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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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寻城的五天以来,程唤几乎没有回过家。
哪怕没有加班,没有应酬,哪怕只有很小的概率能在电梯里和迟烟偶遇,他也暂时不想发生这种可能。
放下太难。
纵然他很会伪装,可面对迟烟时总是落败。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同她微笑寒暄,也无法真的冷着脸对她视而不见。
所以只能逃避,直到他真的能够放下。
时间总会治愈一切,如果不可以,那就再久一点。
云顶大厦隐匿在冬日的雾气之中,俯瞰整个寻城。
彼时,程唤从窗外阴沉的天色中收回视线,垂眸间才意识到手中的钢笔已经握了许久,笔尖在落笔最后一横停顿,墨水晕染成一团。
他回神,将笔拿开,凝视着桌面上的A4纸。
白纸整张,只错落写了六个字:
迟烟、迟烟、迟烟……
“叩叩叩。”
敲门声忽起。
程唤随手拉下一叠报纸盖住,扬声应:“进。”
话落,他背向后靠,打开没看完的文件继续审阅,钢笔在纸面上轻敲。
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
小羊皮高跟鞋踏在地面,发出有节奏但陌生的声响。
程唤抬眼,看清进来的是谁,双眼轻眯,手上动作停住。
女人身姿摇曳缓步进门,兀自将精致的饭盒被放在他面前。
她弯了弯嘴角,红唇开合:“午餐。”
说着,她用双臂支撑身体,正对着他俯下身,胸前风光一览无余。
然而程唤神色格外散漫,对她刻意为之的撩拨视而不见,深邃的眼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见半点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
“黎总监进董事长办公室不用通报么?”
淡淡一句话,使得黎妙原本还含着逗弄的眼神变得退却,她短促皱眉,莫名生出些心虚的情绪,站直身体,胡乱将领子拉好。
“好心好意给你带早餐,怎么这幅态度?”黎妙很快重振旗鼓,好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又带上娇嗔。
她缓步绕着办公桌踱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动,眼神却悠悠透过玻璃墙望向外面。
因为她在等一个时机。
腕表上指针“嗒嗒”转动,待分针指向整六,黎妙抬眼,终于看到冯秘书如约而至。
她勾唇一笑,心道:好戏开场了。
与此同时,办公室外正对面的沙发上,迟烟跟随董事长秘书一同坐下。
最近冯秘书很喜欢和迟烟亲近,因为她家中开过宠物店,知道迟烟养了只萨摩耶,一直好心给她科普正确的养狗攻略。
冯秘书弯眸笑眼,性格开朗热情,看着没什么心眼,迟烟对她的主动并不反感。
几分钟前,冯秘书趁着迟烟空闲,专程下来找她,说是自己买了新的护肤品,不知道是不是正品,知道迟烟对护肤有研究,便请她上来看看。
那时迟烟刚刚结束会议准备回家,时间充裕,就跟着冯秘书一同上了32楼。
答应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冯秘书所在的楼层是谁的领域。
一路乘电梯到达,迟烟心不在焉地想着,会不会碰到不该碰到的人。
然而有时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戏剧化。
就在迟烟刚刚在冯秘书指引的沙发坐下,正准备等她抱出纸箱查看她的护肤品时,却在不经意的抬眼间,撞见了意料之外的一番场景。
董事长办公室玻璃墙整洁得纤尘不染,此时百叶窗帘没有拉上,办公室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只见摆在办公室正中那套定制座椅之上,程唤背靠椅背,以闲适的姿态坐在那儿,而他身侧,身材曼妙的女人斜倚在他面前的书桌。
两人正在交谈什么。
程唤轻抬下巴,视线直勾勾地锁定住她,而女人纤细的脊背微勾,媚态尽显。
任谁看了,都会误以为他们是在调情……
身旁的冯秘书也看见,忍不住低声发出一声惊呼。
“天……程董和黎总监,怎么又在撒狗粮了。”
迟烟闻言,已经僵直的脊背瞬间一凜,她难以置信地回头问:“黎总监?”
“对啊!”冯秘书重重点头,“黎妙总监啊!”
说着 ,她凑到迟烟耳边小声说:“悄悄告诉你,这个黎总监是程董亲自带来的,自他接任董事长开始,黎总监就跟在他身边。大家都猜,这是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呢!不然一般人哪有这种待遇,由董事长亲自安排工作……”
冯秘书的嘴唇喋喋不休,热情地与她分享八卦,可迟烟如同整个身体被埋入了深雪之中。
耳边的声响越来越远,呼吸变得沉重,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带了重影。
她怔怔望着那个方向,终于看清了女人的侧脸。
那张脸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可她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却。
是黎妙。
真的是黎妙。
犹记得,她曾问起过黎妙的后续,程唤毫不在意地说着什么:
“现在把她安排到了新的公司……”
“身为外人,我也无能为力。”
原来“新公司”,是他们所在的公司,而所谓的“外人”,她一直以为说得是黎妙,现在看来,竟然是她自己。
迟烟忽然笑了。
被隐瞒的事太多,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现实的冷箭狠狠击中。
感官变得麻木,只剩巨大的悲凉在心头蔓延。
因为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别人故事中,最可有可无的一环。
连知情权都没有。
迟烟站起身,顾不上冯秘书疑惑的眼神,轻声说了句“抱歉,改天再聊”,便心事重重地下了楼。
与此同时的办公室内。
程唤冷眼睨着黎妙故作亲昵地向他靠近。
语气瞬击比方才低沉几度:
“这些伎俩,你也对程祁森用过?”
他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最能戳中黎妙的神经,女人果然神色一滞,眼中复杂的情绪流转,可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脸皮,表情又转瞬像翻书一般变化回来。
她弯起朱唇,两条胳膊想要攀上他的脖颈。
程唤随即偏头躲开,没了耐心,顺手将座椅后撤,整个人向后倒退一节距离。
黎妙反应不及,差点摔倒,只好支撑着桌面老实站起身。
“别得寸进尺,黎妙。”他轻皱眉心,抬眸直视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眼中情绪古怪。
自早先答应她的条件,将她收留在公司,黎妙从未擅自踏入过他的领域。程唤以为自那次通话过后,他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可今天,她如此突然又反常,带着所谓的午餐,做着故作亲昵的举动,好像是故意为了做些什么。
一丝不太好的直觉升腾而起,程唤扬眉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视线下意识往玻璃墙外游移,却见黎妙站直身子,甚至懒洋洋地背对着他伸了个懒腰,再回头时,女人笑得张扬:
“我哪里有什么目的?午饭好好吃,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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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缓缓下行。
迟烟盯着显示屏上跳转的数字,忍住不断涌起的泪意。
感情这回事,谁也无法说明,就像她当初那么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对程唤产生感情,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步步深陷。
可惜又是一场遇人不淑的冒险。
她又输得彻底。
迟烟轻嗤一笑,待到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她迫不及待地迈步出门,步履匆匆地避过忙碌的人群,想要找到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隐秘场所,好让她释放出当下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
最终还是选择了刚刚待过的大会议室。此时员工早已散去,房间内桌椅整齐,除了不可避免的工作会议,没有人喜欢来这儿,是个避开打扰的好去处。
迟烟推门进入,随意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整个身体趴在桌面上,脑袋埋进臂弯里。
她已经不想哭了。
只想寻找片刻的安宁。
良久,迟烟抬起头,视线漫无目的地透过玻璃窗望向辽阔无边的天际。
脑海混乱又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一些不该想的片段却又不受控地在脑海浮现。
迟烟重重呼出一口气,却听见背后大门开启的声音。
她迅速警惕回头,瞧见陆藤推开大门,对着她勾了勾唇角:
“好巧,小阿烟。”
迟烟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信步而入,甚至自顾自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别这么看着我。”陆藤做举手投降状,神情表现得很无辜,“你一定在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公司,且能够精准地找到你?”
他随口说出迟烟的困惑,神情泰然自若,倒显得她多疑。
迟烟轻咳一声,抿唇不答。
陆藤笑笑,眸光闪烁:“我想约苏洛屿那家伙吃饭来着,可是他临时有时,被助理接走了,不过他告诉我,你刚刚还在公司开会,我就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碰到了。小阿烟,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
迟烟沉默着点点头,神情尽量放松,不想让陆藤察觉出不对。
他问:“既然会议结束了怎么不回去,发生……什么了吗?”
迟烟没有看他,佯装轻松地回答:“刚才会议安排了后半个月的流程安排,我在想怎么利用空闲时间续考科目三。”
会议刚结束时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在冯秘书热情邀请她去32层的时候中断了。
陆藤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立马热情道:“简单,你尽管说时间,反正我最近很闲,到时候我车接车送,保证不让你有一点困扰。”
见他如此好心帮忙,迟烟心中感谢,连忙说着不用客气,下意识找了一堆借口回绝。
等她认真说完,才发现陆藤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迟烟顿住,不自在地询问:“怎么了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已经抬起右手,手心轻缓下落,温柔地抚在她的头顶。
待她反应过来,陆藤勾起嘴角,仍未将手拿开。
“陆……”
迟烟不适应地轻蹙眉心,想要避开他的触碰,视线不经意一晃,却在门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才还在32层同人暧昧调情的男人,不知怎么,竟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迟烟动作轻滞。
陆藤神情一动,俯身靠近迟烟,将手抬起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迟烟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腕反而被陆藤抓住。
他压低声音提醒:“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迟烟的手不由顿住。
报复。
玉菱山的那个雪夜,他说要帮她报复程唤。
当初只当陆藤戏言,只想离程唤远一点,可是在这瞬间,她竟然真的生出报复的想法来。
是以,她放下阻拦的手,低头垂眸间,被陆藤轻轻揉了揉头发。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身处在雨天潮湿泥泞的房间,哪里都不自在。
她悄悄偏头,想要用余光留意程唤的方向,手腕却忽然被抓住,迟烟惊呼后撤,看见了眸色阴沉的程唤。
他已经近身,压着怒气直接扯着她的手腕带她向外走,迟烟反应不及,回头去看,陆藤已经被程唤的助理拦住脚步。
电梯上升又开启。
她被程唤拉到天台。
阴沉的天色之下,寒风忽起,刮得人泛起一身冷颤。
迟烟茫然抬眼,见程唤忽而逼近,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沉声道:“他的手不安分。建议你学会拒绝。”
手腕处仍被紧握着,红线上的珠子硌得腕部内侧有些不舒服,迟烟想起方才他同黎妙暧昧靠近,不由迎着他的视线反问:“你的手就安分吗?”
程唤动作一顿,垂眸扫了眼他的左手,以为她讨厌自己的触碰,于是无声将手松开。
偌大的天台没有旁人,只有寒冬呼啸的风。
两人无声对视,眼中情绪翻涌着,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
迟烟的长发被冷风卷起,她轻轻拨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故作轻松道:
“恭喜你,有个得力的助手。希望你不要步入你养父的后尘,专一对待你喜欢的人。”
程唤闻言收拢眉心,抓住关键字眼:“得力助手?”
脑海里闪过黎妙古怪的神色和举动,他登时反应过来什么,抓住迟烟双肩追问:“你刚刚是不是来过32 层?”
迟烟避开他的视线,抿唇不言。
这下他彻底确定。
怪不得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原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程唤眸光骤冷,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搜索出黎妙的名字,拨通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故作柔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惹得迟烟抬眼看他。
程唤神色发寒,一如既往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黎总监,麻烦来天台一趟——”
“陆藤向我告白,我已经打算接受他了。”
话音刚落,迟烟已经接上这句。
“……”
程唤神情忽而滞住,像被人扼住喉咙。
手机缓缓放下,无暇管通话里的人在说什么,他看着她避开的视线,声音忽然就变轻了,虚无缥缈的,像被风吹拂的纱幔。
“是吗……”
其实早该有心里准备的。
在玉菱山时,他们相处自然而融洽,迟烟脸上会展现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在他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他还以为两人只到朋友的程度,更没想到会发展这样快。
可是喜欢一个人,哪里分什么时间的快慢,毕竟别人不像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家庭关系,没有喜欢上本不该喜欢的人。
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今轻易便溃不成军。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喉咙变得干涩,像是被风堵住,半晌,只说得出一句言不由衷的:“好。那,恭喜……”
分明说着恭喜,却寂寥得似在哀叹。
不知怎么,迟烟觉得心脏被拉扯着隐隐抽痛。她咬唇移开视线,指节攥紧身侧衣角,迎着彻骨寒风决然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此时的程唤早已恍惚,耳中只剩嗡嗡轰鸣,如火车鸣笛过境,北风呼啸,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他怔怔地望着迟烟的背影,脚步虚浮得近乎站不稳。
他只觉得心脏被人硬生生剜下一块,从此刻开始,再也无法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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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庭壹号院。
秦姐做好午餐,摆好盘,却许久不见迟烟出来。
忽然想起她方才回来的时候,脸色就看着不太好看,也不知是工作太累还是身体不舒服。秦姐有些不太放心,解下围裙,来到迟烟房前敲门想要询问。
谁知房门根本没有关闭,只是虚掩着,轻轻碰一下就开了。
秦姐推开房门,瞧见迟烟原本整洁的房间变得凌乱,衣柜里被清空了,她的衣物尽数摆在床面上,正在被她一件件地折叠起来。
走进去才发现,迟烟脚边放了两个大号行李箱,已经有一部分衣物被好好地归置了进去。
秦姐意外道:“迟小姐,您又要出远门了吗?”可是这一次带的东西也太多了,恐怕不止六七天的样子。
迟烟闻声抬头,这才发觉秦姐进来了。
她收敛情绪,露出个温和的笑,解释道:“我朋友要从国外回来了,我在这儿也打扰了许久,该回家了。”
秦姐讶异地睁大眼睛:“您,您要搬走?”
迟烟点头,语气十分疲惫:“很抱歉,具体情况我不便多说,希望您能谅解。”
大概是见她脸色不好,秦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关切地说了句:“没关系的,迟小姐……好好照顾自己。”
话说完,秦姐体贴地退出房间。
四周又恢复安静。
迟烟叠衣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静静地环视房间,看着曾经空荡的房间被一点点地添置了自己的东西,房间里有着她的气息,她的生活痕迹。
这里真的很好。
但是已经没有立场再生活下去。
在公司还有可能不见面,可同住一个楼层,使用共同的电梯,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应对旧情人的儿子和旧情人的情人出双入对。
既然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就走吧。
迟烟和秦姐坐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午餐,而后平静地拎着行李箱出门坐车。
秦姐送她下楼,最后拿出一个手工毛毡的仿真“派派”交到她手里,说小璃送的,她之前忘了给。
迟烟感激地接过,与秦姐挥手道别。
出租车缓慢驶离小区,迟烟回头,看着熟悉的高楼渐渐消失在身后。
曾经她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同宋颜一起离开程家别墅,为了逃离程祁森。
而现在,她孤身一人坐在出租车上,为了远离程唤。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她曾和宋颜一起遛狗,一起憧憬新的生活,她又在宋颜离开后,经历那么多事情,真不知宋颜回来后,她该从何说起。
派派乖乖窝在迟烟怀里,听话得像个毛绒公仔,出门的时候,派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欢天喜地摇尾巴,以为是要出去撒欢儿。
她心疼地揉揉小狗脑袋,在它跟着自己几经周折后她才发现,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多么重要。
迟烟回到宋颜家,回到最初的客房。
她慢慢将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回原位,摆到最后,视线落在那只歪着脑袋被挤在行李箱角落里的萨摩耶公仔。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拿起公仔起身坐回床上。
公仔仍旧调皮地吐着舌头,不知是在嘲笑谁,迟烟压低唇角,惩罚似得捏住它的鼻子。
忽然想起他送她生日礼物那天,小狗公仔被程唤摆在他的副驾驶上。它被摆得“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身上不但背着小背包,还十分认真地系着安全带。
这样煞有介事的模样,曾让她忍俊不禁。
迟烟轻轻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对关于程唤的一切,竟然记得这样清晰。
有了回溯的开始,记忆便像被破开了一个小口,过往种种犹如走马灯在脑海接连而过。
……
即将溺亡的深河里,他救起她,给了她生的希望。
万念俱灰的月夜,他温柔地告诉她不该死。
中秋夜,他为她准备礼物和蛋糕,郑重地祝福:“生日快乐。”同她说“做朋友更自在点。”
被周姨揭露心事的那天,他错愕的眼神,像是精心准备的礼物被谁轻易打翻。
他在沉睡的梦呓中,无意识叫她的名字。
她逃避,他就主动消失,无数个寂寥的夜,独自一人守在安全范围的边缘,直到她遇到危险才主动现身。
事实上……
好像每个危险发生的时候,他都及时出现,帮她解决麻烦,带她离开危险地带,帮她擦掉眼泪,玩笑说:“为下一次哭做准备。”
程唤为她做的事太多太多,多到迟钝的她竟在无形之间忽略,连同他的眼神,他的真心……
霎时间,程唤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看她的神情,都在脑海中涌现。
迟烟心脏逐渐剧烈跳动,无法控制地深深喘息,心中的猜想越演越烈。
有没有可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就像当初的程祁森,她被爱意迷惑了视线,而现在,她好像被延续的恨意和敌意冲昏了头脑。
不对。
好像哪里不对,让她再想想,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
派派忽然往她腿上一窜,公仔被撞了下去,滚了几圈停在门边。
迟烟思绪就这么被打断。
她捂住胸口,呼吸渐渐平复,视线不由落在角落。
“……”
静静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了须臾,迟烟呼口气,无奈地走过去,将公仔捡起来轻拍几下。
在那瞬间,一条银色的弧线从公仔的装饰小包中坠落。
迟烟微怔,小心将其捡起,握在手中。
她站起身,掌心摊开。
这是一条十分漂亮的蝴蝶吊坠。
翩翩飞舞的两只银色蝴蝶缠绕着细长的链子,项链尾端有个拇指大小的标签,用英文写着几个单词:
Give me love
——赠予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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