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拾肆)
“人捏!都给额出来干活儿!!!”
“来了来了掌柜的!”
“喊啥喊啥啊!这不是炒菜呢嘛!”
郭芙蓉和李大嘴出来的倒是快,方才他二人一直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这才出来传菜,却不料正赶上佟湘玉发火。
“额喊你咧吗?炒你滴菜去!”佟湘玉一把将李大嘴推往厨房,转头望着一脸茫然的始作俑者道,“老白和秀才捏?叫他俩出来!”
“这我哪知道啊?我和大嘴一直在厨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的发什么火啊?莫名其妙。”
“你还有理咧!”眼下,佟湘玉的理智已尽数出走。她知道这事怪不得小郭,但她心里的火不发出来实在是憋得慌。竟敢弄坏店里的东西?还扔下这一屋子客人没影儿了?她急得来回踱步,决定亲自寻人。
……
却说方才白展堂原本站在门口擦拭着菜单,却不料听到了那么一段话。吕轻侯轻飘飘的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叫他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那白眉是个该死的骗子,倒真以为有什么天赐良缘这回事儿了。好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听到了佟湘玉的话。
如今呐~老天爷都替你做主咧,你还不赶紧跟人家说清楚啊?
佟掌柜最后那句话便像是一道催命符,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断了,他只觉手上一阵钝痛,手中的木牌子被他整摞掰断了他也浑然不知。秀才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只言片语中含着丝丝羞怯之意。秀才这是什么意思?每每看到他望着郭芙蓉的眼神,白展堂很确定,那不是喜欢。可眼下,他也不那么确定了。
不行,绝对不行!
要他看着芙儿和其他男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这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霎时间,什么理智,什么克制,统统都被他抛在脑后了。他只知道,无论秀才要做什么,他都要阻止他。他甚至想过,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便找个寻常夜晚,直接扛了那姑娘离开这里,寻个无人之地,从此以后便只有他们俩日日相对。(绑架,犯法,杀头……白哥你想清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没到那种地步,他还是有徊逭的机会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真气是何时散出的,转眼间,他便拽着秀才的后领口,脚下踩着踏雪无痕的步法,三两下便提着人上了屋顶。
眼下不过午时,日头当当正正的悬在二人头顶。吕轻侯只觉得自己一眨眼便换了个地方站着,他一双腿还没站稳,便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发现四周并无遮挡,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瞬间被白展堂提上了屋顶。他越发腿软,抬头望了望那炎炎烈日,大滴的汗一颗一颗砸在瓦片上,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
吕轻侯人还懵着,却听得另一头白展堂出了声,“秀才,你真的相信那个白眉说的话吗?”
“我……我当然相信了……”吕轻侯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说道。不知为何,在白展堂的话中,他听出了隐隐怒气。抬眼一看,只见对面的人负手而立,发丝飞扬,一双剑眉竖起,平日里总是似笑非笑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却睁得老大看着自己……怪吓人的。
“那是个骗子!”
“你这么说,你你你有啥证据啊?”吕轻侯不禁在心中夸着自己,真是太有种了!老白这么可怕自己还敢跟他对着干,往后一定前途无量啊!只是他正得意着,却眼见对面气势汹汹的人慢慢蔫了下去。
半晌沉默,只听得白展堂沉声道,“……我,没证据。”
“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信天意是你的事,为啥要毁人清誉说人家是骗子呢?子曾经曰过……”
“去!!我什么时候毁他清誉了?!”白展堂已然是气极了,也管不了许多了。他见不得吕轻侯那没骨头的样子,便走近了他一把将人从瓦片上拎起来站着,“我问你,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呐?!”
白展堂的每句话都带着怒气,叫吕轻侯既害怕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何时得罪了这位盗圣大爷,只得颤颤巍巍的先如实回答他。
“我我我打算先跟小郭说说,看她是什么意思……”
“不行!你不许去找她听见了吗!”
听见吕轻侯提到要去找郭芙蓉,白展堂一下子举起了手指,毫不客气的指着他。可怜的秀才,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有阵阵微风拂过,他知道那不是正常的风,而是从老白体内散出的气形成的微风。
这人是不是已然疯了啊?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吕轻侯尽量保持着清醒,一边给自己壮着胆子,一边想着从前的种种。自从小郭来了同福客栈后,老白对她确实是不一样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下老白又因为自己要去找小郭说清楚而大发雷霆,也许原因只有一个……
面对白展堂的无理要求,吕轻侯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掷地有声的怼了回去,“老白,你啥意思啊?你不想让我去找小郭说清楚,难不成你……”
“是!!我喜欢她!所以我不会放任你去找她的你明白吗?!”
我就知道!
方才那句话吕轻侯故意拖了长音,他等的就是白展堂这句话。老早他便觉得白展堂不对劲了,只是那时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今儿这一遭倒让他看明白了,这老白不正是打小郭刚来那时候就已经看上人家了嘛!这么长时间,他可真耐得住性子,这要是换了自己,一定是成日明里暗里想方设法的找那姑娘说清楚啊,老白这还等啥呢?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得先问问清楚。
吕轻侯拧着眉头,背着手,故作怀疑的姿态,“你这话,是真是假?”
“你瞧着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白展堂垂眸,转过身去背对着吕轻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垂下,指尖摩挲着,“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也许比我以为的还要早。”
“你俩不就才认识几个月吗??”
吕轻侯在后头越听越糊涂,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迷茫,就像是在听什么天书一样。听老白的意思,他们好像很早就认识了,但是从以往种种来看,好像又并不是这样。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辛密?
“……说来话长,”说着,白展堂扭过头来,盯着站在身后的吕轻侯,“我不会眼看着你这样做的,如果你要和我争的话,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在白展堂看来,他和郭芙蓉以前的事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明。那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或者说……是独属于他的回忆,旁人没必要知道。
白展堂这一眼,叫吕轻侯脊背发凉,眼下午时刚过,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他却打了个寒战。他本无意和白展堂争,但对方那盛气凌人的架势着实令他生气,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怕说多说错了被对方点穴,故而他呆站在原地你你我我的说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囫囵话来,就连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子曾经曰过”都给忘了。
“秀才!老白!你俩大白天滴跑这儿来干撒捏?四不四脑子进水咧!?”
眼看着局面陷入尴尬,佟湘玉的怒吼忽然降临,倒让眼下针锋相对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掌柜的你怎么在这儿?”你来的可太及时了掌柜的!吕轻侯见佟湘玉出现,立时乐得合不拢嘴,赶忙跑到她身前。
“你说额怎么在这?!大白天滴你俩不在楼下招呼客人跑这儿来偷懒儿啊?四不四不想要工钱咧??”
佟湘玉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看着吕轻侯嬉皮笑脸的样子,她气极了便上去一把薅住他的耳朵使劲拧着,一边转头恶狠狠的瞪着白展堂,“还有你!楼下小郭儿和大嘴忙滴都蹶不沾地咧!你还有闲心在这儿闲聊??……弄坏滴东西从你滴工钱里扣除!还不赶紧下去跑堂儿!”
佟湘玉是故意提起郭芙蓉的,果不其然,她话还没说完,白展堂便直接从屋顶飞身而下。最后那两句话她不得不喊出来,好歹得让这小子知道,下回再别拿东西使性子。她一步一步下到了二楼,手中还拧着吕轻侯的耳朵。也不知是拧了多久,手都有些累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那小账房,他不但不喊饶命,还一直咧嘴笑着。那副模样,叫她看着还以为这人是读书读傻了。
“你笑撒嘛?”
“掌柜的,你先松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听这话,佟湘玉立马松开了拧着吕轻侯耳朵的手,将他一把拽进自己房中,关上门便问道,“撒秘密!四不四你家祖上在这块地皮子底下埋了撒金银财宝被你给发现咧!?”
“……不是,要真有,我早就拿着金银财宝去开书院了。”对佟湘玉的无厘头猜测,吕轻侯矢口否认,随后立马将话题拉了回来,“不是我也不是客栈,是老白!”
“老白?老白咋咧?”
“他啊!看上小郭啦!”
“……就这丝儿?”佟湘玉沉默了一会,眼中的好奇立刻烟消云散,“这额早就知道咧~”
“要不怎么说您是掌柜的呢,看人看事儿都比咱们厉害许多嘿嘿嘿。”
“诶?那你四咋想滴嘛?你不四刚算过,小郭儿可四你滴天赐良缘啊。”
“我……我能咋想啊……连个举人都没考中,二十三了没家没业,小郭那么好一姑娘,我哪里配得上人家啊。如此门不当户不对,又怎称得上是天赐良缘呢……”
吕轻侯低下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不是不喜欢郭芙蓉,相反的,他很是欣赏她,可他一早就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和小郭那样的姑娘,是不相配的。她便如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硬要强求的话,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境地,倒不如他自己趁早绝了那不该有的念想。
“就这么放弃滴话,你不觉滴可惜嘛?”
“非也非也,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小郭虽好,但不适合我,如果能看着她幸福,不也挺好的嘛。”
“你滴意思四?”
“掌柜的,我猜,我们俩应该是一个意思。”
佟湘玉和吕轻侯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原来他们二人都有意要撮合白展堂和郭芙蓉。若说之前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刺激刺激老白,这回佟湘玉倒是真的开始上心了,毕竟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秀才聪明,鬼点子多,有他帮忙定会事半功倍啊!一想到自家客栈往后可能会促成一段良缘,佟湘玉便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是收都收不住。
她想着,说不定这两人的喜酒,到时候就摆在她同福客栈了,小郭儿是官家千金,又是郭家独女,排场自然是小不了。到时候光数酒水的钱,就能数到她手抽筋。佟湘玉在心里一边为白郭二人筹划着喜事儿,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不料这喜事儿倒先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