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喜房
数十里的红妆。
放铳,放炮仗,吹唢呐,大红灯笼开路。
少女坐在三马拉的大红花轿当中,身着一袭红色百褶裙,裙摆绣着几只大红凤凰,脚上穿着新的红缎子绣花鞋子,头顶绣着七宝祥瑞图案的大红盖头。
樱唇不点自红,苍白的面色被厚厚的脂粉盖住,盛装少女眼角含泪,泪水划过脸颊,留下淡淡的痕迹。
“小姐,您别哭了……” 马车外的丫鬟听见声音,低声劝道:“左右今儿也是要嫁过去的……您可别把妆哭花了。”
“凭什么是我!” 那少女带着哭腔怒斥:“我才不想嫁给……嫁给那种人!”
丫鬟迟疑一会,没敢多说,忧心忡忡地垂下了头。
眼下这门无法拒绝的烂亲事,怕是只能由大小姐承下了。
原因无他:如今这府中,要论地位,这李家嫡长女顶顶是要排最后的。
自打大小姐十岁那年,正夫人因病去世,二房就开始处心积虑地想要扶正,老爷糊涂,就让二房这么得逞了。
原本庶出的二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嫡出,明夺暗抢不在话下,加之大小姐本就生的娇蛮无理,衬得二小姐温柔娴静更讨老爷欢心。
如今二房是越来越嚣张,把大小姐欺压的连商户出身的三房都不如。
这门亲事,是镇国公裴府特意来提的亲,指名求取李家嫡女。
本一听镇国公府的名讳答应的好好的李二小姐再听闻嫁的是三公子之后,立马想悔婚。
然而镇国公裴府何许人也?
真正的世家大族,开国元勋。
除非不想在京城混了,谁敢悔镇国公府的婚?
于是李大小姐就被推出来挡枪了。
要说这镇国公裴府,那肯定是条件好的没话说。镇国公府上两位惊才绝艳的公子更是令人无数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型。
大公子裴钰玉树临风,现在还是一方守将镇守着边关要塞。
二公子裴彻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如今乃是东宫太子侍读。
可如今……
她家小姐要嫁的是传闻中的三公子。
无仕途也无功绩在身的三公子,坊间有各种关于他的流言,听闻……残暴无比。
丫鬟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家小姐似乎很久没发出声音了。
她急忙忙地掀开帘账,对上一双泛红却镇定的眸子。
—
李清瑶心里乱糟糟的,宛如几百匹野马从心上飞奔而过。
就在刚刚,她得知自己穿书了,并且绑定了个莫名其妙的遗书系统。
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
然而将死之人李清瑶几分钟前才写完遗书,对这玩意也不是很排斥。
系统是这样告知她的,想要回家,就必须在《侠女》这本书中完成系统发布的“死亡”任务。
《侠女》是李清瑶中学时期看过的一本小说,写的不错,讲述的是身怀绝技的女侠客和镇守边疆的小将军的爱恨情仇,人设饱满,剧情跌宕起伏。
李清瑶很喜欢这本小说,N刷了很多遍,对主角简直熟悉的要命,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穿了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N号。
这个角色存在感极低,如果李清瑶没记错的话……她和女主唯一的接触也是在超级大后期——女主和男主成婚后。
糟多无口,李清瑶也无力吐槽。
眼下,她就面临着第一个任务:「在洞房花烛夜成功存活」
………………
李清瑶忍不住皱眉,这嫁的是什么变态,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好好让人活着。
—
“小姐?”
丫鬟迟疑的声音将她叫回神,李清瑶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鬟,扯出了一个微笑。
“小……小姐,您没事吧?” 那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她,生怕触了霉头。
李清瑶瞅了眼面前的小丫鬟,一阵心慌。
拜托,穿书就穿书,没穿到主角就算了,穿了个女 N 号居然还不给记忆的吗?
书中对原身的描写几乎一笔带过,只是替代女二出嫁临时造出来的工具人,李清瑶对这具身体的主人完全不了解。
倒霉。
李清瑶抱怨了两句,最终接受了这个悲催的现实。
李清瑶这次要嫁的男二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裴珩,在京城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主儿。
可惜,他和自家大哥二哥的好评不同。
裴珩有病。
大家都这么说。
具体是什么病,坊间传言很少,毕竟镇国公府的威严在那里,谁也不敢乱嚼舌根。
李清瑶回忆了一下书中情节,她看了原书那么多遍,一时竟想不起来这个男二有什么病。
许是作者笔墨太少,男二裴珩在她眼里一直是个虽然谣言缠身却温和有礼的人。
这点从裴珩和小说女主云枝的感情线就能窥见一二。
裴珩少年的时候曾随镇国公前去边疆视察过,不料却出了意外,险些丢了性命,幸而云枝出手及时,将裴珩救了回来。
裴珩因此对云枝一直怀有感恩之心,后来,云枝随男主裴钰从边疆回上京复命时借住在镇国公府上,给了裴珩与女神接触的机会。
云枝明艳漂亮,又有一身的本领,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也是攘凶除恶,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女侠,很快就吸引了裴珩的目光,日渐相处之下,裴珩喜欢上了云枝。
悲哀的是,温柔男二刚刚爱上云枝,家里便为其定了亲。
云枝也在不久后和裴钰重返了边疆,下次回来也不一定是什么时候。
书中对男二裴珩这场婚事完全没有描写,只是在后期草草通知了读者们裴珩已婚。
李清瑶有点头疼,根据后面的剧情,原身嫁过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应该很还不错,可是今天这系统任务是什么意思?
—
夕阳在云层尽头沉没,半透明的天光拥揽着满天热烈的淡云。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瑶在喜婆和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的手心出了汗。李清瑶也没想到,穿书一场,因为多年患病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她就要结婚了。
新娘一袭大红盛装,踩着一路的红毡,由两个喜婆扶着进了喜堂,站到了和她同样穿的喜气洋洋的新郎倌儿身边。
李清瑶从盖头底下窥了半天,却只能看见对方站得挺拔的身姿。
大红绸牵住的是两个注定要携手一生的人。
随着高昂的唱礼“一拜天地!’’ 两人双双跪到天地桌旁,依照规矩齐齐叩首。
‘’二拜高堂!’’
穿过红绸递来的大手干净修长,温润如玉。两人还算默契十足地朝着高座上笑得合不拢嘴的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跪了下来。
‘’夫妻对拜’’
唱礼声落地。
新郎裴珩进退有据,李清瑶想象中的头碰头事件并没有发生。
噢,原来这就是结婚啊。
因知是假,李清瑶心中的根本没有成亲的喜悦与不安,反倒是好奇居多。
牵着一头红缎,跟着那人的脚步,李清瑶规规矩矩地离开喜堂。
—
丫鬟、喜婆们离开后,喜房静悄悄的。
李清瑶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端坐了半刻钟,却发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
时刻警惕危险的李清瑶立马掀起盖头的一角,大眼灵活的勘察了下四周,很好,没有人。
李清瑶动了动脚,走向木桌想要吃点东西,也不怪她好吃 ,这具身体体弱,而这婚结的也着实辛苦,她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饿的不行。
她迟疑一会,又想着这糕点会不会有毒呢?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李清瑶顿了顿,纤白细长的手指微微抓了一下衣襟,端端正正地又溜回去坐好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察觉到那人朝她走来,在她的面前站下。
盖头下她看到一双大红的喜鞋。
李清瑶愣了愣,紧张起来。
系统告知的未知危险男二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对方用喜秤挑起了她的盖头,只是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李清瑶看了个囫囵,只觉那人五官端正。
“罢了。” 清冷的男声响起,语气很平淡:“你自己掀开吧。”
李清瑶:“…………”
懂了,为女主守身如玉是吧,佩服。
既然裴珩都这么说了,李清瑶没再犹豫,自顾自的掀开了盖头。
面前的少年模样生的极好,眼是三角白。唇色朱艳,眼角一颗朱红的小痣格外引人注意,一袭绯色锦袍的鹭鸶补做工精致,衬得他肩宽腰窄,眉眼愈发昳丽风流,他发上无其他配饰,单一根红绳束起高马尾。
怎么看怎么不像变态杀人狂。
李清瑶观察裴珩的同时,裴珩也看了眼李清瑶,但没太多明显的情绪,只是浅笑了一下,问她:“忙了一天,可要吃点东西?”
“呃。” 李清瑶有点拘谨:“你不吃吗?”
“不必,听闻夫人爱吃甜,这是特意为夫人准备的。”裴珩眉眼染笑,苍白的面容上的笑具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小命吊在刀尖上的李清瑶不会被蛊惑,她怕有毒,连忙摆摆手:“不必了,我不饿。”
再说了,她不喜欢吃甜,是原身爱吃。
裴珩坐在她旁边笑着打量她,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事,片刻后,又客气地问道:“那要不要先去洗澡?”
洗澡?
李清瑶心情有点微妙,她偷偷扫了眼裴珩,可惜没能窥出其他情绪。
“夫人放心,我对夫人没兴趣。” 裴珩轻松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嗤笑一声。
“哦,好。”李清瑶无视他的嘲讽,放了心。
洗澡的时候总不会出事吧?李清瑶心里嘀咕两句。但实在耐不住大夏天身上黏糊糊的衣物,她洗澡还是要洗的。
裴珩朝屋外唤了一声,守夜的下人没多久就抬了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放到了屏风后面。
没戒备是不可能的,李清瑶没心情享受美好的热水浴,浸了一会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又坐回床上,她慎重地开口问道:“你不去洗洗吗?”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古怪。
裴珩把手中的书合上,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吟吟道:“没必要。”
李清瑶:“?”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一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用力一收,她发出几声呜呜咽咽的声音,心底恐惧的不行。
这个力度,看来他是要杀了她。
李清瑶奋力挣扎,真是见了鬼,明明被告知可能会死,她还狗胆包天敢和杀人狂共处一室,活该被掐死。
她死死地用手掰他的手腕,勉强喘息道:“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珩没有理她,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意念强大的求生本能迫使李清瑶头脑清醒,脑海里突然飞快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
下意识地,她微微后仰,右手飞快地抬高,身体微侧向左转身,右手大臂顺势下砸,裴珩措不及防闷哼一声,李清瑶紧接着又抬起右手依靠肘关节直击对方的面部。
裴珩反应很快,堪堪护住了脸,沉着脸生生吃了她这一记重击。
“怎么……?洞房花烛夜你是想杀了我血洗喜房是吗?”
李清瑶重重地喘了口气,同时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脖颈,冷嘲道。
裴珩同样冷着眼看她,没有回答。
李清瑶喉咙发痛,想不明白裴珩对她的杀意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窒息前脑海里那段错乱的记忆。
是她的记忆吗?还是谁的记忆?
李清瑶忘不了那血色的片段,脸色惨白地盯着刚刚谋杀未遂的裴珩。
………………
裴珩的眼睛深不见底,低沉的阴郁的幽暗的情绪在心底扎根萌芽,漆黑的瞳孔散出骇人的光。
末了,那张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假笑:“和夫人开个玩笑,夫人勿怪。”
也不等李清瑶回应,裴珩从屋内走出,徒留下敞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