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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相邦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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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邦肥义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权贵。他跟我印象中的宰相完全没有一点重合的地方,简直就是另类。无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如果不是慷慨激昂正义无限,就是胸怀丘壑皮里春秋。而肥义却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根本没办法形容。

他是典型的闷骚型人格,对熟悉和看得上眼的人很亲热。对不熟悉和看不上的人很冷淡。以前我是属于后面那种,所以从来没见过他的笑脸。现在我是前面那种,所以能够跟他执手并行。

肥义为人已经决定了他在工作上成就,根本不可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充其量就是个郡守之材。在肃候时出仕,他因为耿直不阿公正不二而受到赏识,成为太子的三师之一。“师”的职责是教育太子能力和人品,肥义就是负责人品那部分。后来因为赵雍不注重官僚队伍的养成,所以明显缺乏能臣干吏,在传位赵何的同时,索性就让肥义当了相邦。

“小子山林野人,还请相邦不要见责。”我道。

肥义长叹一口气,语带自嘲,道:“是老朽不能识人啊!”

“相邦何出此言啊?”我奇怪道。

“老朽明知狐子是贤人门下,跟在老朽身边经年,直到狐子进谏纳楚王槐于国,方才知道老朽错过了何等俊杰。”肥义叹道。

哦?原来你不是故意要磨哥的性子啊?看来我对肥义的评价还是有些虚高。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能力有多高并不成问题,因为人民太好揉捏了,关键是要识人。当然,这是对一般人的要求,真国士需要拥有能够超越历史局限性的眼光。

比如商鞅、吴起那样的人。

“小子若不是在相邦府上琢磨,也不能遽登高位。”我谦虚了一下,到底人家年纪那么大,做人要厚道。

“老夫岂能如此不自知?”肥义摇头道,“这些日子与主父坐论,越发感觉到自己双目昏聩,狐子竟然是洞悉世事的大贤。”

咳咳,这个评价有些高,我都忍不住骄傲了。还是早点谈正事吧,谈完了回家吃饭。我对肥义道:“相邦过誉,小子也为这个红尘浊世所迷惑,今日特来向相邦求教。”

“哦?狐子有何迷惑之处?”肥义面露疑色。

“关于王上。”我直言道。

肥义拖长了声音,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我这个笼统的问题。走到今天这个时局,我用不着说得更清楚了,谁都知道赵王与安阳君之间必有一伤,说不定还是两败俱伤。在相邦权力极大的今日,肥义的态度决定了很多事,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亡国。

“主父早些日子问老夫,”肥义道,“能否封安阳君于代国,以为赵室屏藩。”他说着,目光投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水面上正荡起几圈涟漪,下面的游鱼轻摇慢弋,享受穿过水面的阳光。那黑色的鱼影映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在光的折射下大小变幻。

“老夫以为不可。”肥义一扫之前的悠缓,语气坚定道。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权威,有如实质地缠绕住我,蓄势收紧。

我喝了一口蜜水,淡淡道:“小子支持安阳君。”

肥义的目光更加凛冽,道:“国家自有法度,侯王废立之事岂可朝令而暮改?”

“这不是理由。”我迎着肥义的目光顶了上去,虽然十分无礼,不过这是意志的较量,谁低头谁就只能永远低头了。

“大司寇想听什么理由?”肥义到底是朝堂上的猛将,气势上老而弥坚。

“小子敢问势!”我顿道,“安阳君身负北地豪族之托,麾下貔貅之望,军政之势已成,为何不能面南而治?”

肥义嘴唇抿了抿,道:“你没有看到王上之势么?”

“敢请教。”

“王上乃惠后之子。惠后出自吴氏。”肥义顿了顿又道,“吴氏虽非豪族,起于成候年间,经营一甲子来,如今在国中也颇有势力。而安阳君却是韩后之子,一主一客,敢问狐子攻守之势孰强!”

很多人都看到了安阳君是嫡长子的高贵出身,却没想过他对于赵人来说有一半的外国血统。如果从主客之势来说,安阳君在北地是客,入主邯郸依旧是客,所以肥义直截了当点透了安阳君没有“根”。

“北地若有变,只需拜将举纛,自然平息。国中若有变,又当如何!”肥义盯着我道。

“北地有变,起数万甲兵,靡费百万,百姓不得休息者数以十万计。国中若有变,五百警士足以平息。”我毫不退让道。

“北地有变,我赵国根本不伤。国中有变,赵室根本动摇,孰重孰轻?”

我一愣。肥义的意思很简单,北地平叛,死的都是目不识丁的小民,所以虽然耗费巨大却不会伤及根本。国中如果发生叛乱,不论胜负,最后总是一茬茬贵族倒下,这就极大削弱了统治阶级的力量。这就是特么的阶级感情么?

我心中不由暗骂一声:屁股决定脑袋!

对我来说,生命并无轻重,也不能以价值来评估。如果要让我做出选择,我会选择更多人能够好好活着。何况贵族那种一罐精-液撒下去就能长一地的家伙,真心不能让哥给他们更多的偏向。

反过来,我觉得秦国之所以能够强盛,就是大量非贵族出身的小吏严格执法。楚国之所以败落,就是大量的贵族肆意妄为,只顾自己的利益。赵国的贵族统治在赵雍胡服骑射之时就动摇了,为什么不索性再加把劲,让凭血统而贵这种恶俗彻底消灭呢?

真抱歉,哥两世为人,从来不是贵族。对于贵族,哥也完全没有任何好感。那帮蠹虫死命地捞取国家财富,最后只要说自己没有欺负过平民百姓就好像站在了道德的顶峰。抱歉,哥不认同。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另一个人的差异居然如此之大,大到了难以弥合的地步。肥义注定会站在赵王何身后,无论他是生是死都不会背叛赵王,不会背叛赵氏,不会背叛赵国——只是他效忠的赵国是公室贵族的赵国,而我所喜爱的赵国是百姓的赵国。

我也是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民本主义者。

“真是有趣,”我畅怀大笑道,“自三家分晋之后,我赵国历代侯王都将豪族世家视作洪水猛兽,无不削弱而后快。我曾听公有言:‘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若是先候复起,你怎么向他解释:居然保贵族而弃寒门?”

肥义一时语噎,这种言谈交锋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

我趁胜追击道:“南北之战一开,列国无不觊觎我赵国膏粱之地,相邦打算以从何征兵抵御?若是国乱,虽然死些贵氏,却不会引来列国劫掠。”

世族时代已经过去了,门阀时代还没有来,对贵族的尊重只因为他们手中的资源。像肥义这种纯粹因为贵族就要去维护的思想,实在让我心气难平。

“没了这些贵氏,赵室以谁人为牧守官僚?”

“哈哈,”我大笑道,“相邦只有如此见识么?民为邦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民为邦本!

商鞅最聪明的就是把举国百姓都绑架到了秦国争夺天下的战车上,而非列国那样只靠贵族。人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仗的时候,怎么可能拼死去杀敌呢?

肥义脸上闪过一丝忿怒,不再说话,木然盯着水池。

“我一介山林野人,因王命而居秋官高位,死者复生姑且不论,起码面对主父的时候我不能羞愧。”我起身冷冷道。

“狐子啊,”肥义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我与主父,名为君臣,实为师徒,亲逾父子,难道会忍心看着赵室衰败么?”

我听出了一个老者的苍凉无力,心中不由一颤,缓缓坐下。

“与仇郝相比,我逊其沉稳。”肥义叹了口气道,“与楼缓相比,我输其机变。主父将国事托付于我,至今让我寝食难安。”

没人能指摘肥义不够尽心尽力。他眼睛不好,每天都要让人念诵案牍给他听。他学识有限,每每读书有了疑惑就不耻下问。没有客人的时候就不会歌舞娱乐,老伴去世后再没有亲近女色。从人品上来说他无可挑剔,但是他的确缺乏作为宰相的能力,尤其在宰相权柄如此之重的时代。

“老朽还是希望这番风雨能够平息下去。”肥义道,“若是安阳君执意动手,老夫也不惧他!”

我起身告辞,快步出了相邦府。

今天最让我感到不安的就是肥义所谓的“主客”,安阳君以客凌主的确不吉,看来免不了让邯郸重新洗牌。不过我对生命的尊重已经远不如前世,所以并不介意重演漳水泛赤的一幕。

关于这么冷血的性格,我也很难说清楚是因为死过一次,还是因为年幼时差点饿死街头。

我时常会兴起生杀予夺的快感,一点都没有结束他人生命的负罪感……

回到家里,苏西正好抱着琴走过中庭。我上前一把抱住苏西,只觉得入怀温暖柔美,之前的所有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家里有客人。”苏西挣扎了一下,脸上通红,“让人见了不雅。”

“谁来了?”门房怎么没有告诉我呢?真是太怠慢了!

“内史,赵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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