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春没出声。
这不是她一次被这群人围攻，但时间久了，江春也学会了沉默。反抗的结果反而更坏，那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得罪了他们背后的势力，搞不好还被开除学籍---她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这份学籍，江春视后者为命，刘恩绮更如此。
见江春一言不发，宁云竹笑着蹲下身，手指勾住几缕碎发：“怕什么？不用怕，这么久没见，我们只是想和你多聊聊天，对吧。“
她一回头，身后的人全都附和着笑：“对，对啊。”
那笑阴森森的，怪瘆人的。
江春低着头。
她不常感到害怕，可被这群不怀好意的人围在中心，一抹灰暗不受控制地自心头蔓延开来。像一条细蛇，蜿蜒而下，一滴滴落进血液。
滴答。
滴答。
江春抬头，正对上宁云竹的视线。
“怎么，难道江春不想和我们在一起吗？”
“……”
宁云竹一把扯起江春的头发，后者仓促的惊叫一声，双手不受控制地挣扎。
“这个小贱人，又装清高，给谁看呢？”背后的刘欣晨朝宁云竹使了个眼色：“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育教育她。”
“那可不。”
宁云竹说着露出一抹微笑，左手在衣兜里不断摸索着。
“小春啊，不是我说，在一中也待了快一年了，你就没注意到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吗？”
“回答啊！”刘欣晨不耐烦的踢了一脚。
江春依然没言声，宁云竹也干脆不管，自顾自说着话：“你也知道的，像我们，个个都有家族，有履历，从小就砸了各种资源要考这个学校。现在好不容易考上了，又告诉我们，要和一个车间工人的学渣女儿坐在一个班，上同样的课。江春，你觉得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是不是希望这个贱人滚出去，滚的远远的？”刘欣晨也讽刺般补充道。
“滚出去？”宁云竹微微一笑：“那可不行。舔着个脸占用了那么多资源，还把我们的心情搞砸了，就这么放人走，那太便宜她了。“
她猛的抽出左手，掌心握着一把美工刀。
江春一惊：“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好好教育教育你。”
几张放大的，狰狞的人脸凑到江春眼前，惨白的灯光照下来，与那细细的刀刃一并，一览无余。
江春彻底明白了她们的目的。宁氏和刘氏的千金，不小心在厕所隔间看到了握着刀的尸体，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校方再随意通报一下悲伤的情绪，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像过往的无数次。
恐惧像明火，一瞬间高高燃起。
江春不太能回想起细节，只记得阴暗狭小的隔间里，一群人死死压住自己，嘴里重复着不让她乱动的警告。面前的宁云竹握着小刀，不紧不慢地凑上前，神态轻松，仿佛即将杀人的不是自己。
“去死吧。”
这是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锐利的刀尖自左脸而下，慢悠悠地，伴随着清脆的撕拉声，层层血肉如鲜花般绽开，狰狞又美艳。江春嘶吼着挣扎，周围是混乱而扭曲的笑声，和她尖锐的惨叫声交织着，好不热闹。
“装啊，装清高啊！装不出来了？”
刺耳的笑声不断环绕在耳边，眼前是无垠的黑暗，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原本模糊的意识反倒清醒了起来，江春能猜到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结局，是她最终的归宿。
死亡。
永远的死亡。
江春没再想过挣扎，伴着逐渐渲染的疼痛，她只觉得，这样也好。友情，霸凌，孤独，与这对她来说长长的一生，说起来，不过是一场渺小的梦，转瞬即逝。
“你们在干什么？”
黑暗戛然而止，面前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几人住了手，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大门被推开了。
……
一道人坐在校长室里。
两张长长的沙发，宁云竹刘欣晨一行人挤在一张上，江春一个人坐在对面。
中间隔了几光年。
“哎是是是，一上三楼右拐就到了。”校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头顶秃了半片，还不忘拿发胶将剩下的几根毛梳地平平整整。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和谁通着电话，语气里满是恭敬：“您就放一万个心吧，都没出事。”
扯了两句寒暄，挂了电话，又不紧不慢地走向两张沙发。
“江春啊。”他淡淡道：“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同学之间小打小闹的，怎么还上升到校园暴力了呢？”
“就是啊。”刘欣晨也满脸委屈：“我们看她拿着刀要做傻事，好心想制止她，结果被反咬一口说是我们想害人。“
江春茫然地盯着地面。
鲜血从长长的刀口流下来，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白色的校服上。
“年轻人嘛，犯点小错很正常。”校长说着拍拍刘欣晨的肩，像是安慰；“但是江春，你看看，这两个好朋友这么关心你，你反过来污蔑人家，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没事的。”宁云竹嘟着嘴：”可能是我们没说清楚，让她误会了，下次注意就好。“
刘欣晨也一脸懊悔：“打扰到你工作了，对不起。”
“哎，多懂事的两个孩子……“
说到一半，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焦急地小跑进来，见到沙发上安然无恙的女孩，一副要跌倒的样子，宁云竹忙冲上去扶她。
“哎哟，我的云竹啊！“王曼语拉着面前的女孩，左看右看，眼眶快要溢出泪花：”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妈妈给你约了最好的医生，快去看看！”
“不用了妈，我没事。“宁云竹甜甜地笑了笑：“刚好放学了，昨天欣晨和我看上的衣服还没买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曼语一脸劫后余生的喜庆：”别的事不用管，妈会想办法安到你哥哥那边的，我们小公主只要过的幸福就可以了，快去吧。“
宁云竹兴高采烈地挽着刘欣晨出了门，剩下的几个男生七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神情间尽是散漫。
“王校长。”最中间的人悠闲地发话：“我们家飞欧洲的飞机还有三小时起飞，没时间在这耽搁。“
校长不以为然地招招手：”去吧。“
前者左边的人见状也站起来：”王校长，我爸昨晚预约好了餐厅的位置。“
“去吧。”
“我晚上有网球课。”
“去吧。”
“约好了和朋友聚会。”
“司机要接我去打高尔夫。”
“家里的企业晚上开会。”
……
原先挤的满满当当的沙发，才不一会就空了。江春一个人僵硬的坐在对面。
“江春啊。”校长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又努力又上进，人也善良，哪有空去搞你说的什么校园暴力？”
江春没应声。
“人做错了事是要反省的，一直将错就错，那可不行。”校长说着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看那些孩子多好，被你说成什么样了，还努力给你辩解。这样吧，我也不是什么严厉的人，做错事很正常，今晚写好两千字的检讨，明天当着我的面，一个个和他们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计你学分。”
江春依然沉默着。血流了不少，顺着脖颈，整个肩膀一大片鲜红。
说的累了，校长干脆半个身子靠在窗台上：““江春啊，虽然大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但也不能一点道理不讲不是？欺负别人，怎么还能反过来……“
”我没有！“江春突然站起身大吼。
“……”
校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反应过来后，他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扯过江春的头发，连带着那恐怖的刀口更为鲜明地暴露出来。
“啪！”
这巴掌正打在伤口，江春没站稳，一下倒在地板上。
“我没有！”她忍着剧烈的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我说了我没有！这么久了，自从我进了一中，霸凌我的一直都是他们，一直都……”
“啪！”
不由分说，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穷人，为什……”
又是一巴掌。
“够了！“江春近乎疯狂地挣扎起身：“王志强，这些年来，你在这个学校干的勾当，你以为我不清楚吗？当富人的走狗，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利益，你自己想想，有多少学生被你害死，又被你花钱把消息压下去！错的明明是你，是宁云竹刘欣晨，为什么道歉的要是我，为什么！“
“……”
男人没想到她真有这个胆子揭他的老底，但要来真的，他自然也无言以对，只是拿对方当发泄口。一开始只是打人脸，也许是觉得不过瘾，趁着江春还无力反抗，男人干脆拳脚相加。直到厌倦了无止尽的欺压，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对错能算什么。“他扔下一句话：”这不是正义的时代。“
江春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