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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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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

没有工作的日子,年依逐渐安于做一名无业游民,曾经的坚决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高中同学徐晓萍,大学考去了三江隔壁的阳城,体育教育专业,最近的空间动态总是消极悲观的句子,年依通过同学打听才知道,她妈妈突发脑出血,落得个半身不遂,难以自理,家里只有个父亲在照顾,父亲又酗酒,她还在上中学的弟弟不得不辍学,回家担负起喂牛,做饭,照顾母亲的责任。

农历新年才过去不久,早春三月,三江的银杏还是光秃秃的枝丫,年依来到徐晓萍的城市。

那是座工业老城,有灰突突的色调和陈旧的建筑。

徐晓萍在学校门口等她,身上竟还是高中时候的卡通卫衣和防雨绸夹克。因为家人生病错过资格证考试,又没有门路,所以同学们都在实习的日子,徐晓萍一直在学校“待业”。

春寒料峭,老城的风夹杂着灰土,吹得人眼睛酸涩,像有眼泪一样湿润,年依与她紧紧拥抱。

晓萍在学校门口的土豆粉店款待她,五块钱一份,麻辣的砂锅,两个人吃得鼻涕眼泪横流。

阳城的供暖系统落后,管道老化,经常需要挖掘维修,三月末的供暖末期,更是能唬弄就唬弄,宿舍的暖气几乎没有温度。到了晚上,雪上加霜,广播通知全校将于二十时三十分准时停电,响应地球一小时活动,届时要求全部师生去操场集合。

年依裹紧身上单薄的牛仔外套,在陌生的队列里瑟瑟发抖,时而仰望星空,看看这个没有电力系统供应时,熟悉又陌生的星球,几乎把这一年的鼻涕都流光了。

夜晚,她们挤在大学宿舍不足一米宽的单人床上取暖,紧贴墙壁,呼吸都艰难,棉被勉强将两个人裹紧,却意外收获一夜好眠。

年依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香甜的睡眠,以至于吕翎翰把电话打到没电关机都没能吵醒她。

出发时忘了装充电器,又没带备用电池,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幸好徐晓萍有万能充,年依充上电池,又和晓萍一起去门口那家土豆粉店,吃完了早饭,再回宿舍时电池已经充满,这才开机查看有没有短消息,她这样的闲人,通常不会有什么急事找到她。

吕翎翰却是快疯了,电话终于接通时,她说还想玩两天。

听着她没有忧愁的声音,吕翎翰沉吟片刻,心就软了,“行了,你好好玩吧,下午我去找你一趟。”

他一说要来,年依察觉有事,这才问:“什么事啊,你别卖关子,赶紧说,我还得和晓萍逛街呢。”

吕翎翰急了一早上,这会儿气笑了,音量都提高:“那破地方你能买着什么?”

年依被噎住,还没想到反驳的话,那边已经挂断。

吕翎翰也是言出必行的性子,执行力很强,下午,他们已经面对面坐在了一个叫麦肯基还是麦德基的高仿汉堡店。

他单手搭在餐桌边沿,眉头轻蹙,神情严肃,说:“年依,这回,你千万得挺住了。”

年依心一沉,顿时就变脸了,上次让她务必得挺住的事,还是零八年,年时川于西南震区失联。

在向她阐明事件始末之前,吕翎翰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年依,你给我说实话,这么多年,你跟年时川,跟年家,到底有没有实在关系。”

“哦?要多实在算实在关系?”年依凉薄地笑了一下,“你想问我和他睡没睡过?”

吕翎翰无可救药地闭了闭眼,说:“你现在,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我怎么了你要帮我。”年依不解,“除了我俩之间那点破事儿,我真不知道别的什么了,你也知道他那身材那颜值,我觊觎已久了,他不肯啊,老古板一个,就那么闲着真是暴殄天物……”

“别闹了!”这么多年吕翎翰第一次用这么大声对她说话,年依被打断,吓了一跳,嘴唇抖了抖,严丝合缝地闭起来。

离经叛道的是她,柔顺乖巧也是她,吕翎翰拿她无可奈何,一向如此。“别闹了,从现在开始,认真听我说。”吕翎翰尽量用安抚的语气说,“我听我爸的意思,他们不是平白养你这些年,就预备着哪天翻天了,让你顶着呢。”

“嚯!是吗?我有那么大个儿,至于被这么抬举。”年依心中苦涩,“这话我也听别人说过,那都是瞎传,越传越离谱,你也信?”

“年依,你给我认真点儿,少在这嬉皮笑脸。”

年依笑得累了,敛起面容,“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极擅长这种平静的语气,轻飘飘像什么都不在乎。

吕翎翰又一次败给她,柔声说:“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最近不太平,搞不好要出事。”公司业务那些事,和她说了也不懂,又要瞎猜,不如不说。

年依正色道:“法律上,我们没有实际关系,当年年时景他们回来办手续,不是折在道上了么。”

说完,她有些心不在焉,一些动静她也是察觉了的,只是太过信任,不愿深究。

前年,他们联络很少的那段时间,一家很小的分公司法人换成了她,只走过账,没有实际业务,还像那么回事儿似的给她缴纳了五险一金。

她把这事和吕翎翰说了,吕翎翰皱起眉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年依答:“具体什么时间我不太确定,大二时候他问我要过一些身份证明文件,应该就是那时候吧。”

原本那些东西都在家里保管着,异地读书时才都交给她自己拿着。

吕翎翰沉吟片刻:“上次你跟我提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的时候,我回去就关注了,还真有点事,年依,这事你先别着急问他,等我再看看,我觉得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他将年成柏的儿子开赌博网站,用万年底下建材公司洗钱的事和她说了,又问她有没有用过她的名义走账。

其中利害关系,他尽量讲得浅显易懂,外行也能听懂个大概,年依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说:“我不太清楚。”

想也是这样,她什么时候对这些事上过心,吕翎翰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再不济还有哥呢,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一颗小石子都碰不到你。”

每个发呆的春日,云朵长在屋顶上。

年依生了一场大病,没能赶上回程的票,她也没再继续叨扰徐晓萍,在市中心吃喝方便的地段找了间酒店。年时川最近常驻瑞士,电话一直是助手负责的状态,吕翎翰说的那些事,她连求证都没有方法。

她再一次独自一人,完成了破碎又愈合的过程。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一度达到上厕所都得有人搀扶的地步。年依高烧不退,估计是地球一小时那天在操场冻着了,她头痛,身体也痛,醒不过来,睡也不踏实,如同被打成重伤,稍微动弹都须得刻意咽下□□。

好在吕翎翰原本就打算等她一起返回三江,耽搁的这两天,全都搭在照顾病号上,他临时在家政公司雇佣了一位阿姨,专门来照顾她,负责擦身方便之类的隐秘事。

她总是冷,空调的暖风吹得人喉咙干痒难耐,她开始不停地咳嗽,“哥……”病痛令她嗓音颤抖,像只羸弱的小猫,她忽然问:“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就应该,跟舒远望一起去死。”

十四岁以后,她对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再没叫过爸爸。说不上是恨,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有时她想,如果他还活着,即便再难,也不会是如今的光景,可那么多选择,他偏选了最容易的那个,这世上剩她一个,没出息没底气,煎熬着。

不长的一句话,她虚弱到要分成几小节才能说完。

成长漫长的岁月里,吕翎翰已经太久没听人提起过舒远望的名字,连这世上最后一个与他使用相同姓氏的亲人,也早就变更了姓名,以至于他反应过来那是谁时,心中狠狠惊了一下,“胡说什么,依依!”

她怕是烧坏脑子了,胡话连篇,得赶紧叫救护车来,吕翎翰就这一个念头。

去医院,她不肯,很坚决,对天发誓再有一天一定能好。果然被她说中,第二天醒来,就见好了,能起来吃饭,喝水,还出了一身汗,后背的衣服湿透,傍晚又有些小幅度反复,好在精神状态良好。

年纪轻,偶尔病一次,身体留不下一点痕迹。次日,年依活蹦乱跳,踏上归途的列车。

只是,一颗心像被台风过境,七零八落。

“我是不是挺傻,年少青春时,有个愿意陪着你瞎胡闹的人,当时想想挺好,长大了再回忆,一言难尽。”年依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一处,像在自言自语。

吕翎翰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沉默而温柔地看着她,觉得此刻再多言语也多余。

那年,高速铁路尚未开通,火车呼啦啦驶过山谷,年依倚靠在一方车窗旁,不明的黑渍浸满窗沿,像煤油的痕迹,她无心思考它的卫生问题,莫名感伤。

春末,史雨晴的男友在老家和一个开美容院的女人结了婚,这事发生得毫无征兆,他们甚至前一晚还互道了晚安,她受了刺激,无心读书,于是回国。

这一年的开端,好像都是不好的事。

年依发着呆,哼着一段没名字的旋律,给庭院里的银杏树苗浇水,她想这一年注定是没有好运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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