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腊月二十三，距离放假只剩不到一周，南秋结束in-house，回到公司准备与部门同事聚餐。
佰途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除了公司年底统一的年会之外，在过年前，每个部门都要内部组织一次聚餐——“封箱饭”。
与相声、剧团的封箱演出性质相似，都是寓意着在年关将至、改岁之际，大家一起为忙碌的一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封箱”之后，手头没什么要紧工作的，就可以先休假准备回家过年了。
今年陈昭宇手下的客户部，经过组员投票，将“封箱饭”定在了一家公司附近的烤肉自助。
餐间，陈昭宇感谢了大家一年的辛苦付出，总结了成绩。
杜晓辉负责的二组今年业绩出色，不仅拓展了原有客户的业务范围，还签了几个新客户，他手下的组员也跟着志得意满。
南秋就没这么开心了。
虽说她手头的客户依然非常稳定，但一直以来从不拖款的豪时生活这次迟迟不付尾款，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而近几个月接触的两三个新项目，似乎也都不了了之。
工作嘛，起起伏伏，很正常。回款只是慢了一点，一定不会赖账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我记得你爱吃烤得焦一些的五花肉。”杜晓辉不知什么时候把座位换到了南秋旁边。
五花肉中的油脂被烤出“滋滋”的声音，夹到她盘子里时，上面的油花还此起彼伏。
“谢谢。”她放下筷子举杯，“祝贺辉总，看来明年我得抱你大腿了。”
杜晓辉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秒，笑道：“干嘛，南总要捧杀我？”
说完，见烤盘上又有两片五花肉烤到南秋喜欢的程度，便再次夹到她盘子里。
“我听说豪时生活那边一直不回款，还安排了不少活儿，你别太上火。之前我那个项目你也知道，等了快一年才拿着钱，我天天被财务催。”
南秋看着杜晓辉回忆“被财务催”时那一脸的苦相，笑了出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那会儿怎么被财务折磨了。谢谢你啊，有被安慰到。”她将五花肉裹上蘸料，“嗯！好吃！”
“哎，要是豪时那边按时回款，咱们这封箱饭铁定是去吃对面的海鲜自助了。不过没事，现在都提倡消费降级嘛。”二组的乔浩就坐在两人对面的座位，嘴碎又爱阴阳怪气的他，此刻又开腔了。
杜晓辉瞪他一眼：“去年南秋请咱们吃日料的时候你怎么不消费降级一下？”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乔浩吃瘪，赶紧转移话题：“秋姐，看出来了吗，您这是职场失意，情场得意呀。催款催不回来无所谓，拿下我们辉哥才是正经事。”
不明真相的二组成员还以为两人关系真有暧昧，便跟着乔浩附和：“就是就是，你俩赶紧成了吧，到时候随份子，我们随一份就够了！”
一组成员当然更护着南秋：“不可能，你们就乱点鸳鸯谱。”
“行了乔浩，烤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南秋笑着怼了回去。这种程度的开玩笑没必要较真，毕竟关系融洽的团队里面，大家口头上的各种“认亲”“凑搭子”也不是稀罕事。
结果当她以为杜晓辉也会立马出来否认时，余光却瞥见杜晓辉在看自己，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期待。
嘶……南秋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昭宇在一旁笑道：“你们居然还怂恿办公室恋情，到时候万一两个副总监联合起来压榨你们，就消停了、舒坦了，是不是？”
众人的说笑掺杂着肉类炙烤的烟火与香气，盘碟磕碰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一道清亮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劈开这一切，从南秋身后传来：
“哦？什么办公室恋情？没想到我一来就赶上这么劲爆的消息。”
这熟悉的声音让南秋瞬间回头——果然是霍承。
这小子怎么神出鬼没的，公司内部聚餐都能看见他。
“霍副总监！哎哟你说巧不巧，居然在这儿能碰见。”陈昭宇率先举杯站起。
随后南秋、杜晓辉和其他组员也纷纷起身。
“没事没事，大家接着吃，我就是正好路过，顺便跟大家说个好消息。”霍承向前走了半步，站在了南秋身边，将她与杜晓辉隔开。
路过？去哪里会正好路过乙方聚餐的饭店……
南秋微微仰头看着他，站姿和表情都不由地僵硬，不知道他所谓的“好消息”是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一个。
“之前的尾款已经结清了，我刚刚跟财务确认的。”他看向南秋，“还有续约合同也已经到录入阶段了，南总给到的报价和补充协议都没有问题。”
南秋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整个人像是被解除封印一般，终于扬起嘴角，
“感谢感谢！”南秋举起酒杯，其他人也一起跟着举杯要敬酒。
陈昭宇：“多亏你呀霍副总监，我们必须得好好感谢你！来，我们一起敬您一杯！”
“陈总不用客气的，起作用的不是我，是南秋。她可厉害了，我们于总都怕了她，亲自去财务催的款。”霍承话里话外都是欣赏与赞美。
他看着南秋，想起之前与她喝酒的经历，抿嘴笑了笑，一把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怕你喝酒不舒服，这杯我替你喝了。”说罢，一饮而尽，“我干了，大家随意。”
瞬间，仿佛周围空气凝固了似的，大家都愣在原地。
直接替南秋喝酒，算怎么个说法？
陈昭宇打破尴尬：“哎呀霍副总监，快跟我们一块儿坐下，咱们好不容易都聚在一起……”
“好意心领了，不过，”他又看向南秋，“还有一个着急的事情需要南总加个班，对不起各位，我先把你们秋姐借走了。”
还没等南秋反应过来，霍承已经很自然地帮她拿起外套和电脑包。
“加班？！”南秋沉浸在刚刚收到回款的喜悦中还没缓过来，就被霍承替她喝酒这一举动震惊，现在又听到加班两个字，总算是明白了——这就是给巴掌之前先给个甜枣的意思呗。
甲方负责人都吩咐了，而且还是刚给了钱、续了约的甲方，这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南秋跟同事们简单道别之后就随霍承一同离开。
烤肉还没吃够，酒也没喝尽兴，南秋在电梯口喃喃道：“都快放假了，居然还要加班。小朋友，你真的很没人性诶。”
霍承拎着她的外套往她身上一裹：“姐姐，不要骂得太早，你会后悔的。”
南秋见他说话总没个正形，也不想再多问。
不就是加班嘛，又不是没加过，谁怕谁。
一下楼，路边停着一辆扎眼的橙色兰博基尼。
南秋平时遇到这种豪华跑车都是躲着走的，说不准哪个烧包富二代出来飙车，离它一百米都有被创死的危险。
结果霍承拉着她上了这辆车。
……
“这车……又是……借的？”南秋坐上车，浑身不自在。
“猜对了！”霍承系上安全带，“这车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的，他出去玩儿了，让我开。”
“……你朋友车挺多。”
车的内饰、摆件、挂坠等等，和它的外表一样浮夸。
确实符合那次碰见的那位“潮男”的品味。
南秋又接着说：“其实回公司很近的，走路也没多远。”
“嗡”，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张扬又悦耳。
“带你去个地方。”
临近春节的北京，路况明显好转，路上无比通畅。
霍承带南秋来到了北京鹰皇电影中心，是春节档一部大片的国内首映礼。
“首映礼？”南秋看到入口处显眼的背板，诧异地问，“这票是不是很难搞？很贵吧？”
因为有某个明星会出席，她之前听说票已经炒到大几千块。
霍承看到她惊喜的表情，心里得意极了，脸上一副求表扬：“前几天你说想看这部电影，正好有朋友送了我首映礼的票，所以就以公谋私，带你来加个班咯。”
南秋有些不知所措。
“想看这部电影”，其实只是之前跟大家闲聊的时候，自己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会记下来。
她悄悄握紧手，用指甲狠狠掐了下手心。
是有痛感的，是真实的。
“这算是给乙方的新年福利吗？”她嘴硬。
明明想问的不是这个，可偏要把这些事情与工作扯上关系，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承对于她万事不离工作的脑回路已经习惯了。
“当然算。”他笑着回答，“为了感谢我勤勤恳恳的乙方负责人，我大费周章地求朋友搞到票，又好不容易把她从同事聚餐里拉出来，还不小心听到有人想跟她搞办公室恋情，我都担心我晚去一分钟就会有人占她便宜。想给她送新年礼物，还得用加班这种蹩脚的借口才能让她接受。”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我希望她新的一年可以不那么累，不要加那么多班，多把时间分给自己一点，每天都开开心心。”
“这个礼物对我来说，很贵重，很……”
南秋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惊喜、激动、感动各种情绪涌上来，让她不由地有些哽咽，嗓子像是被蒙上一层沙子，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
霍承本来还等着她夸自己，一听声音，怎么不太对劲。
他双手搭在她肩上，欠了欠身，看到她眼睫垂下，微微颤动，眼角有些泛红。
“怎么还哭了呢？是不是刚才太冷，又冻哭了？”
“没哭没哭。就是太激动了。”南秋深呼吸，用冰凉的手背擦了擦眼睛，“谢谢你，霍承。”
霍承伸手抚她耳侧的头发，又忍不住用大拇指轻触她眼尾。
“好啦，不哭了，”他又开始逗她，“没想到姐姐这么容易被感动。早知道就早点请你看电影了。”
“小朋友，你说话正常点。”南秋破涕为笑，还不忘把他的大手扒拉下来。
冰凉纤细的手，就这样触碰到了温热宽大的手。
这一瞬间，南秋脑子里甚至想到了一种很不恰当的比喻——
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忽然拥有了温暖的火苗。
即便那火苗转瞬即逝。
还没等南秋脑补更多，霍承直接将她一双手都捧起来握着。
“手怎么这么冰？”
难道是自己小时候接受的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理论已经被新时代抛弃了？
难道00后的男生女生都可以随便跟陌生人牵手而毫无心理负担？
难道这就是代沟？
南秋宁愿相信这是年龄差带来的代沟，也没敢往“他是不是喜欢我”这个方向猜。
“首映礼几点开始？”她意识到周围准备入场的观众已经很多了，不自然地抽出手来。
“快了，我们进去吧。”霍承拉着她进场，还一边笑她，“姐姐，你好容易害羞啊，帮你暖手都不行。”
南秋心底莫名的羞涩就这样被他直白地戳穿。
为了不落下风，她直接回怼：
“你怎么花样那么多？还暖手，直接给我暖被窝好了。”
这下轮到霍承脸红了。
“可以么？”
这句带着期待的疑问，被进场的人潮淹没，南秋继续往前走，没接话。
直到落座、主创人员互动环节结束，坐在她左侧的霍承都没怎么说话。
南秋还疑惑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直到落座、主创人员互动环节结束，坐在她左侧的霍承都没怎么说话。
南秋还疑惑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电影马上开始，熟悉的龙标打在大银幕上。
她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又转头偷偷看他。
哎，真该死啊，逗小男孩也该有个尺度，怎么能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他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女流氓吧。
“我刚刚……开玩笑的，你别误会啊……”
银幕上是十几秒的暗色调画面，音乐也充满阴郁的氛围。
她仍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脸。
旁白将画面带入了明亮的场景中。
他好看的侧脸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明天就得出趟远门了，所以今天特别想见你，想跟你看电影，想跟你呆在一起。”
他仍然维持着正坐的姿势，很少见地、没有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故事的序章已经开演。
她期待已久的紧张刺激的动作画面，此刻却沦为背景。
他的脸和他的话才是主镜头所在。
“姐姐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他忽然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嘁”了一声，赶紧心虚地转回头看着前方的银幕。
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左手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住。
很自然的动作，带着几分力量，却不失温柔。
南秋下意识想缩回手来，却感觉到霍承向自己这边倾身。
他附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和着温热的气息传到她耳朵里、身体里。
“别躲，帮你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