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林市，亚伦城。
这是全国顶尖的豪门聚集地，能在这里定居的，不光要有巨额金钱，更多的是势力和社会地位的加持。正因如此，全国上下的富人都想尽办法要入住此地，一方面是地位的象征，而另一方面，则是踏入金字塔顶峰的圈子，实现阶层的跨越。
当然，这事谈不上容易，也显得如今的住户更加光彩。
刚下完雨的早春，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站在一处别墅的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刘夫人。”一旁的管家四处张望了一圈，面露难色：“您还是先回屋吧，等车来了，您再出来迎接也不迟。”
“是啊。”另一个女人说着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这都等了一小时了，不会是飞机晚点了吧？”
被称作刘夫人的女人回过头，瞪了两人一眼，后者立即噤声。
“想求人办事，就得拿出个像样的态度。”宋妍冷笑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王曼语：“金夫人刚从英国回来，手里有今年皇家科学竞赛的第一手消息，要不要在你。”
“可是……”
王曼语刚想反驳，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云竹。
她望着身旁的宋妍，默默在心里道。
有妈妈在，你不会比那个刘恩绮差的。
“刘夫人！宁夫人！”思索之际，身旁的管家突然惊喜道：“是那辆车！金夫人来了！”
“真的？”两人异口同声。
不远处，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车正沿路边停下。司机的位子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车上走下来一个优雅的年轻女人，着一袭黑色长裙，戴着镶满宝石的首饰，远远望去，便可看出其气质远胜常人。看见等候着的两位夫人，她也只微微放低挎包，微笑着挥挥手。
“天哪，金夫人！”宋妍率先走了上去：“这不是最新款的高定礼服吗？几天前才上市的！“
“这个包也一看就不一样啊！”王曼语也学着宋妍的样子奉承道：“这么好的材质，肯定不便宜！“
被称为金夫人的女人微微一笑，理了理手上的珠宝。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她从容道：”进屋吧。”
“啊，对，是是是。”宋妍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快点，天这么冷，大家都回去吧！“
身旁的刘氏管家点点头，只是在开门的时候，故意将动静弄大了不少。
“……”
回来了？
一个满身灰尘的民工男人好奇地往窗外张望，见人们都陆续回屋，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进一旁的衣柜，用仅剩的右手反锁上门---
他没有左手。
……
刘氏乃全国上下最顶尖的集团，宅邸更是装修地华丽无比，身为刘夫人，能带客人回这种地方，脸上也自然有光。
欧阳华抿了一口杯里的红茶：”质量是有的，但味道比起英国的，还是差了些。“
就是要伺候这个地位本不如她的金夫人。
宋妍强压怒火，赔笑道：“本来也没什么好茶，见笑了。”
如今科学竞赛在即，欧阳华作为教育圈顶尖的人物手握大把资源信息，走在路上，看人都高一等。如今更是连堂堂刘氏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角落的王曼语看了看两人的眼色，连忙捧起自己杯里的红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刘夫人也听这些歌？”她看了看音响的位置，又看了看宋妍：“这个歌手我们家云竹可喜欢了，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宋妍给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跑过去切换了歌曲。
“又在家里放这种破歌。”宋妍咬牙道：“早就和刘恩绮说了不让她喜欢那些明星，还干这种事。”
“哎呀，孩子都这么聪……”
“我这次待不了多久。”欧阳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刚回国，家里还有事处理。”
“理解理解。”宋妍连忙道：“就是不知道金夫人这次旅行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欧阳华缓缓道：”高中转学暂时不考虑，看了几所大学，什么牛津，剑桥，帝国理工的，还是觉得剑桥最适合周耀。家里文科生太多，让他报个理科，也好帮衬家里的企业。“
王曼语露出羡慕的神情：“都是顶尖的人才啊。”
“哪有。”欧阳华微微一笑：“都是一中的家长，恩绮才是学霸中的学霸，大家都不难知道。”
刘恩绮……
又是你，刘恩绮。
听到这个名字，王曼语在桌下握紧了拳。
也不是不了解对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学霸中的学霸，简直就是天才。圈子里的这群人整天为了一个名牌家教争的头破血流，甚至不惜翻脸。这个刘恩绮可好，半个家教没请，实力倒是别人的几倍。年纪轻轻，会说三国语言，还懂得一堆高深的科学哲学。说起来不知道甩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几倍。
但毕竟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王曼语连忙笑着奉承：”恩绮是优秀，可周耀也不差不是？“
”金周耀……“听见自己儿子的名字，欧阳华冷笑一声：”成绩不如恩绮就算了，性格又没礼貌，遇见事就傻笑，像什么样子！别说减少名额了，就连不减少，我看这次科学竞赛他也选不上！“
“……”
减少名额？
科学竞赛？
宋妍和王曼语互相对视了一眼。
欧阳华打心底不喜欢金周耀，这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二人哪有心思在意这些小事。对手家的儿子，过得不好她们才顺心。
“都这个点了。”本来提起金周耀这个儿子就来气，如此一来，欧阳华更是烦躁：“我先回去了，失陪。”
“这么快就要走？”王曼语连忙跟了上去：“我送您！”
“麻烦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直到确认对方走出门外，宋妍才愤愤地长出一口气。
“你，出来吧。”她漫不经心道。
衣柜里的男人闻言从衣柜钻了出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这是……”
“欧阳华这么突然回国，谁也不知道。”宋妍不耐烦道：”你也听见了，这次科学竞赛的重要性，那些名牌大学看的就是这些。“
男人连忙点头：”听见了，都听见了。“
”恩绮也快升高二了，再加上这次竞赛又减少名额……”宋妍说着看向他：“江伟，是时候了。”
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此次的目的，江伟也猜了个大半。
“我不说暗话，既然人都来了，那我就直接说了。”
“是。”
”杀掉你女儿，事成之后，有巨额报酬。“
”什……什么啊，我哪来的女儿？“
”继续装，别以为我不懂这些。“
”我……“
”你知道的，玉林一中，江春。“
……
“！”
玉林一中，高一二十班。
江春正被猛砸讲台的声音惊醒。
写满公式的黑板，一脸惊诧的同学，还有被气的从脸一路红到脖子的物理老师，李承庆。
熟悉而灰暗。
江春抬起头，正对上全班诧异的目光。
没人喜欢物理课，但不久后就是一年一度的顶尖科学竞赛。这种级别的竞赛，就算拿不了奖，能参加都是莫大的荣幸。每年就连快班的各大豪门子弟都要挤破脑袋混个名额，更别提他们这些慢班的人了。
而这个叫江春的，成绩垫底就算了，居然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李承庆。
勇气可嘉。
于是提起江春的大名，整个一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靠不正当手段入学，没有任何家教，人品还极差，那些富家的少爷小姐见了都绕着走，碰上个脾气暴的，不骂两句心里都不舒服---
就比如宁云竹和刘欣晨。
两者都是大家族的千金，学校里的不想，也不敢管她们，见江春出丑，两人干脆直接掏出手机咯咯笑着。在安静的教室里，讽刺又尖锐。
“看这个贱人怎么办。”
钟表的指针一格格向前，落下的白粉笔从课桌的一角滚到另一角，又直直往地上掉去---
“啪！”
“江春！”
两道声音同时划破了沉默。
李承庆怒气冲冲地走下台。在全班的注视下，一把抢过江春桌上的课本撕成几大片。
“出去。”
他指着江春，尽力压抑着怒火。
“出去。”
江春没说话。对于这种场面，她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
“滚啊！没听见吗，滚出去啊！”宁云竹刺耳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出去就再也别回来了！”
班里一片哄笑，江春没理会，只眼睁睁看着碎纸无力地落到地面上，像风里的大雪，一吹就散。
众人看着涂满乱码的纸张，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可好，别说什么竞赛名额了，该记的笔记记成这样，能不被开除都算万幸了。
还是说，他们明摆着要做对？
周围人面面相觑，反倒是江春静静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像回忆，又像是坦然。
窗外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像她隐秘又卑微的一生。
但绝不渺小。
面前的李承庆见她不作任何反应，脸色越来越难看，指着江春的手也逐渐抖了起来。
“你给我出去！”
也许是江春的样子激怒了他，对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江春！我教书三十年，就从来没遇到你这样的学生！回回上课睡觉，考试还交白卷，你看看整个学校有谁像你这样！这可是全国第一的高中啊！第一！我都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进来的！”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班里一片低声窃笑。
玉林一中，全国闻名的名校，能考进来的不仅都是些智商超群的天才，家里还都非富即贵。毕竟想有高昂的学费和用钱砸出来的资源，二者缺一不可。
当然，江春除外。
抛开回回倒数第一的成绩，家里也不过是工厂工人出身。明明怎么说都和一中的其他学生搭不上边，但几年前刘氏集团的董事长来视察时，因为意外差点被卷进机器里，江春的父亲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但代价是断了左手。
此事人人皆知。刘氏作为全国最有势力的集团，怕影响公司名声，董事长不仅赔偿了几百万的费用，还亲力亲为地将他们的女儿送进了一中。所以即使明白江春的来路，对于后者在校的表现，老师们也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于是现在这个教物理的，大概是头一个。
忽略了全班人的目光，暴怒中的男人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对面教室的方向。
“你看看隔壁快班的刘恩琦，理科回回考年级第一，还自学大学物理。不说让你和人家一样，至少和优秀的人看齐，学学人家，有那么难吗？”
意料之中地，班里又是一片窃笑。
江春的眼神变了变。
刘恩琦，刘氏集团的大小姐。样貌出众，智商超群，自幼被全家人寄予厚望。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完美到挑不出缺点的人，放着一堆达官贵族家的少爷小姐不要，挑了江春当她最好的朋友。
一个璀璨如星，一个落魄到卑微，这对组合就连江春自己都觉得奇怪。可这些年来，刘恩琦也确实是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人，无论学校里的人怎么议论江春，刘恩琦也总会拼尽全力地为她出头。即使冒着被家里责骂的风险，她也一直在所不惜。
那么善良的人，像破晓一般，照亮了江春的所有人生。她没什么依靠，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这个最好的朋友，一个这样真心待她的人，要是能一直幸运下去，那该多好。
江春无数次这么想过。
“现在，滚出教室，去走廊上站着！还有，你家长半小时后到！”
思绪回到现实，李承庆愤怒的声音自面前传来。声音之大，惹得路过的学生纷纷往教室里张望。
“宁云景！你看什么看！”认出了门外的学生之一，李承庆气得又往教室前门奔去：“不好好上课，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从快班踢出去！”
“对不起，李老师！”名叫宁云景的男生吓得仓皇逃跑：”对不起！”
“还对不起，我叫你对不起，我叫你对不起......”
“......”
江春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看墙上挂着的表，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江春！”身后突然传来李承庆恼怒的吼声：“你敢走！你敢走是吧！有本事以后别再进这间教室！”
江春权当没听见，但走出不远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宁云景的方向。
大概是被骂的太狠了，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全跑光了，就剩他正把头埋在袖子里哭。
意料之中的反应。
江春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啧。
宁氏又要丢脸了。
虽然不算多出名，再加上宁云景本就自卑懦弱，这种小事无伤大雅。但毕竟对方也是刘氏的好友，江春不希望刘恩绮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后者的负面消息，就统统和她无关。
江春边想边走到卫生间。拐道尽头的窗户大开着，她想着从那里翻下去，一路走到窗台边，
一只陌生的手突然从隔间伸出来，用力把她拽了进去。
“！”
“砰！”
厕所的门被猛地关上，清晰的脚步由远至近，在沉默中被不断放大。
江春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叫她名字。
“江春。”
宁云竹和刘欣晨站在隔间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摩拳擦掌的小跟班，正居高临下地冷笑着。
“我们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