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怎么了,不合胃口嘛?”周燃星看着不动筷的裴梦欢,笑眯眯的询问。
“…”看着碗里绿油油的芹菜,再瞅一眼明知故问的男人,裴梦欢额角轻跳,心知肚明,这坏胚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最不喜欢吃芹菜了!
约莫八九岁时,一次宫宴,年龄相仿的孩子被安排在了一桌上,故每人配了位随身宫女为其布菜。
小周燃星趁着宫女走开取东西时,突然低下头,小声问她:“殿下是不是不喜欢吃芹菜?”
小裴梦欢闻言,默默的把方才偷悄悄夹远的芹菜又夹回来,紧张的咽咽口水,左顾右盼,故作淡定的发问:“本…本宫没有,你怎么这样问,你别…别…”她顿住,努力思考夫子教过的那个词。
“别血口喷人?”周燃星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实在不忍,善解人意的为她补充道。
“对!”松口气,裴梦欢一本正经的批评他,“大庭广众的,你别血口喷人啊。”
瞧着女孩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一团毛绒绒的狸奴,周燃星心中暗笑,忍下想捏那肉嘟嘟的脸颊的冲动,推了推青玉小碗,“你不喜欢可以给我吃。”
裴梦欢诧异的愣住,视线在自己碗中的绿色芹菜和他推过来的碗上来回移动,半晌,她闭眼,壮烈道:“不用了,我没有不喜欢。”
“那好吧。”周燃星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中,拉回碗,从善如流道。
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她充满怨念的戳戳芹菜,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朱红色的筷子,轻巧的将菜夹走。
顺着筷子看过去,周燃星神情自若的放入自己碗中。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偏头看过来,眨眨眼,“我喜欢吃芹菜,不知殿下能不能割爱?”
“啊…”裴梦欢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犹豫了一下,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世子怎么抢皇姐的菜呢?”一道声音横插进来,还伴着几声微咳,是坐在对面的裴宸玉,他周身坐着两个侍女,一个为其试菜,一个为其布菜。
他这话一说出来,这个桌子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各种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让裴梦欢的小脸涨得通红,“他没…是我…”
“是我特别喜欢吃,所以横筷夺爱了,有什么问题吗?”周燃星接过她的话,面不改色的对众人说。
其他人见他这理直气壮的话语,也没再多说什么,一个饭桌上的小插曲而已。只是从此周燃星本就不端的形象,又添了爱抢人饭吃这一笔。
用完膳,小孩们便可去御花园游玩,周燃星慢悠悠缀在后面。
裴梦欢用余光瞥着,也放慢脚步,等两人并肩了,她才小声道:“刚才谢谢你。”
见奶团子专门等上他说这个,周燃星心里被可爱的一塌糊涂,他看了眼前面嬉笑吵闹的其他人,见无人注意这里,毫无犹豫的伸手捏上了肉乎乎的俏脸,触感比他想象的还要软,他边满足的紧紧手指,边开口故作讶异,“殿下不是没有不喜欢吗?何来谢字一说?”
裴梦欢虽被捏的小脸鼓鼓的,却并不反感他的举动,方才用膳那一幕,让她觉得,周燃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于是她微微侧身,细声细气的说:“我不喜欢的。”
这意料之外的坦诚让他挑挑眉,手松了松,“为什么不和侍女说呢?”
裴梦欢咬咬唇,“说过的,可是春华说,如果这样的话,母后会不高兴,我不想让母后不高兴。”
“这样啊。”周燃星若有所思道,看来这小公主,处境并不似外面那么光鲜亮丽。
并行几步,裴梦欢突然开口,“太吵了。”
“嗯?”周燃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太吵了?”
“芹菜,”她抿抿嘴,耳垂微红,赧然道:“我觉得芹菜吃起来太吵了。”
周燃星这才懂,她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不喜欢吃芹菜,看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他忍不住双肩抖动,语含笑意,“你这个理由,也太可爱了。”
“真的?你不觉得很无理取闹么?”像那些宫女一样。
“不会啊,”周燃星风轻云淡的回答,长睫微眨,“就比如我,我也不喜欢芹菜。”
“那你还”
“其实我不喜欢吃所有的菜,我喜欢吃肉。”
这回换裴梦欢愣住了,她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宫墙内外,世家大族们,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再喜欢的菜,也只吃三口,就连她方才对他说的话,也是再三考虑说出来的。
周燃星慢悠悠侧身,压低身子,在她耳畔小声说:“我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身上的肉了。”
裴梦欢登时吓的小脸下白,强笑着,干巴巴开口,“你开玩笑的对吧?”
压住唇角,周燃星故作认真的摇摇头,否认道:“我在北关长大的,北关就有这样的吃法,可以来了皇城吃不到了。”
被嚇住的裴梦欢“嘤”了一声,强忍着眼中的惊惧,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等有两尺远后,猛地撒丫子跑远。
看着晃着短腿奋力跑步的小人儿,周燃星实在忍不住,弯腰哈哈大笑起来,她可太好玩儿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裴梦欢对他退避三舍,让他费了很多口舌保证自己是胡乱说的,且买了许多礼物赔罪这事暂且不提。
转回现在,裴梦欢面无表情的将芹菜放入口中,迎着周燃星讶异的眼神,她冷笑一声,“没你聒噪。”
感受着这火气颇大的嘲讽,周燃星轻“啧”一声,慢条斯理用起了自己的饭。
嘎吱嘎吱的声音让裴梦欢一阵牙酸,好不容易咽下去,她便迫不及待想要夹块鱼腹,抬眼,只剩下头尾的小鱼无言的和她大眼瞪小眼。
“不好意思,没注意把鱼腹全吃了。”周燃星瞧见她的动作,在旁边悠哉悠哉的无辜出声。
“……”我忍!不跟他一般计较!
没滋没味的用完一顿午膳,裴梦欢看着收拾碗碟的周燃星,“你和皇兄这次去西南做什么?”
“地动赈灾。”周燃星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
“实则呢?”
周燃星动作顿住,抬眼看来,眸色深沉,裴梦欢一错不错的与他对视。
半晌,他倏的一笑,“实则嘛,去了就知道了,他既然让你跟过来,也是想让你亲眼看看吧。”说完,不再理会裴梦欢的追问,继续收拾起来。
而裴梦欢见他彻底变成了锯嘴葫芦,也安静下来,思考着他刚才的话。
本来以为自己跟过来是天衣无缝的,听他的这番话,竟是都被看在眼里?怪不得她总觉得,一路顺利的不得了。而那个人,想来就是皇兄了,不过皇兄想让她看什么呢?还必须得到了西南才看得到嘛?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好等到了西南再说了,困意上涌,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将碗碟放在门外的周燃星转身看见这一幕,眼神软了软,“去床上睡吧,你昨晚肯定没怎么休息,我们今天下午不走,明日再动身。”
揩去眼尾生理性的眼泪,裴梦欢迷迷糊糊上了床,刚一粘枕,就入了梦乡。
见她彻底睡熟了,周燃星示意暗卫出来,小声吩咐了几句话。
日头西斜,裴梦欢在一片神清气爽中醒来。她看着头顶朴素的床幔,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激灵的坐起来。
却看到周燃星阖目侧身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几近坠落的霞光越过窗棂无遮无拦的铺撒在他的侧脸,端的是俊美无俦,恍若神明。
似乎是她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他,他睫毛颤颤,睁眼看了过来,嗓子带着些睡意的沙哑,“醒了?”
裴梦欢点点头,他长指点点桌子,“给你买的几件衣服,你挑一个换上吧。”
裴梦欢下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桌上放着个小包裹,打开来看,是几件女子样式的衣服,布料比她现在身上这件粗麻要好了很多。
她放下来,“我要穿我带过来的。”
周燃星懒散的坐起来,“你穿吧,穿了以后,第二日我身边带个娈童的消息就传回皇城去了。”
“我才不是呢。”
“你不是,可是那些人怎么说你可管不住。”
这下裴梦欢住了嘴,想想那些风言风语,好像再离谱的话,那些人也编造的出来。翻了翻,挑了件粉蓝色的衣裙,她就抱着往门口走。
“去哪?”
裴梦欢转过头,一脸莫名,“去隔壁换衣服呀,不是开了两间房嘛。”
“就在这儿换。”
“?”
“你今晚也在这儿睡。”
“那你去隔壁?”
“我也在这儿。”
“??”这下裴梦欢彻底迷糊了,忍无可忍,“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燃星走过来,在她身后扣好门,“这家驿站不安全,你一个人过去遇刺怎么办,去屏风后面换衣服,我背过去不看。”
裴梦欢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她一个偷摸跟过来的,还是不要多露面为好。
换好衣服,送晚膳的人便来了。
如中午一样,周燃星接过来关了门,她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好在晚膳的饭比较正常,她也不怎么饿,随便用了些了事。
待周燃星再度收拾好时,店小二在门口问道:“大人,要沐浴用的热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