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啊？”
江春觉得头晕目眩。
“我说，我喜欢金周耀。”刘恩绮微微一笑：“非常喜欢。”
看出了江春的迷茫，对方连细节都重复了一遍，如此一来，连带着话里的意图也放大了。刘恩绮说着又牵起江春的手，这回有力了许多。
“小春，你会帮我的吧。”
江春茫然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混乱地点点头。
“那就好。“刘恩绮舒心一笑，眉眼弯弯地，江春却看得陌生：“没事的时候，帮我看看有谁还喜欢金周耀的，一有情况就告诉我。“
江春皱眉：“就这个？”
通风报信，这和帮她追金周耀有什么关系。
刘恩绮叹了口气：”主要是他脾气暴，别的千万别插手，尤其是他本人，尽量别见面，见了也别和他说话，我哪知道他会和别人说什么难听的东西。“
“……”
“别担心我，要是你受委屈，我宁可不喜欢这个人。”
“别管我了。“
”怎么可能，我们小春才重要。“
江春觉得刘恩绮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结束了谈话，她一个人走回教室，早过了放学的时间，路上很安静，偶尔踩到几片枯叶，咔嚓一下，满世界都是清脆的响声。天空泛起一抹淡淡的暖色，不时有几只黑鸟落到远处的电线上，长长的叫唤两声，又朝着地平线飞去。黄昏落到它们身上，像一幅油画。
刘恩绮喜欢金周耀。
那句话的意思，江春到现在还都没反应过来。情窦初开的年纪，谁喜欢上谁，谁又和谁在一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江春不常关注这种新闻，只是没想到偏偏是刘恩绮。这个论地位实力都高高在上的女孩，看谁都目中无人，总想着超越。江春想过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某个人，可从没想到是现在，是金周耀，这个方方面面都不如她的人。
这就是爱。
那个复杂的词，那个无解的命题。
明明才刚刚发生，明明连两人有过什么故事都不知道，但对于前者，江春仿佛朦朦胧胧的开始有了印象。
第一次。
一生里的第一次。
想了半天，江春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个身影。靠在原地，双手随意地插在上衣兜里，怎么看都像是在等人。
她一眼认出了对方。
刘欣晨。
整个一中，江春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就是她和宁云竹。回回躲着走，时间久了，隔着好远都能分出来谁是谁。只有那一条路，想到毕竟是对自己起过杀心的人，她懒得和对方扯上关系，干脆随意绕道走了。
“站住！”
对方大喊起来，那声音几里外都听得见。
江春不想停下的，可好奇心驱使之下，她回过头，刘欣晨正隔着老远瞪着她，满脸怒容。
“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考试考了年级倒数第三，我就知道，你肯定什么都做不好！把黑的放你眼前你都能说成白的，你脑子进水了吗！蠢成这样！死猪！“
“……”
她吼完就自顾自离开了，江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回过头向前走。
那番话骂的她一头雾水，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说上几句傻子，多大仇也不至于如此。还不如宁云竹呢，想干什么就干，多利索。
宁云竹……
江春猛地一震。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霸凌她的两个小头头，一个宁云竹，一个刘欣晨，江春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可被刘欣晨这么一骂，她反倒想起来，一直以来，真正动手的只有宁云竹一个人。刘欣晨回回都只在一旁站着，轮到动嘴皮子，她第一个当头冲上来，骂的比谁都难听，可真要上手，刘欣晨反而躲到一边去了。
江春想起几个人划她脸的那次。
眼前一片黑暗，谁怎么笑，长什么样子，江春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但那群人都说了些什么，她听的清楚，也一直记到现在。动手的，从头到尾都是宁云竹一人，其他人不过稍微打打下手，算不上什么功臣。隐隐的，她听到一道声音自嘈杂之外传进来，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但听起来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收手吧，害死这个婊子，对咱们没啥好处。”
是刘欣晨。
她救了自己。
那晚，江春一夜未眠。
金周耀，刘欣晨，太多太多，她永远无从而知。
也不必得知。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生来就不会叫这种人知道的，很多很多。他们最好做蒙在鼓里的蚂蚁，做一辈子，再糊里糊涂的死去，什么也不留下。
江春带着复杂的心情过了几周，金周耀和她不同班，只要稍加刻意地躲躲他，就完全见不着面了。几周里，金周耀时不时给她发几条信息，江春再一句句回。两人坐在一起吃了两次饭，一次体育课，老师抱了一筐篮球叫他们自由活动，一群男生立刻冲上去抢，江春走在最后，分到一个破旧的球。篮球第一次进筐的时候，金周耀来了。
“你会打篮球？”
“不会。”
“我也不会。”
那是江春这么久来第一次笑。
刘恩绮不会骗她，一定不会，江春无比坚信这一点。可不经意间抬头时，总能瞟到他在笑，温暖又灿烂，连带着那对酒窝一起。微风吹起球网，阳光就从一格格的缝隙里溜进来，斑驳地落到他眼睛里，那样明亮。江春又总觉得，她眼前的这个金周耀，才是真正的他。
临走前，他抱着那颗篮球：“我们应该多见见面。”
江春没回答。
“毕竟是朋友啊。”
她又笑了，这回也是真心的。
上课铃一响，满操场的人一窝蜂地往教学楼挤，金周耀也跟着他们。江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三两步过去追上他。
金周耀一惊：“你跑得真快。”
“你觉得刘恩绮怎么样？”江春突然道。
沉默片刻，他又耸耸肩：“还好。”
完全一样的回答。
江春越发觉得他复杂，但毕竟不是什么多好的评价，刘恩绮问起来，她也只是说“没看见喜欢他的人”，对两人交谈过的事实闭口不谈。又过了几天，虽然离真正的竞赛还有几个月，学校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传开了“参赛名单过两周出“的消息，江春没太在意，但看得出，刘恩绮越发紧张了。
江春至今没和任何人提起竞赛的真正名额。三个人，刘金宁三家平均分配，对于人情这块是再好不过的，只是那张真卷子十有八九给的是刘恩绮。江春觉得让自己参赛是平添麻烦，刘恩绮倒不这样想，成天说着些什么“没有你我就惨了”的话。如此一来，江春更不愿告诉她真相了，她会疯的。
谎言要被揭穿了。
终于。
虽然江春打心底还是希望刘恩绮赢的，可如此看来，希望渺茫到几乎灭亡。心烦意乱之下，她抱着金周耀送的手机乱翻，相册是空的，壁纸是一棵樱花树，一只黄色的柴犬踩着花瓣。江春猜不到意思，再往右划去，游戏图标铺了一屏幕，偶尔有几个下载好的视频，除了韩剧就是搞笑题材，偶尔有几个跳舞的。
金周耀。他倒是个简单的人。
江春回想起组织给的任务。
跟踪倒不难，老远在后面看看就好。她观察了几天，发现金周耀习惯放学后把书包留在学校，几小时以后，又穿着一身便装来取，几天以来，日日如此。终于，在一个周三，江春见周围没人，偷偷跟了上去。
她猜对方多半要被司机接回家，也干脆不抱希望。但跟着走了一段路，金周耀不仅没有司机，而且根本没想着要回亚伦城，反倒越走越远。他瘦瘦高高的，总喜欢穿工装裤，口袋里放一罐可乐，拉开拉环的时候，泡沫喷的到处都是，金周耀再自顾自笑着擦掉。
江春又越发觉得他简单起来。
走到市中心，路两旁满满地开起大大小小的商铺，她借着人流大胆凑近了些。路过各种五花八门的店，金周耀总插着兜进去逛一圈，再插着兜出来。来回好几次，江春猜他不是来购物的，反倒像是闲的没事来瞎溜达---
笑话，哪个一中的人能这么有时间浪费。
果然没错，十分钟后，金周耀走进一家店，好半天都没出来。江春觉得不对劲，干脆也一并凑进去，找金周耀费了她好半天功夫，但不找还好，一找江春完全呆住了---
他在买化妆品。
混在一群年轻女生里，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时不时还拿起样品试起来。
江春起初觉得他在给别人买礼物，但看金周耀那副样子，又觉得怪怪的。不说他周围的人都不带正眼瞧这种杂牌子，那副熟练的样子，谁看了都像个老手。
她一路目送金周耀拿着瓶粉底液走到收银台前，见信息够多了，又怕对方发现自己，江春半逃跑似的溜走了。
……
当晚。
江春又去到那家酒吧，其他两人见怪不怪，瞟了她一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客人少了许多，连带着工作都越发清闲起来。一天能从监控室走出来擦十次桌子，都算店里生意好，即使如此，一小时十块钱的工资还照常发。江春一开始觉得给的少，现在看来，倒像是白送钱。
过了不久，老板走过来敲她的门，说是新货到了，他和调酒的人去对接一下。
江春哦了一声。
已是深更半夜，两人一走，全酒吧就剩江春一人。她抱着本书，百无聊赖地靠在监控室里。
江春总觉得这里有诈，从那份用西语写的招聘广告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哪点是和正经二字重合的。一开始，她总是抱着份警惕来上班，但时间一久，见老板两人都不错，江春也逐渐放下心来。既然给钱，她又没什么损失。
几声微弱的风铃突然透过门缝传来，紧接着是交谈，一男一女，言语中带着暧昧。
江春正想着哪对情侣要这么晚来喝酒，又觉得男人的声音莫名熟悉，她抬头，看了看监控。
李承庆，欧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