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夜。
江春一个人走在路上，寒风浸透伤口，一阵刺痛。
被这群人断断续续霸凌了一年，虽然前几次还没有闹到要进校长室的地步，但想也知道，在权利的战场上，进去后吃亏的也只能是受害者。加上江春性子也不刚烈，她至今也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如果她几小时前死在隔间里，外界连半个子的猜测都不会有。
那正合他们的意。
江春想到了一个人。
刘恩绮。
她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刘欣晨，刘氏二小姐，甚至是她的亲妹妹。一个刘氏的人，这种事，不用江春特意说，刘恩绮都能知道个七八，更何况她真的告诉过对方。那天，刘恩绮安慰了江春几句，说是一定会帮她出头，第二天，宁云竹一道人又来了，带着一段与刘恩绮的对话录音，江春这才知道，区区一个大小姐，对比起整个齐心协力的社会是多么渺小。
可那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
唯一一个。
夜晚的小路空无一人，江春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隔着路灯的光晕，她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像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江春看不清他的脸，可隐隐觉得，他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互相朝一个方向走来。
江春只当他是路人，没多理会，但擦肩而过的一瞬，对方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想报仇吗？”
“……”
江春停下脚步。
她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你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江春没回答。
“霸凌你的是刘氏和宁氏，但你要知道，食物链顶端的猎手另有其人。”
这句话说到了点上，江春猛地一顿：“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跟我来。”
黑衣人领她绕到一个小巷里，里面漆黑一片，四下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想报仇吗？”那人又问了一遍。
“……”
江春迟疑着点头。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害你。“黑衣人压低了声音：”组织意在消灭金氏。”
金氏？
那是印在江春心底的名字。
八年前，父亲拿到刘氏的赔偿金不久后，母亲意外死亡。一切证据都指向与刘氏对立的金氏，而奈于对方势力雄厚，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没有人知道金氏为何要谋害素不相识的江母，但从此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为了家庭，为了妻女付出全部的男人，在一个雨夜卷着所有的钱跑了，至今未归。而江春一夜间成了孤儿。
母亲生前待她并不好，对于报仇，江春本没有考虑太多。可如今，一切的真相摆在眼前，如他所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扰乱这个，意味着无尽争斗中最终的和平。
“为什么要找我。“
”没有理由，上面指明了你，我奉命来办事。“
“上面是谁。”
“我不能说。”
“我能做什么。”
“隐卫，对象是六少爷。“
江春愣了愣。
虽说是金氏六子中最小的，可人人皆知，金氏合适的继承人选唯金周耀一人。大少爷是个哑巴，考虑到家主需出席各种重要场合，金氏无奈之下放弃了长子继位的传统。二小姐聪明伶俐，但几年前因病夭折。三少爷听话，又比常人努力，可天资愚笨，注定难当大事。剩下的四小姐不知所踪，五少爷整日游手好闲。唯有六少爷天资聪慧，与刘氏长女刘恩绮不相上下。虽然金氏真正的继承人还未真正定下，但要定，也只能选金周耀。
也许是事情蔓延地太快，金氏为金周耀单独安排了隐卫，即隐藏所有身份保护雇主的保镖。但毕竟继承人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一个隐卫的死，绝不可能是意外。
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活不好干，你知道的。”黑衣人严肃道。“真出了什么事，不说我们，谁也救不了你。”
“我明白。”江春轻轻道。
“其他一并忽略，如果暴露身份，那就什么都完了。”
片刻，又补充道“对金周耀也一样。他们只告诉他觉得他孤独，所以给他找了个作伴的朋友，仅此而已。”
隔着口罩，江春看到黑衣人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金氏曾经的八个隐卫，全死了。”
许久，对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轻轻道。
“有被烧死的，有被淹死的，也有被迫吞了子弹死的。你能想到的死法，他们都占了。”
两人相视沉默，许久，黑衣人微微鞠了一躬，像是无奈，也像是抱歉。
“我就是个跑腿的，但上面选了你，我也做不了什么。以后会很危险，好自为之。”
阴影吞噬了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昏暗的角落里，两人无言对立。
接受，金氏的敌人会杀她。
拒绝，黑衣人一方也会杀她。
这是个死局，江春清楚，黑衣人也清楚。
黑衣人沉默许久：“风险你也听到了。进了这个组织，你的身份，信息，一切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他没说出剩下的话，但江春猜到了。
进去，就永远出不来了。
”我同意。“
”我给你时间思考。“
”我同意。“
江春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事到如今，她也无路可走。
“……过几天，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江春点点头。
她以为对方留下最后的命令就会离开，可后者依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暂停了很久很久，隔着面纱，仿佛能瞥到他染上一层情绪的眼神。
“你不怕死。”
许久，对方才道。声音很轻，但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嗯。”
“为什么。”
江春苦笑：“没有为什么。”
“……”
”没有能让我活着的理由。“
“……”
对方看了看她便走了，临走前扔给她一把崭新的刀。江春捡起它，发现他正冲自己摆着手。
赶紧回去。
江春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穿过大街，顺回书包，最后走到另一处隐蔽的巷子里。据她所知，这个地方，除了她几乎没人知道。
这是江春走过无数次的路，但这一次，在一个拐角，她停住了。
面前是一个人，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那是八年未见的父亲，面容沧桑了许多，袖管也空了一只。而他手里，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正指江春。
……
“操！“
宋妍狠狠把手里的花瓶砸向地面。
“操他妈的！”
江伟一走，宋妍便不再掩饰地发泄起来。可包括那个开门的在内的一众管家并不知道这次会面，只好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但说到底，对于宋妍的性格，他们也习惯了。
“夫人……”一位女佣见状，迟疑着走上前。
“滚！滚蛋！”
她歇斯底里地朝门口大吼，女佣被吓得乱了手脚，瞬间没了影。
“都滚的远远的！”
宋妍自顾自发泄着，直到被一阵刺痛拉回现实，才猛然注意到手上被碎片划出的伤口。
一切沉默了片刻。
宋妍颤抖着举起那只受伤的手，鲜血顺着指尖溜下来，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哈。”
她呆呆地看着不断流着血的伤口，突兀地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
恍惚间，眼前好像浮现出欧阳华的身影。
”质量是有的，但味道比起英国的，还是差了些。“
差了些……差了些……
宋妍机械般地重复着，直到那道幻影都逐渐模糊起来，才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欧阳华！你个婊子！死婊……”
“闭嘴！”
“……”
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宋妍慌忙停下动作，大口喘着气，看向门口说话的男人。
“海峰……海峰……”
认出了对方的身影，她跌跌撞撞走上前，却被前者迎面而来的巴掌打倒在地。
“老公……”
宋妍捂住脸，满眼不可置信。
刘海峰……
打了她……
“宋妍！”刘海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现在这样，全小区的人都听得见，你想干什么？丢光刘氏的脸面？来啊！”
说完，又迎头给了宋妍一巴掌。
”好！好！你敢在老子的家造反，今天就做个了结！“
“……”
宋妍一下跌倒在桌角边，受伤的右手手掌整个压在花瓶碎片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周围的管家女佣全都吓得屏住呼吸，意料之外的，宋妍非但没有生气，还诡异地对着刘海峰大笑起来。
“刘氏的脸面……刘氏的脸面……”她高举流着鲜血的手掌，一步步走到刘海峰面前，瞪大双眼看着他：“刘海峰，你不是惜你那点可笑的面子如金吗，好，现在我就告诉你！“
”宋妍！“
”刘海峰！“宋妍大吼着打断了他：”你要脸，很好，你知道吗？今天你刘氏的妻子被金夫人好好示威了一遍，你说刘氏的脸面在哪里？在哪里？你不是要脸吗？啊？”
刘海峰的眼神瞬间变了：“欧阳华？”
“对！就是她！那个死婊子！”宋妍大口喘着气：“仗着自己是教育部那边的，亲自去英国得了一手皇家科学竞赛的最新资料，我为了那点信息，在那么冷的风里站了一小时，整整一小时啊！结果给她几句话打发了，刘海峰！你现在告诉我！刘氏的脸面去哪了！全国最顶尖集团的脸面去哪了！”
“猪狗不如。”刘海峰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金氏越发放肆了。”
什么示威，什么打发，他才不在意宋妍的感受，但皇家科学竞赛的名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你说，你说啊，我们刘氏到底哪里不如金氏，居然要被这样对待！”宋妍近乎疯狂地张开手臂，跌跌撞撞地往窗边走去：“不仅企业被我们超越，我们恩绮可是大天才啊！大天才！那个金周耀，比就比，他什么时候比得过我们恩绮！没有！从来没有！“
“宋……”
”不对。“走到一半，宋妍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是，是，他是比不过我们恩绮，可那又怎么样？他家里可是教育部的啊！什么实力，什么天赋，在信息面前，统统不值一提！这个肮脏的年代，光实力能算什么！“
“宋妍。”刘海峰收拾了心情，严肃地看向她：“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出面。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赢家。”
“好！太好了！”宋妍又诡异地笑起来：“金周耀留不得，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