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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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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唤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迟烟蹙眉靠近,终于听见了他在说——

“救火。”

救火……

迟烟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可是当下这个情形实在不适合再问。她顾不上犹豫,展开双臂抱住程唤的肩膀,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温声在他耳边安抚道:

“阿唤,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别怕。”

她也经历过失控,没人知道,程祁森不在身边时,她就缩在黑暗的衣柜里自己熬。

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在身边抱住她,温柔地轻拍她的肩膀,给她安慰。

夜风微冷。

他们处在高处,目之所及的中心广场一派欢乐喧闹,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像是对立的两个世界。

程唤终于平静下来,低头地捂住胸口,半晌才抬起跪在地上右腿站起身,两手握住栏杆,迎着夜风找回理智。

迟烟无声地凝视着他,看他深呼吸,喉结上下滑动,最后抬起眼睫回望过来。

他自嘲一笑:“抱歉,被你看到这一幕。”

迟烟摇头:“我失控的样子你也见过,扯平了。”

她风轻云淡地说完,程唤扬了扬眉,眼中虽有落寞,但还是同她一起弯唇。

现在这个氛围似乎不适合在这里再待下去。

一年一度的万圣狂欢夜笙歌鼎沸,迟烟和程唤却穿过熙攘的人群,缓缓从喧闹走向安静。

临近出口时,喧嚣的声响已经近乎听不见。

这一路程唤都无声沉默,迟烟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又觉得回头太过刻意。

想了想,她提议:“要出去逛逛吗?晓雯说这附近是河景公园。”

程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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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城缤纷的灯光映着河面,秋风荡起圈圈波光粼粼的水纹。

两人坐在长椅上,静静瞧着观景船慢悠悠驶过。

迟烟的肩膀上搭着程唤的外套。

夜越深凉意越明显。

方才下车时,风吹过,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程唤便将自己的外套拿给了她。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被秋意侵染过的身体,只剩下温暖和安稳的感觉。

迟烟拢了拢外套,无意间瞧见程唤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烟盒。

她忽然问:“想抽烟吗?”

程唤闻言从沉思中偏头,乌眸看向她,当即明白过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垂眸一笑:“不。”

“不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抽烟可以缓解情绪吗?”

她的眼神中带着疑惑。

当初在她劝诫程祁森吸烟有害健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告诉她的,她体会他工作辛苦,只好妥协。

程唤却是重新看向她:“这种歪理是程祁森告诉你的?”

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几分敌意。

迟烟一愣,还未细想,眼前的男人已经露出温良微笑。

“心理作用罢了。能缓解心情的方法很多,尼古丁确实可以短期引起兴奋,可是强烈的情绪无法转移,它会犹如扎根一样种进你的心里,最有用的,或许只有时间。”

他说得对。

迟烟想起自己的过往经历,心领神会地黯然一笑,又听见他继续说:

“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闻过之后嗓子不舒服……不要因为迁就别人委屈自己。”

这句话……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迟烟沉默回想过往多年,她或撒娇或严肃地提醒过程祁森多次,他每次都随意哄几句便将事情带过,直到她真的因为支气管炎住了院才有所收敛。

一个同她生活五年的人,还不如四年不见的程唤上心。

简直可笑。

迟烟将口袋里的烟放好,掩饰眼中情绪点头应声:“好。”

河面上反射出的灯光被风摇碎。

她抬手将发梢拢到耳后,又听见程唤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那么怕火?”

没想到程唤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迟烟回头,看到他低着头时的侧脸。

方才的面具早已摘掉,可身上还穿着沾染“血迹”的白衬衫。

此刻的他像极了民国剧里历经了许多磨难和伤痛的年轻将领,脊背依旧挺拔,如雪间青松,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动,时不时扫过浓深的眉眼,黑夜和灯光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半垂着眼睫,寂寥地看着无垠的河面。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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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玉流金的盛夏,万物竞绿,燥热难消。

十岁的程唤躺在后车座上昏昏欲睡。

坐在副驾驶的母亲正和开车的父亲愉快地聊着家常。

这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一家人从山里避暑游玩回来,准备去约好的餐厅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没有人会想到,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日常,即将在一场灾难中彻底终结。

溯源山距离寻市有将近两百公里,回来的路上绕过山道,途径人烟稀少的周边小镇。

连绵的繁茂大树掠过车窗,小程唤在母亲的提醒下,乖乖拿起手边的小水壶喝了口水,拧上盖子的时候,车已经缓缓停靠在路边。

他好奇地透过窗户去看,原来是路边有两个青年人挥手拦车。

青年一脸焦急地作揖恳求,指着停在一旁熄了火的面包车,说自己和弟弟来山里玩,回来的路上车没有油了,这里太偏没有信号,没有人,他们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求父亲借点油。

父亲快就认出了他们,这俩兄弟在他们旅途中偶遇过,还闲聊过几句。

是以,一家人都放下防备,好心将车停靠在面包车旁。

自称哥哥的青年跟一家人热切地攀谈,被称作弟弟的人拿着工具自顾自地鼓捣着。

不过十岁的程唤对这些事有着莫名的兴趣,推了车门要去看,却被以安全为由阻拦。

那青年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有警惕闪过,可惜他还太年少,看不出那眼神里暗藏的寒意。

直到父亲随和地笑着说:“小孩子嘛,什么都好奇,小焕很乖,他去看看不会乱动的。”

青年立即咧嘴一笑,让开身体给他看。

小孩子果然什么都不懂。

竟然亲眼看着明明说好了借油的人,拿着扳手在车上动了手脚。

与那对兄弟告别不过二十分钟,车身很快出现状况。

刹车失灵,油箱自燃,

车厢里浓烟弥漫。

母亲呛咳着去推车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眼看火势越来越盛,车身失控地冲向山体,父亲卸下座椅用力砸开车窗,哑着嗓子大喊:“让小焕出去!”

夫妻间的默契让程唤都来不及反应,母亲哭喊着拉扯他到前方来,那一刻父母共同伸出手将他从车窗处艰难地推了出去。

单薄的少年滚落到路边,手臂被残留的玻璃碴划出长长的血痕,可来不及顾及疼痛,便眼睁睁看着那辆车以极快的速度撞上山体。

“嗵”地一声巨响。

近乎要将耳膜炸开。

山林间无数的鸟儿被惊起,扑腾着翅膀高飞远空。

连蝉鸣都似乎小了一瞬。

程唤瞪大了眼睛,颤抖地望着那个方向。

烟雾弥漫,火势汹涌,连轮廓都看不太清。

母亲方才的声音还在耳畔,她说:“小焕,快逃,活下去。”

他活了,却眼睁睁看着父母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遥远的记忆里,他的家庭总是和乐融融。父亲性子和善,母亲总是笑盈盈的,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叫他小焕。他们是那样的幸福,让十岁之前的程唤从来不知道分离和痛苦为何物。

可是从那一刻起,支离破碎的痛苦钻进他年幼心脏,与睡梦相伴,与血肉共生。

夜风萧瑟,原本秋色斑斓的河景也透出几分落寞。

程唤声线似裹着冰雪,冷得骇人:

“纵使过了这么久,当年的画面仍是历历在目,这份仇恨,我永生难忘。”

迟烟忍不住看向他,那双乌眸流转,像燃着一簇灼烧的火苗。

怪不得……

怪不得他比同龄人都要成熟。

可是成熟的代价太大,如果可以,她宁愿程唤快乐单纯一点。

迟烟看着他撩起袖子的右上臂,那里蜿蜒着一道疤痕,证明着曾发生过的惨痛记忆。

她嗓子干涩,半晌才问:“那两个人绳之以法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谋财。”程唤忽而冷笑,“他们想用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做威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至于怎么威胁,威胁了谁,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发生了惨剧,迟烟不敢去猜。这场绑架中经不起考验的亲情,大概就是程唤恨意难消的原因。

她无声地看着他,眼泪蓄满眼眶,可程唤仍是神色浅淡,仿佛这些是别人家的故事。

迟烟想起她的心理医生曾说过,人对伤痛的阈值是不同的,所以表现也各有不同,可是这不代表痛苦就不存在。

原来他们都一样,一个亲眼目睹姐姐死去,一个亲眼目睹父母死去……

因为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样看似轻描淡叙述有多难捱。

泪眼模糊间,一只微凉的手抬起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迟烟的视线聚焦,眸中映出程唤的脸庞。

他微微扬眉,眼眶泛出红意,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眼中的温柔和怜惜足以将她融化:

“别哭,迟烟,我不想惹你哭的。”

“不是的。”

迟烟连忙摇头,说话声透着朦胧的鼻音,因为不想让他自责,急于去找找哭的理由。

“我只是……只是风太大了,有灰尘迷了眼——”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便被他揽入怀中。

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随之而来,迟烟睁大眼睛,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就这么卡在唇边。

不知怎么,冷意分明的夜,迟烟却觉得像是忽然间坠入了温暖的泉水,水流有节奏地汩汩而过,与她的心脏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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