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于生日宴会上与傅闻洲的交集，如同八岁的孟婉月对于昨天早饭的印象。
自然是遇到好吃的就忘了。
在孟婉月的记忆中，她与傅闻洲正式认识的契机来源于她二年级的期末考试。
*
提到孟婉月的名字，孟婉月的老师无不头疼。就连孟劲松去了孟婉月的家长会都觉得脸上无光。
孟劲松给孟婉月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上最好的私立学校，受青城最顶尖的教育，但孟婉月的成绩依旧无可救药。
不是因为孟婉月多笨，而是因为她太爱玩了。上课时不时溜号，桌边飞来一只苍蝇都能令她走神，不想去上课就装作身体不舒服，能在家多躺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孟婉月的同桌是路家的小少爷，路钟。路钟本是个沉默寡言，低头学习的小男孩儿。自打和孟婉月做同桌，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变成了个话匣子，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更是说着，自己不想去上课，只想和孟婉月玩的这种混账话，气得路老爷子当天晚上就找上家门来。
孟家再家大业大，但也理亏。孟劲松连连给人赔礼道歉，并且将两人分开，不做什么同桌，路老爷子这才满意离开。
孟劲松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好在江宁远就让他省心很多，成绩次次年级第一，性格听话，待人又有礼貌。
这次期末考试，孟婉月又是考了全校倒数第一。
孟劲松把孟婉月的试卷放到书桌前，先不提她写的错题，试卷上的两只小乌龟就让他太阳穴直跳。
“你说说你，这是期末考试，你这写的什么？”孟劲松对他这个宝贝女儿就连生气，也得压着火气。
孟婉月有些委屈，她都不会写，考试时间又那么长，只能画画了。
“以后刘老师每天都来家里补习功课。”
“我不！”刘老师一说话她就犯困，而且他曾是江宁远的老师，每次骂她的时候还要夸着江宁远，讨厌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你这个成绩到底怎么办！”
“反正我不要刘老师给我补习！”
孟劲松纳了闷了，那刘老师可是青城市最有名的老师，这刘老师她都不要，她还想要谁。“孟婉月，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不要刘老师，那你要谁给你补习功课？你说说谁可以，我去把他给你请来！”
孟劲松这话赶到这儿，孟婉月也想不出来谁能给她补习功课。脑子一转，突然想到生日宴会上遇见的那个好看哥哥，叫什么来着？“闻洲！我要闻洲哥哥给我补习功课！”
“闻洲？什么闻洲？”孟劲松才反应过来是那傅家的小儿子，他还听说那傅家小子成绩似乎还不错。
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
孟劲松咬牙切齿，“好，这是你说的。要是傅闻洲来了后，你还是不学习，孟婉月你别怪我不客气。”
孟婉月突然有点害怕，这是孟劲松第一次对她说这么严重的话。
*
这次期末考试，傅闻洲又考了年级第一，不过韩妍并没有那么高兴。
傅卓尧上的是青城市最好的私立学校，而傅闻洲还在原先的学校上学。
在韩妍看来，得那么多次年级第一有什么用，等到中考全市的孩子进行比拼，还是要被私立学校的学生甩出一大截。
韩妍每次和傅南提给傅闻洲转校的这回事，傅南都敷衍过去。她知道，给傅闻洲转校对傅南来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傅南一直推托，主要是因为商静母子罢了。
今晚晚饭过后，有访客来访。
客人便是孟劲松和他的宝贝女儿，孟婉月。
韩妍倒很激动，一上来便让傅闻洲带着孟婉月上楼去玩。
傅闻洲看得出来，孟婉月像是刚哭过，眼睛红红的。
*
当孟婉月走进傅闻洲房间的那刻，傅闻洲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房间最多的便是书，除了书还是书。他实在没办法拿出一个像样的玩具去哄她。
傅闻洲：“我这里好像没有什么玩具。”
孟婉月摇了摇头，她站在傅闻洲的床边问道：“闻洲哥哥，我能坐你的床吗？”
傅闻洲应了一声，把从楼下拿来的橙汁递给孟婉月。
孟婉月接了过来，又把橙汁放在了床头柜上。在床上不能喝饮料，这是爸爸教她的。
傅闻洲站在书桌旁，孟婉月坐在床边。
他看着她，她无精打采地盯着地板发呆。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闻洲哥哥，我听说你的成绩很好，你喜欢学习吗？”
傅闻洲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上次刚见面时，她还是个占他便宜的小丫头，明明过了没多久，她却苦大仇深地问他喜欢不喜欢学习。
说实话，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喜欢”对于他这样的人太奢侈，他从未考虑过喜欢，还是不喜欢。
若人类归因是女娲造人，那他是被批量生产的人，从未被给予偏爱。
孟婉月见他不回答，自顾自说着，“我不喜欢学习，因为学习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江宁远从来都是年级第一，而我不是倒数第一就已经很好了。无论我再努力或是再差劲，我永远得不到母亲的在意。”
傅闻洲静静听着，他又何尝不是得不到傅南的关注。无论他第一，还是倒数第一，这都不要紧。
“母亲不在意我，江宁远也不喜欢我。他从愿意理我就算了，他还和朋友背地里说我是个笨蛋。”
孟婉月的头埋的更低，声音闷闷的，“我越努力只是证明我是个笨蛋，我不学习只是不听话而已。你说对吗？”
女孩最后的提问如同今夜姗姗来迟的夜雨敲进傅闻洲的心底。
他不懂得安慰人，更没有人教他怎么做。
这一刻，他笨拙又固执，想抵御外界对她的风雨，哪怕用手为她撑起小小的一片天地也好，也好。
窗外风雨飘摇，室内的光影明亮又温馨。
十二岁的男孩蹲在八岁女孩的身前，那双被冬夜寒潮浸润的眼睛此刻却有了春天的温度。他慢慢开口，语气笃定又温柔，“不是哦。婉月这么聪明，怎么会是笨蛋呢。”
她蹙眉，声音里带着股犟劲， “我就是笨蛋。”
傅闻洲轻轻笑出声来，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婉月，你的爸爸很在意你。为了爸爸，你也不应该装做笨蛋。”
想到爸爸，她内心有所动摇，“是吗？”
“是的，”傅闻洲接着说道：“你也不想让爸爸为难对不对？”
孟婉月突然想到一向高傲的父亲因为她的成绩在家长会上下不来台，也是因为她，低三下四地去求那些被她气跑的老师。
他的爸爸，是青城最厉害的人物，也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
傅闻洲说的对，她不应该让如此爱他呢爸爸为难。
“我还有救吗？”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傅闻洲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哄着她，“卓尧哥哥会用心教你的。”
孟婉月长大嘴巴，眼中满是震惊。震惊过后她摇了摇头，拉住那双曾拥抱过她的手，“我不要卓尧哥哥，我要你。”
傅闻洲似是被她手心的温度烫到，又或是常年在冬季的人不适应这乍然回暖。他自认聪明，青城孟家登门必有所求。结合孟婉月的反应，他猜想是孟劲松别无他法，想给孟婉月找个适龄的老师。只不过他猜错了，这个老师，居然是他。
他未曾有过选择，又何曾成为别人的答案。
孟婉月读不懂傅闻洲此刻的眼神，只记得那夜狂风骤雨，黑云压城，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她不忍去看，琉璃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