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凛冽的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雪片砸向辽阔荒原中策马疾驰的人。
冰凉粗糙的缰绳将掌心磨得生疼,裴梦欢咬着后牙,攥的更紧了些,风雪混杂着喉间翻涌的血腥气灌入胸腔,又伴着呼出的白雾散去。
她抬手抹去压在长睫上的积雪,视线获得了片刻的清明,残局因而尽收眼底。
凌乱的木和残碎的剑,一点点淹没在纷扬的落雪中。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风中,有人扯着嗓子呼喊。
裴梦欢勒住缰绳停下来,挥手示意众人按照计划搜寻。
可能是苍天有眼,两柱香后,雪停风止,众人的动作因此加快了不少。
“殿下,这处还是让卑职来吧。”吉祥拦住裴梦欢道。
满脑子都是找周燃星的裴梦欢这才发现,正欲翻找的那处积雪渗透出红到发黑的颜色。
“不必,你身手矫健,还是到别处去作用大些。”她跺了跺僵硬的脚,平静道,言罢,她面无表情的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眼前的这一幕与吉祥印象中的裴梦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一直生活的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如今在这辽阔的寒天里,在这充满着血污和狼藉的地方,亲手挖着泥雪,只为求得自家少爷的一线生机,他一时间被震慑到了,只得侧身让开。
忽然,不远处有人惊喜道:“这应是将军的剑!”
一时间,人们纷纷涌了过去,辨认之际,又有人在西北侧连声喊道,“这是将军的护腕!”
裴梦欢顾不得冷到僵直的身体,跌跌撞撞走去,眼前熟悉的花纹让她近乎落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这两样都是他的,顺着这个方向,定能找到他!”
话音刚落,却是寂静一片,她抬眼,不解的看向众人。
半晌,吉祥涩然开口:“殿下,前面那个方向,是无生泥沼…”
无生泥沼,顾名思义,进去过的人,从无一人生还。
裴梦欢沉默了,在先前的讨论中,她自然知道这个地名代表着什么,方才升腾的喜悦骤然落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倾泻而下。
“那怎么办?”她强压着情绪,却仍在颤抖的尾音上露出端倪,“难道就这样回去吗?”
吉祥已然红了眼眶,哽咽道:“殿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再折人进去了。”
在场的都是各自领兵的将领,若是再损失几名,那整个军营都摇摇欲坠。
裴梦欢自然懂这个道理,只是…她的指尖蜷缩,怎么能真的让她放弃他呢?
片刻后,裴梦欢下定决心,猛然跑向马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
吉祥看着她前进的方向,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瞳孔紧缩,破了声的嗓音炸裂在每个人的耳畔,“拦住殿下!”
一声令下,人们纷纷行动,但一方面雪地难以行动,另一方面又怕动作不慎让裴梦幻坠马,一时间竟陷入了两难。
裴梦欢收紧缰绳,挥动马鞭,俯身纵马从众人的头顶一跃而过,向无生泥沼而去。
“三天,三天若是我没有回来,就按之前的做!”
裴梦欢留下这句,回头看了眼吉祥,像是提醒他临走时的那些话,而后便迅速成了雪地中一个渐行渐远的黑点。
一入无生泥沼,像是平白多了一层隐形的屏障,外面本就微弱的风在这里感受不到分毫,甚至连温度都要暖和些,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寻常的兽类只剩下了嶙峋白骨,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寂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裴梦欢握着缰绳,走的小心翼翼,又极力看向目所能及的每一处角落,生怕错失一丁点的可能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梦欢的心也渐渐沉下去,她已经辨不出方向,完全凭着本能在走,长时间盯着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让她的眼睛泛出生理性的泪水,极致的寂静又让她有了类似耳鸣的幻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于是迅速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
还没喘匀一口气,旁边的马就不住的打着响鼻,躁动不安的原地踏步。
合眼缓神的裴梦欢没法子,只得半睁开眼,于泪眼朦胧间哑着嗓子道:“怎么了这是?”
马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细若蚊蝇的自言自语消散在无垠天地,换不来半句回音。
裴梦欢撑起身子循声看去,平平无奇的一方矮石。
但是马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做不得假,她因而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侥幸,万一真有什么呢?
她蹲下来,伸出早已冻的通红的手,拂去积雪,用力一推,矮石滚落,发出咔嚓一声,下面空空如也。
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眼中难掩失望,站起身牵马,喃喃道:“我昏了头,竟然以为你个畜牲能顶什么用。”
然而马执拗的站在原地不走,仍是冲着那处不停的嘶鸣。
见此情景,裴梦欢狐疑的看了眼她刚推开巨石那处,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再次弯腰仔细翻找,竟然真的让她找出来了点东西。
两节断掉的树枝,平平无奇,也正是方才矮石滚落压断时发出咔嚓声的来源。
“饿了?”她举起来递到马嘴前,马自她找到树枝后便安静下来,此刻爱搭不理的扭过头去。
裴梦欢只好又收回手。
不!不对!
她拿到自己的眼前,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树枝,这树枝边缘光滑,合起来的形状也独特,像是被人精心挑选打磨过的,且并不是什么枯枝,更像是南方的树种,有些眼熟。
裴梦欢很快想起来一件事,在西南时,周燃星整日磨着树枝,而这,极可能是他当时做好的,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她将树枝在怀里收好,兴奋的站起来搂着马脖直跳,“好马!待我们出去了,喂你最好吃的草!”
有了这个,她重整旗鼓,再度上马,心情都好了不少。
兴许是她的信念感动了上苍,没走多远,她便看到了足以容纳一人避风的巨石遮挡处,等她走近,又看到一处衣角漏了出来。
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蓬勃的喜悦,策马扬鞭。
“周燃星!”
她看着眼前出现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却明珠靠着石壁,意外的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开口:“好久不见,小花朵”。
裴梦欢眸含警惕,面色冷淡,站在稍远处不动,“王子殿下。”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别找了,”却明珠看着她四处张望的举动,扯起嘴角,“周燃星早死了。”
裴梦欢浑身僵住,扭过头来,死死盯着他。
却明珠咧嘴笑道,“这么凶看着我他也活不过来,那是北疆上最猛烈的龙卷风。”
裴梦欢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需要我帮你吗?”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裴梦欢轻勾唇角,目光却无半分笑意。
“你的弟弟看起来并不让你好过,跟了我,保证你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哦?”裴梦欢挑眉,“你放着好好的王子不当,过来给我当狗么?”
却明珠闻言,明白了什么,他哑声笑起来,“你可是女人。”
裴梦欢也微笑起来,“这就是你与他的不同。”
“可他死了,而你,也快了。”
“却明珠王子,你的官话很差,说谎的技术,也很差。”
却明珠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为什么这么说。”
“还怎么说!踏马的,我肯定比你个孔雀活的长。”周燃星的声音在却明珠身后如晴天霹雳般炸响,语气中的暴躁溢于言表。
他衣衫尽烂,从头到脚,裸露的地方满是伤痕,唯有他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眼,透出无限生机勃勃的力量,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安无比。
许多年之后,裴梦欢仍然记得此时此刻的震撼,在濒临的死亡与久久的绝望中,周燃星如同绝处逢生的奇迹,骤然降临,从此,大雾散去,云销雨霁。
过程不必多言,刀剑的缺位让一切对抗都归于原始的肉搏,凛冽的劲风带着彼此置之死地的杀意。
无半分暖意的圆日,死气沉沉的泥沼,堆积的累累白骨。
周燃星站在血泊中,起伏的胸膛流淌下蜿蜒的血渍,他张开双臂,冲着裴梦欢笑,眉宇间带着未散的戾气,“来,抱一个。”
“你吓死我了!”裴梦欢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紧紧的、热烈的,拥抱住了她的失而复得。
周燃星默默收紧手臂,在裴梦欢看不见的地方,抿紧嘴唇,颤着眼睫,深深的埋入她的颈窝。
“我们回去还要多久?”裴梦欢从周燃星胸前探出毛茸茸的头来。
依周燃星这一身破布烂衫和内外兼伤,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三步就会倒下,而回去的路还要很久,故而两人决定,裴梦欢穿着自己的里衣,周燃星穿着她的外衣,两人共穿一件大氅,此刻坐在马上,有些滑稽,像是杂技团中的逗人发笑的胖子。
周燃星拢了拢大氅,直接剥夺了裴梦欢的视线。
“很快,你靠着我休息会儿就好了。”隔着厚厚的大氅,他的声音朦胧含混。
裴梦欢被裹在里面,只觉得分外暖和,过了片刻,她才发现,暖和的不是大氅,而是周燃星不断攀升的体温。
“你在发热。”她反手摸向身后的人,滚烫的如同烙铁。
周燃星咬着舌尖,痛感让他获得片刻的清明,“没事,别害怕,快出去了。”
但他两的好运似乎被用尽了,无生泥沼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马蹄在飞速的奔驰中,陷入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沼泽里。
受了惊的马不断的挣扎,马背上的两人险些被甩飞出去。
周燃星死死箍着怀中的裴梦欢,眼中阴沉一片。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裴梦欢出声,她撩开大氅,迅速明白了此刻的险境。
“我安抚马,你先跳到旁边去,然后接着我。”裴梦欢的语速飞快。
“我先把你扔过去,然后我再下去。”周燃星斩钉截铁道。
“你别…!”
周燃星似乎并没有和她商量的打算,不由分说的抱起她,连同二人身上的大氅一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而后向岸边扔去。
她的力量在周燃星绝对的控制下犹如蜉蝣撼树,来不及反应,就在天旋地转间滚落在地。
她一把扯下碍事的大氅,看着沼泽中心不断陷落的一人一马,焦急的带上了哭腔,“你快跳啊!”
周燃星面无表情,脑子飞快的衡量着眼前的一切,他纵身一跃,却因满身的伤痛掣肘,半空中直接坠落在泥沼中。
“不要!”裴梦欢揪心的呐喊。
周燃星静静的伏在上面,一动不动,减缓着下降的速度。
“拿着。”裴梦欢递上急急折断的树枝,通红着眼眶,“我拉你上来。”
周燃星感受着腿部泥沼的挤压和拽落感,抬起头,看向已经哭的泪流满面的裴梦欢,平静道:“欢欢,我上不去的,还会把你拽下来。”
“你胡说!”裴梦欢哭着打断他,“我力气很大的,可以救你。”
周燃星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勾起,“欢欢别哭,我可是给你打了胜仗呢。”
“你闭嘴,你闭嘴!”裴梦欢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努力的把树枝往前探。
“你沿着这个方向,定能回去,回去后吉祥和平溪会帮你统领三军。”
“别说话了,你快抓住啊!”裴梦欢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尖利过,形容狼狈宛若一个疯子。
泥沼已经到了周燃星的腰部,他肺部的空气一点点在被排压出,高烧的灼热让他眼冒金星,他看着眼前虚幻成一团光影的裴梦欢,语含笑意,“祝我的殿下,朝朝皆如愿。”
“不要不要。”裴梦欢涕泪满面。
泥沼一点点吞没周燃星的身体,他的耳边,马的嘶鸣和裴梦欢的哭喊纠缠在一起,远处仿佛还有些别的什么声音在嘈杂,但这些都逐渐远去了,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可惜不能给她擦眼泪了。”
……
周燃星再睁眼的时候,头顶淡青色的帐顶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在哪?
他动了动手,想要起身,却被下一刻席卷而来的剧痛打消了念头。
细微的动静很快惊醒了一旁的人。
“你醒了。”裴梦欢的眼中满是血丝,声音里掩不住的憔悴。
周燃星开口,声音嘶哑不成调子。
裴梦欢端来水,一边喂他,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吉祥他们是如何赶到,他们又是如何在骤然恶劣的天气下一步一步走回来。
“深冬天寒,既已大捷,我便下令全军回撤,现下距离最近的冬城只有一百公里,但据探子来报,冬城都督阮晋得了裴宸玉的暗昭,不开城门,不供粮草,而我们现在的粮草还可用三日,我已吩咐让人去别的地方筹集粮草,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裴梦欢放下水,轻轻的伏在周燃星旁边。
周燃星偏过头,垂眼看着她挺翘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辛苦了,做的很好。”
裴梦欢的长睫微颤,呼吸几不可微的急促了起来。
两日后,吉祥匆匆掀帐进来,一脸喜色,“殿下,将军,粮草借到了。”
“稍远些的两个木沙城和北临城都有粮草,除此之外,还有个人送来了几石粮草,还有一封给殿下的信。”
“哦?”裹满绷带的周燃星挑眉,探颈看来。
裴梦欢轻啧一声,坐他身旁拆开信。
信竟是卢以晴寄来的,裴梦欢颇感意外的和周燃星对视一眼。
继续看下去,她写到,自诗会后,痛定思痛,决定自己料理铺子,日子过得充实快活,回顾当初,幸得殿下庇护,眼下皇城中局势紧张,没什么能做的,只能换些粮草以尽心意。
裴梦欢放下信,感叹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周燃星道,“你种下的善因,合该有善果。”
粮草俱备,兵强马壮。裴梦欢让人放出消息,周燃星平定北疆,凯旋还朝,营救公主,护驾有功。
一时间,他的民间声望如潮水般疯涨,所过之处,箪食壶浆,万人空巷。
这种形式之下,他们一路浩浩荡荡,不费吹灰之力到了皇城。
皇城还是那个皇城,高耸入云、巍峨庄严,如同蛰伏在云雾中的巨兽,肃穆的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裴梦欢骑马立在紧闭的城门前,背后是一身戎装的周燃星,再往后,是密密麻麻的数万浴血沙场归来的士兵。
她缓缓抬头,看着下意识后退一步的城门守卫,勾了下唇。
她向前走一步,身后的周燃星便跟着走一步,如影随形,亦步亦趋。
每走一步,城门上人的冷汗便多了一层。
“怎么办怎么办!”车门上的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半个月过去,再不清楚的局势也清楚了,捂的再严的消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开门,宫里那位定饶不了他,不开,眼下那众位将士虎视眈眈的眼神都能把他撕碎。
“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他低声问旁边的人。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抖了三抖,壮起胆子喊道:“恭迎殿下、将军归来…”
“大胆,还不开门跪迎!”吉祥毫不客气的打断。
这直接将他积攒的为数不多的胆魄击成粉碎。
此刻裴梦欢距离城门仅仅五步之遥,她站住,淡定自若道:“想是本宫太久没回来,李守卫要花些时间才能想是本宫,不若就给一炷香的时间,如何?”
李守卫冷汗淋淋,骑虎难下,只敢一个劲的赔笑拖延时间。
裴梦欢说完,就不再开口了,吉祥便和身后的领帅、士兵们,一唱一和起来。
“为国戍边的将士回家无门,令人寒心。”“无视尊卑,以下犯上。”诸如此类的话,在中气十足的谈话声中,让城墙另一侧的人听的一清二楚,坐立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李守卫却迟迟等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他双目通红,揪起旁边的人,“宫里没有消息,其他的大家呢?内阁呢?”
被他揪起衣领的人哭丧着脸,“没有,一个消息都没有。”
李守卫松开手,踉跄几步,颓唐的坐下。
“一炷香时间已到,李守卫认出本宫了吗?”她看着毫无动静的城楼,慢悠悠道。
“殿下风采依旧,是卑职有眼无珠,快,迎殿下回城!”李守卫心知再无转圜之地,只好连忙道。
轰隆一声,庄严的城门缓缓开启。
裴梦欢深呼吸一口气,用余光看了眼一直站在身后的周燃星,走了进去。
万民跪拜,俯首恭迎。
她目不斜视,唯在李守卫前,略作停顿,道了声“很好。”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是,刚一到宫门口,便有人打开,一切好像都还是曾经的模样。
裴梦欢一路到养心殿,宫人全无,殿门大开。
外面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湛蓝到如同琉璃一样的天空,和煦温暖的太阳,而门槛另一侧,像是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浓雾中,阴暗逼仄。
周燃星拉了一下裴梦欢,目光中带着不赞同。
裴梦欢摇摇头,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可以,便独自跨过门槛。
高堂之上,是瘦到有些病态的裴宸玉,苍白的肤色在昏暗的殿内显得他有几分阴鸷。
寂静无声,两厢对视。
裴宸玉率先开口,他似乎长叹了一口气,“姐姐,你平安回来了。”
裴梦欢拾阶而上,缓缓道:“没被你抓到是有些可惜。”
“姐姐,你知道我想要的并不多,我也并不会对姐姐做什么。”
“有些事情,注定只能是奢望。”
裴宸玉无声的笑了下,“可是姐姐,我一直没有继位,你也畅通无阻的回来了。”
裴梦欢也随着他笑笑,“下令不给粮草的可是另有其人?”
“至于我回来,你从小就伶俐,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了,从迟迟不开的城门,她就知道,他认输了,却也在赌,赌她堵不住悠悠众口,赌这场姐弟情深仍旧要做给天下人看。
为君为臣,从来不是真正的刀剑相向,兵不血刃而谋求利益最大化,才是权术之道。
她款款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垂眼,便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笑了。
裴宸玉仰靠着,咳了几声,看着她拿起明黄色的布,随手丢入旁边的炭盆中,火舌高涨,一点点吞噬“裴宸玉”三字。
“苏州的风景很美,你正好陪母妃回去看看她的家乡。”
这是她的保证。
“女帝御驾亲征,护卫大云边疆安宁。”
这是他的投诚。
阳光灿烂,冬日好晴。
她手握明黄旨意,奔向久久站在原地等候的周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