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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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之后，程唤就没再出现，像从迟烟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她每天早起去地铁站，一路到达驾考训练基地，学满了整天的学时，认真操作、练习、模拟……还和一起练车的年轻人处成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忙碌又充实。
只是晚上带着派派从小区逛完几圈回来，望着寂寥的星夜，会时不时想起程唤痛苦而落寞的眼神。
其实那天过后，她心中的惊慌已经转为五味杂陈。
回顾往日种种，她恍惚想起程唤向来很有分寸，或许不是周姨说出口，他大概本就不打算袒露心事。
是她一时难以接受，做了惊弓之鸟。
但现在这样也好。
没了和程家的联系，又忽现这样深埋已久的感情，不如就这样各自远离，用时间治愈，免得他因为她再费心神。
想通之后，迟烟渐渐将这件事放下，继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只是平静的生活总要起一些小小波澜。
有一夜下起大雨。
迟烟想起客厅窗户没关，风雨飘摇中她探身去拉窗，却不经意间瞧见撑伞站在她楼下的程唤。
两人皆是一愣。
程唤率先反应过来，将伞沿往下一遮，遮住了他深邃的眉眼。
迟烟回神，抿唇将窗户关好，背身靠在墙璧上，不再回头往窗外看。
没想过，这些夜晚，他竟然就这么沉默地站在楼下。
她回想起看清他时，他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红，正随着夜风飘起袅袅青烟，恍惚想起他说“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迟烟心乱了，低着头伸手将洁白的窗帘用力一扯，轻薄帘布随着动作滑到那头，正正好将那扇窗遮住。
那晚之后，她没再开过那一扇窗。
十二天的课程，除了某个下午请了假，她几乎一课不落下。
最后一天模拟结束时，预约软件也发来消息，通知科目二考试时间在三天后。
结束那天下午，大家寒暄着互相道别，邵原笑容灿烂地凑过来，感谢迟烟请大家吃的中午饭。
迟烟收拾着东西微笑：“我也喝了你们不少好喝的，请一顿饭算不上什么。”
和年轻人相处总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活力和热情，给她带来不少快乐，这是无价的。
邵原抱着头盔偏头笑盈盈看她，一咧嘴整整齐齐八颗牙：“诶，迟烟姐，我们辛苦了这么久，不如今晚去玩儿，放松一下？”
迟烟下意识摇头：“我还要回去喂狗狗。”
“哎呀，不耽误喂狗的！嗯？”邵原白净的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迟烟姐还养了狗狗？是什么狗啊？”
迟烟背好背包，回应他：“是一只萨摩耶。”
“哇！”邵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下次可不可以邀请我去看看？”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正迈步往前走的迟烟仰头瞧了他一眼，只见这个年轻人笑得得比阳光还明媚，看着就是一点心事都藏不住的直白性格。
她莫名想起了苏洛屿。
那个大男孩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乐天派，至此便对邵原多了些亲切感。
不过亲切归亲切，边界感还是要有的。
迟烟浅笑：“有机会再说吧。”
邵原挠挠头，不知听没听懂她的画外音，长腿多跨一步，错身在她右前方倒着走路，又说回上一个话题：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在说今晚的聚会。迟烟姐，你不用怕狗狗没时间喂，不耽误你现在回家的。我们约七点，玩儿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去。”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是等会回去喂也来得及，八九点回去更来得及！”
迟烟的脚步缓了缓，觉得去一个多小时也没什么。
几个天真烂漫的大学生，关于安全的问题，人家恐怕还要先担心她这个社会人士，也不知道她哪里来得这么多防备心。
况且她当初自己都说想让自己多接触接触陌生人，和有善意的人交朋友。
目前看来，这是个好的开始。
思至此，迟烟点点头：“那好。”
“呀呼！”邵原一惊一乍地跳起来，握起拳头夸张地喊着“yes！yes！”
迟烟被他逗笑，眼看已经走到大门前，她站定与他道别：“那你记得跟小邹和晓雯约好时间。”
邵原已经跨上机车，戴好头盔咧嘴一笑，只顾自己说了句：“今晚七点，我打车去接你，记得wx把地址发我。”
话说完，他已经拧动油门扬长而去。
“……”
还没来得及问去哪里的迟烟摇头，为这个毛毛躁躁的年轻人感到无奈。
后来，她像往常一样乘地铁回家，想着聚会大概要去什么饭馆，就买了一些甜点先垫垫。
等打开门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五，迟烟准备好狗粮喊派派吃饭，而后换下学车时穿的长衣长裤丢进洗衣机，随便拿了条裙子换上。
黑色绒面及脚踝长裙，版型修身却大气，既保暖又显气质，在泛起凉意的夜晚也不会觉得冷。
换鞋期间，邵原已经到达，迟烟接听他的电话，听到那头的车喇叭嘀嘀响个不停。
下楼才看见停在楼前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颜色张扬的奥迪。
驾驶座坐着一个跟邵原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看见迟烟，男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规规矩矩地将按喇叭的手停下，自来熟地喊了声“迟烟姐。”
迟烟脚步微顿。
邵原连忙解释：“迟烟姐，这我同学林松一！真不好意思，我本来要打车的，可是我同学在路上看见我了，就说要载我一程，我就顺便邀请他一起来玩儿了，人多热闹嘛！”
话说完，两双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她。
迟烟心中刚刚萌生的退意又开始举棋不定。
她本来是不太会和朋友的朋友相处的，但是好在可爱的小情侣邹辛和晓雯还在等着，她和新来的男生不熟也不至于尴尬。况且只是吃个饭而已，社会生活里难免有这样那样不可避免的状况，她得学会适应。
至此，迟烟在两人的邀请下开门坐上了后车座。
奥迪一路驶出小区，开上马路。
车内放着动感的音乐，两个年轻人格外兴奋，主动挑起各种话题，一点也不觉得冷场。
纵然心中有些隐隐的不适应，迟烟还是礼貌地维持着微笑，尽量跟上他们的话题。
霓虹交错，人潮车流涌动，寻城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
殊不知迟烟走后，一辆每日都如期而至的黑色AMG停在三号楼前。
低调的色泽隐匿在夜色中，又被昏黄的路灯点亮。
程唤降下车窗，在忽隐忽现的秋风中抬眼，看向第五层楼。
奇怪的是，以往总是透出光亮的窗台，却在今日一片漆黑。
他眉心微蹙。
彼时另一端。
迟烟所在的奥迪停在一家酒吧门前。
两个男生喊着她下车。
迟烟没表露出自己的意外，尽量自然地问邵原：“不是去吃饭吗？”
邵原依旧笑得灿烂：“没事啊，这家酒吧可以点东西吃，你想吃什么我们等下点。走啊走啊！”
他大概也没想到迟烟没来过酒吧，还兴致勃勃地介绍：“这家你来过没有？他这儿的酒水种类很多，应有尽有，你想喝什么都能调。”
迟烟扯扯嘴角：“我没来过酒吧。”
一听这话，邵原身旁那个叫松一的男生大惊小怪地“哟”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珍惜动物。
迟烟不适地敛眉。
邵原推开他：“去去去！没来过酒吧有什么稀奇的，兴趣爱好不一样嘛！哎呀，好了好了，里面人还等着呢！一回生二回熟。迟烟姐，今晚玩儿了之后兴许你就爱上了，以后会常来的。”
邵原当着和事佬，将林松一训了一顿，迟烟碍于他的面子没再说什么，想着邹辛和晓雯该等着急了，便跟着两人一同进了酒吧。
踏入昏暗却灯光绚烂的神秘地带，空气中混合着酒精、香水和烟味。动感的鼓点，喧闹的人群，红男绿女，尽情狂欢。
迟烟心中有暗暗的新奇，目光不忘了搜寻着晓雯他们的身影，手机在这时轻轻震动了一下，她点开，看见许久都没有联系的程唤发来消息。
问她：
[你现在在哪里？]
邵原回头招手：“迟烟姐！这里这里！”
迟烟抬起头，将手机屏幕关闭，随着邵原示意的方向走去。
走进了才发现，包厢座位上坐了三个男孩，与邵原年纪相仿，正端着酒杯喝得不亦乐乎，看见迟烟过来，不约而同地微顿动作。人很多，几乎将两个相对的沙发坐满，却唯独不见邹辛和晓雯。
在一旁站着的邵原连忙介绍：“迟烟姐，这都是我朋友，他们说想认识你，今天正好！”
说着，他自顾自地介绍起来，“小钟、阿奇、还有这个毛子……”
几个模样年轻的男孩老成地举着酒杯，随着介绍冲她抬了抬，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或多或少有着探究和打量。
“我老早就跟他们说过你，他们都可想见见你了！”邵原自顾自兴奋。
他说完，几个男孩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夸奖迟烟的话。
聒噪的背景音中，迟烟只觉得头脑发昏。
周围人都摆着笑脸，迟烟无法发作，沉住气随着邵原让开的位置坐下，众人聊天的功夫，她询问晓雯什么时候到。
半天不见晓雯回复，迟烟同邵原说了一声要去洗手间，起身穿过喧闹的人群，随着酒保的指引走向拐角的卫生间。
卫生间外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估计刚刚有人吐过。迟烟刚刚推辞不了，被起哄着喝了一杯酒，此时有些想吐，她待不下去，洗手离开。
她回来得太快，周围又热闹。
邵原所在的那一桌人没注意到她已经靠近座位。那些方才还道貌岸然的年轻人此时发出刺耳的怪笑，有人倒着酒，明目张胆地讨论着她的身材。
“邵原你小子眼光可以，确实不错，前凸后翘，一看就是极品……”
“别只说身材，脸蛋儿也漂亮，我听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以为你吹牛碧呢！合着是真好看，有福气啊有福气！”
“哈哈哈……”
邵原灌了杯酒，丝毫没觉得他们的言论冒犯，羞涩地摆手：“别开玩笑啦，她很单纯的。”
有人大笑一声，夸张说：“不是吧，不是二十五岁了吗？不会还是……”
听见这话，一桌人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就连邵原也跟着笑。
早先看着觉得灿烂阳光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半晌没有回复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迟烟终于收到了晓雯的回复，她说她和邹辛正在学校图书馆复习，没有收到邵原的邀约。
看见回复的那一刻，迟烟登时有种被人闷着头一顿乱棍砸过来的无措和气闷。
她实在忍不下去，径直走到他们这一桌前，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拎起一瓶刚拆的酒瓶，顺着每个人的头顶狠狠浇了一圈。
在一众猝不及防的嚎叫和粗口中，迟烟将空酒瓶砸向邵原怀中，而后转身就走。
邵原惊慌地站起身，方才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懊悔和歉意，跟在迟烟身侧不停道歉：
“对不起，迟烟姐，不知道你听见了多少，但是他们只是口嗨……没有恶意！”
听见这句，她在嘈杂的人群中回头，一双总是带着问温柔笑意的眼眸在此刻满是愠怒和寒意：
“没有恶意？那请问这样没有恶意的话，你敢不敢当着人面说，因为你们知道，这样的议论，本身就是冒犯！”
邵原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想过自以为是玩笑的话，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可笑至极……
迟烟无语地抿紧唇线，突然懒得多余再说半句，转身便走。
身后邵原再次追了上来，在她通过走廊之际抓住她的手臂，嘴里仍是满口道歉，浑身的酒气袭来，让迟烟觉得头昏脑胀。
她的耐心彻底告罄。
攥着的手机的手指收拢，心脏“嗵嗵”直跳，虽然紧张和恐惧在心里叫嚣，但是如果邵原再向前一步，她一定抓紧手机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将她的肩膀揽住，而后只听一声哀嚎，迟烟便看见邵原捂着胸膛踉跄着向后倒去。
周遭尖叫声响成一片，又迅速被喧嚣的音乐背景音吞没。
熟悉的气息扑进鼻腔，迟烟恍惚间从来人的怀抱中抬头，看见程唤流畅的下颚线条。
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戾表情：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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