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之礼（十八）
宫殿之中，气氛异常微妙。
谢执脸颊对上陛下，微微一笑，随之这笑意便是淡去。
堂堂天子，如今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倒成了坐立难安的那一个。
陛下乃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也是难得的一代仁君。华丽辉煌的议事殿上，他身穿柳色长衣，少了在大殿之上的威严压迫，如今如同一个慈父一般。脸上堆积着笑意。
他开口主动找上了话：“北康王，你说你这回了长安城怎么还让自己变得跟我那些儒雅大臣一般，白衣白裤的。”
谢执淡淡品了茶：“不好看吗。”
陛下刚要开口回应，他便是扭过了头看向京墨，扯起了真心的笑意：“小满。”
京墨点头，应上：“好看。”
“……”陛下脸上的神情淡淡一愣，说了一句实诚话，“你就算是穿块烂布，阿满也是觉得好看的。阿满待人温和，从不与人说重话。”
谢执语气悠悠：“那陛下大可也穿上一块烂布，再来询问询问，是否好看。”
陛下还真就起了这颗胜负欲的心：“阿墨，那你来说说，朕若是穿上一块烂布，可还是这般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啊。”
这话让京墨微微愣了一下。陛下已是四十多岁的年龄，自身便是已经带有阅历的成熟和稳重，乌黑的眸子坚定带着慈爱，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这般厉害之人，竟是与人相争于孩童问题。可对上他那双期待的眸子，京墨还是应了上去：“定也是更好看的。”
“瞧瞧，瞧瞧，朕的好女儿，”得到了回答，陛下那张脸里面笑的乐呵起来，朝谢执炫耀，“我们阿墨饱读诗书，哪像你这般，嘴里吃了刀枪一般，句句刺痛我的心啊。”
谢执没理会他，随意的往后一靠，眉峰挑起，手指摩挲着茶杯。
京墨刚是松上一口气，就听到了他拖腔带调的声音：“那小满觉得，陛下同叔父，谁最好看。”
京墨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倒是满脸带着一丝期待的等着京墨接下来的话。
陛下也在一旁拱火：“朕年轻之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当然朕正气禀然，没你这般妖孽。你说你一个常年行兵打仗的人，这张脸怎么就长的跟个狐狸精一样。之前我还怀疑边界传来敌方首将要睡你的传言有假，如今看来，是朕见识短浅了。”
京墨原是要去那茶杯的手一顿，她竟然不知还有如此事情。那昨日他所说的，换一个人睡？是换男人？
陛下：“朕给你赐婚你不要，给你招亲你不要，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该急一急了。你说你，该不会真有龙阳之癖吧。你若是有，你就同朕直说，朕给你找男人就行。反正你们北康王府的后代除了你，还有阿满。”
谢执靠着椅背，拿起京墨面前的茶杯，递到了她的手中，眉眼之中都将她给瞧着：“陛下不必操心我的婚事，我自是有自己的打算。”
“再说，我喜欢女人，别污了我的名声。吓着了姑娘，往后可是不好娶妻的。”
听到这句话，京墨这才松了口气，喝上了一口茶。
陛下也是无奈：“你的打算，如今你已是二十六了，你还打算多久。你要是顾及名声，就赶快去找个姑娘，你马上带来，朕立马赐婚。”
谢执的喉结滚了滚，没应他的话，顺手接过了京墨手上的茶杯，又是一问：“小满觉得，谁更好看。”
沉默须臾，京墨轻抿了一下唇角，朝他耳边凑近：“叔父好看。”
还没等谢执眼中的笑意加深，陛下干咳了一身，有些醋意：“阿墨啊，就宫殿也就这么大，朕虽是年纪大了，但耳朵还是好使的，下次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记得离远点。”
谢执的嘴欠上了：“怎么会是胳膊肘往外拐，小满实话实说，更何况，我与小满认识时，陛下还不知是在何处。”
言外之意，他才是京墨最为亲近的人。
陛下扶额：“你说你这宝贝，当初取名的时候干嘛不以谢为姓，如今后悔莫及了吧。不如今日，朕便给阿墨重新赐名，以谢为姓，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谢家人，如何。”
闻言，京墨的脸色都凝重了。她若是当真冠上了这个姓，往后他们当真就毫无可能了。
京墨再抬眼看向谢执，他没有任何的变化，不过是转动起了手指上的戒指。目光淡淡。
一颗心悬了起来，她倒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拒绝的法子。
她低下头，一双手就摸上了她的脑袋，手指安抚的摩挲着，如同在安抚一只有些受惊的小猫：“多谢陛下好意了，不过我倒觉得我这名字取的不错，好听，小满也喜欢，对吧。”
京墨的精神明显一松，应上：“嗯，喜欢，这名字甚好。”
“……”
谢执笑了：“小满这乳名也好。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
陛下愣了一瞬：“别以为跟我扯了句诗句我就不知道了，你摸着你良心说，你当初取这乳名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看阿墨是小满之日被你捡到的。”
他这话也没错，当初的谢执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她的出生的日子并非小满当日，但谢执还是以遇见她的第一面定为了她的生辰。他给了她新生，摆脱之前的所有，现在的京墨应得天下最好。
“是在小满之日与小满相遇，上天眷顾叔父，所以喜欢小满。”他嗓音低哑。
京墨等着他的后半句，所以喜欢小满，给她取名小满。但他并未再开口，神色浅笑。
“行，”陛下从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之人，“你们不愿，朕便不改。说来，阿墨的及笄之礼，可是要在宫中大办。以往每年生辰，朕说给你宫廷之中设宴，小满都要与宋家人一同过。这才可是及笄之礼，不可再随意了。正好，北康王也回来了，你也劝劝她，这姑娘家，一生一次的事情，不可忽视。难不成今年还同宋家人一起过。”
谢执轻嗯了一声：“是该劝劝。”
陛下：“听听，阿墨听听你叔父的话，你……”
“小满今年可得是陪叔父过了，再陪旁人，叔父可是会生气的。”他眼巴巴的看着。
旁人？陛下的手指了指自己。“哎哟……朕怎么就是旁人了，朕……”
“好。”京墨点头，应了下去。
“那什么，我感觉那我们之间有些距离了，”陛下吸了一口气。
“太子求见。”
宫殿门口传来了传报的声音。
徐知聿生的也是好看的。皇家人的长相，似乎就没有差的。见到他的人都常说他最是长得像年轻时候的陛下，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大步而来，对着陛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见他来，论规矩，京墨便是要起身行礼，可还未站起，谢执就将她拉住，眼中笑盈盈的，声音很淡：“何必给他行礼。”
“叔父，规矩如此的。”京墨拍了拍他的手，还是站起了身子，朝徐知聿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徐知聿见她，眼中柔情上几分，上前将她微微扶起。
谢执的目光复杂的落在京墨衣袖处被他所触碰的地方，有了寒意。
而坐在高位上的陛下，两眼微微眯着，笑意更甚。
徐知聿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环视一圈，这才歉意道：“阿墨，我不知我送给北康王的姑娘胆子这般大，竟是入了你的房间，你可是有吓着。”
原是为了这件事。京墨摇头：“无事的。”
“无事便好，”他松了一口气，“是我的错，我没有管教好，今日北康王已是将她们二人送回，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京墨还未开口，陛下便是先说道：“你这臭小子，小的时候就害京墨受伤，长大了怎么还不小心些，这么混。”
“是，是我不好。”徐知聿全都受着，对上京墨一笑，“从小就混。”
其实他们虽是自小相识，但并未见过几面。京墨除了认识他，对他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她也不知何时自己同太子有了这般好的关系。
出于礼貌，京墨还是附和上了规矩的笑意：“太子严重了，都是无心之举，京墨并未放在心上。”
陛下看着这两孩子，越看越是喜欢：“哎呀，阿墨，你看看朕的聿儿，模样可好，可是……”
“既是做了错事，要道歉，就离我们远些。”谢执站起了身子，将人拉到了他的身旁。
京墨惊讶的看着他，他那双黑眸子就这么浅浅的望着徐知聿。
这般惊讶的，除了京墨，还有陛下，还有眼前的徐知聿。
本还想着变成一家人的陛下立马圆场：“北康王向来是护着阿墨的，是是是，此事，我们聿儿有错，要好生赔罪，快，聿儿。”
陛下知道京墨在谢执的心中分量是有多种。当初离开长安城时，便是对他几乎是威逼利诱的让他待京墨要上万万的心，回来的战书，十句话，五句是军情，五句都是询问京墨。回到长安城第一日，便就是询问可是待她好，不知的，还以为京墨是他亲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