子的少女和一个书生打扮的士子,士子服有些发白,显然穿了很久。裴梦欢懂了,眼前正是一出书生小姐的好戏。
两人见到裴梦欢和周燃星,俱是一惊,书生不认识二人,只觉得男子俊美无俦,女子清艳脱俗,二人甚是般配,观其衣着打扮,便不似寻常人,女子却是认出来了,慌忙低声行礼“见过长乐公主和周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