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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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寂静的夜。
迟烟的眼瞳轻轻晃动，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最后浸入程唤的白色衬衫。
昏黄的路灯自头顶洒落，桥边长椅的年轻男女紧密相拥，任谁看了怕是都要误会他们是深夜约会的恋人。
这个想法钻入脑海，迟烟下意识便要挣脱，正准备抬手之际，背后的禁锢已经松开。
程唤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是轻轻一声叹息般的“对不起”。
也不知道他是在因为惹她掉泪而道歉，还是为突然拥抱她而道歉。
相识多年，程唤待人向来很有分寸。
对她也是礼貌得体，从没有半分逾矩。
所以她不会想到方才那个情形里，程唤默默注视着她含泪的样子，想要吻上去念头如潮汐般汹涌难消。
只不过在程唤难以自控地倾身过去的瞬间，找回一丝理智，将冲动咽回了肚子里。
于是吻变成拥抱。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迟烟兀自想起坠河被程唤解救的时候，她浑身湿透地被他横抱在怀里，很快就因为体力不支失去意识。除了痛苦和颓然，没别的情绪。
但这次，她第一次对他的怀抱有了实感。
程祁森的味道再熟悉不过，是沉稳的木质香混合着烟草味，而程唤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的香味淡而疏冷，像夜幕之上的银月，看着温柔却有距离。
迟烟从未想过，此刻被他拥入怀中，体温融了清冷气，只剩下满怀的温柔和安全感。
夜风轻拂，水波荡漾。
悸动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这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的情绪，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慢慢滋生，等迟烟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踏入迷雾之中。
她倏然一激灵，抬手将程唤推开。
一时着急，呛了口冷风，低头捂着胸口慌乱咳嗽起来。
“怎么了？”程唤没再伸手，眼神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迟烟拍着胸口平复了几下，隐藏心中的想法，摇头佯装自如，微笑着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话题刚落，天空响起“咻”地一声，紧接着，远处的天幕上便轰然炸开了绚烂的火树银花。
“是游乐场的烟花秀！”
迟烟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
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下，仰头看着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的烟花盛宴。
河面上反射出的幻象与瞬间绽放的烟花一同盛放，目之所及更加惊艳。
离开之前还为错过放烟花的时间而感到可惜，没想到寻城河上才是最佳观赏视角。
迟烟不禁沉浸其中，没注意到外套垂下一侧，露出单薄的肩头。
忽地右肩一重，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瞧见程唤将衣服往她身上揽了揽，便很快放下。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绚烂的光芒，光芒中映着她仰视的脸庞。
原来他没有观赏烟火，而是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黑色夜幕上姹紫嫣红，漫天璀璨。
此时此刻，好像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能被抛去，只剩下欢欣和雀跃。
无关节日，有关氛围。
痛苦的陈年往事和记忆迟早要随风飘散逐渐淡去，美好的当下才最值得被珍惜。
望着程唤眸光熠熠的双眼，迟烟觉得，他一定也都懂。
至此，她弯起眼睛，率先绽开微笑：“阿唤，万圣节快乐。”
而程唤敛眸勾唇，复而与她对视，哄人似的回应道：“嗯，万圣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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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落幕没过几天便迎来立冬。
一场绵绵的秋雨过后，气温直线下降，冷空气迫不及待地入侵寻城，之前迟烟熨烫好的厚毛呢大衣也早早派上用场。
秦姐空闲时给女儿织手套围巾，也给迟烟织了一套。
迟烟很少穿鲜艳的颜色，收到正红色的围巾手套小小地为难了一下，可架不住秦姐热情满满，说着就亲手给她戴上。
迟烟却之不恭，感激地收下，在秦姐的夸赞声中来到穿衣镜前照了照，发现效果还算不错。
围巾的颜色正好，不俗也不艳丽，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秦姐满目惊艳，赞不绝口，提起她们家小姑娘，说小璃早就对她十分好奇，闹着想要见见漂亮姐姐，要是看到她戴围巾的样子保准喜欢得不行。
迟烟被夸得脸颊泛红，也不觉间对小璃产生了些好奇心。
她私以为小璃这么乖的名字，对应的大概会是一个梳着长马尾，恬静可爱的小女孩。
真正见了面却发现，小璃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与秦姐聊过天的周末，小姑娘背着背包，捧着一束向日葵应邀来迟烟家做客。
大门开启，门外站着个身形高挑，棕眸杏眼的短发少女。
如果不开口，颇有晓雯喜欢的偶像团体里的萌系正太的味道。
小璃开朗摆手打招呼，全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好奇和喜欢溢于言表。
刚开始时，迟烟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小璃性格太好，看着古灵精怪，又礼貌得体，让人很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一口一个姐姐，陪着她聊天、浇花、做烘焙……哄得迟烟忍俊不禁，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和她变得很熟悉。
这段日子，宋颜离开她许久，投缘的晓雯又忙于学业和约会，再加上受伤后出门不太方便，她没有认识新朋友的机会，更别说无拘无束地对人倾诉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小璃的出现好像给她注入了一些活力，让她有些沉闷的状态得到改善。迟烟觉得，这是件令人意外的好事。
傍晚时分，她坐在地毯上和小璃一起下五子棋。
秦姐在厨房忙忙碌碌做着晚饭。不用刻意去嗅，就能闻到厨房悠悠飘出来的饭菜香味。
迟烟恍惚觉得这一幕格外温馨。
就像她们本就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平淡而自然度过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傍晚。
小璃叫她名字，示意迟烟走下一步棋。
迟烟回神，眼明手快一记反杀，将小璃忽略的黑色棋子连成直线。
“啊！又输了！”小璃抱头哀嚎，“姐姐，玩了十局，我才赢了你两次！”
迟烟被她的反应逗笑，低头收拾着棋子柔声安抚：“细心些，下局就赢了。”
小姑娘其实很聪明，喜欢占领主动权，总追着来赌她，只是有点粗心，无意间给她留下机会。
“再来，再来，这次我肯定能赢。”小璃输得干脆，重新再来也很干脆，很快分好了棋子，撒娇让迟烟陪她再下一次。
又下一局的功夫，大门密码锁开启的声音响起。
迟烟和小璃正玩得专注，没留意有人进来。
这回小璃慎重许多，两人你来我往，好半天分不出胜负。
最后一子，迟烟下在手边的位置准备拦截，谁知小璃将白子一放，五颗白子在斜上方练成直线。
于是这局小璃胜出。
“赢了！”少女激动地手舞足蹈，开心得一把将抱住，“姐姐，我其实还算聪明对吧，对吧？”
小姑娘语气着实可爱率真，迟烟被她逗笑，顺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应声说：“对，很聪明。”
脸上的笑意还未散，不经意间看到了倚在玄关墙边瞧着她们的程唤。
他的神情冷淡，眼神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在迟烟看过去的瞬间，便如浮出水面的鱼儿似的，很快又隐入水中。
迟烟以为是他工作疲惫，没有细想，随即笑着打招呼：“阿唤，你回来了。”
“嗯。”程唤的嘴角已经勾起淡淡的微笑，询问道：“这位是？”
迟烟拉着小璃站起身，笑眯眯跟他介绍：“秦姐的女儿小璃，今天第一次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做完介绍之后，程唤身上的冷淡味儿消散不少。
“原来是小璃。”他笑笑，神态自若地将抱臂的姿势放松下来。
小璃爽朗一笑，随着迟烟的介绍大大方方喊了声：“哥哥好。”
厨房里响起秦姐的声音，提醒他们该吃饭了，小璃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五子棋，站起身准备和秦姐一起离开。
母女俩今晚有约，说是要去尝尝学校附近新开的螺蛳粉火锅。
她们原本还邀请了她来着，但是迟烟前些天上火，嗓子有些发炎，说等过阵子再吃。于是秦姐做好饭，摆好盘，还把专门准备给她的冰糖雪梨汤倒进保温壶，这才带着小璃离开。
临走前，小姑娘透过门缝调皮地给迟烟做了个Wink，惹得迟烟莞尔一笑。
房门关闭，客厅里重回安静。
迟烟收回视线时，瞥见程唤正看着她，随之绽开笑容反盯着他瞧，问道：“今天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程唤眸光微闪，视线游移一下，继续道，“只是觉得很久没见过你这么开心的样子。”
迟烟停顿须臾，想起程唤刚从国外回到程家别墅时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沉浸在程祁森独家制造的美梦里，自以为被人深爱，误以为那就是幸福。
可是后来，陈年累积的矛盾逐渐现出原形，程唤的回归让迟烟看到了难以忽略的差距。
她开始审视，反思，回溯从前种种。
某种程度上，程唤加速了她对于现状的思考。让她察觉一直以来生活的温室，其实是温水慢炖的煮锅。
或许从那时开始，她的忧虑愈发增多，笑容也变少了。
可是比起盲目短暂的快乐，她宁愿自己成熟一点，能够自己掌控人生，而不是活在没有退路的虚假温室里，依靠男人生活。
是以，迟烟微微弯唇，坦诚内心：“人经历过一些事之后，要么深陷其中无法出来，要么随着时间缓解伤痛，再豁然开朗。当然，我也深陷过，好在被你捞了出来，经历过死的绝望，再去感受生的期待，我觉得美好极了。”
程唤怔然凝视她半晌，不知意味地自嘲一笑，淡淡道：“我没你豁达。”
迟烟想了想：“倒也不是豁达。只是觉得有时候，一个积极的念头就是一个好的开始。生活也许很难，但我只想简单快乐一点。”
“那你现在快乐吗？”程唤忽然问。
迟烟点头：“当然。”
“那我——”程唤握住杯子的指节缓缓收拢，“那我能问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吗？”
迟烟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是什么问题？”
程唤声线变得沉而缓：“或许你心里，还留着程祁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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