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wn&Knight,Part3
骚乱开始的突兀,结束的匆忙。
舞曲轻快,甜酒暖香,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惜字如金的秦公子在巴朵回来以后忽然活跃起来,而巴朵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自在和放松同样让丘果诧异。
巴朵是个极度理智的人,秦家离开宁安市多年,早已没了当年的声势,两家的地位和财富也不再匹敌,如果单纯为了利益,巴朵根本不会对秦孙一如此亲近、保护。
看来在巴朵心里,秦孙一也是不同的,那么这个人……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得罪。
丘果这样想着,抬眸就与段格安对上了视线,继而眼前一红,巴朵冷不丁挺直后腰,用身体将他们隔离开来。
随即,巴朵强势地打断秦孙一,随意丢了个话题给段格安。
丘果再次无聊地仰倒在沙发靠背上,继续听他们说那些无聊的话题。
秦家这些年主攻艺术投资、新科技和慈善等领域,秦孙一这次带回了不少优质的海外资源,谈话间,他流露出与巴朵合作的意向。
巴朵并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转而询问段格安,“老段,你回国有什么打算?”
段格安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巴朵,“我这次回来其实是因为养父,他被宁安市电视台请去做节目中心的主任,我打算去那找份工作。”
秦孙一接话,“老段做过战地记者,还搞过几个爆款综艺,我跟着赚了不少。”
楼下的音乐停了,楼上的对话也跟着停了,巴朵抿一口红酒,她的眼神很冷,嘴角的笑意更冷。
丘果躲在后面,她看不清巴朵的神色,但凭着小动物的求生本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女王大人的心情不太好。
没等她分析出原因,就听见巴朵冷然地声音,“果果没谈过恋爱。”
这句话在这个场合显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该听懂的人都听懂了。
巴朵起身给段格安倒满酒,手腕轻晃,用酒瓶将段格安的茶杯砸到地上。
段格安的裤腿湿透了,他好脾气地笑了笑,捡起茶杯,拿餐巾纸擦干地面,从容地端起酒杯,直视巴朵的眼睛,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聊天的兴致显然没了,巴朵点开手机,凌晨两点。
秦孙一没等她开口送客,便与段格安一同起身告辞。
大厅里还在喧闹,沿途遇见不少巴朵的朋友,秦孙一热情地一一打招呼、告别。
他们没坐接驳车,慢悠悠地走出1号院,转弯向隔壁的8号院走去。
家里的管家、佣人、司机已经到位了,管家是秦家的老人,看着秦孙一长大。
秦孙一和段格安脱掉外套递给他,秦孙一绕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丢给段格安两瓶,回身往二楼书房去。
这一路,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关上房门,秦孙一用力地扯掉领带,一脚踹翻书桌边的垃圾桶,眼底的阴翳才稍稍少了几分。
“脚疼吗?”段格安扶正垃圾桶,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纸团,一个个丢回桶里。
“我恨不得她死!你说她怎么那么幸运,她凭什么那么幸运!”秦孙一手指收拢,易拉罐被揉成一团,“巴朵那么护着她,那么防备我。”
“感情可以重新培养。”段格安不疾不徐地安慰,“别着急,女王大人啊……咱们暂时惹不起。”
“操!”秦孙一呼出一口气,眉眼渐渐舒缓,“如果巴朵非要护着她,我不介意撕破脸。”
“不要轻易喊这种口号,越喊越做不到。”段格安伸了个懒腰,语调平平淡淡,“既来之则安之,计划赶不上变化,年长两岁的一点小经验,困了,晚安。”
“你以后住这,还是回去住?”秦孙一问。
“需要我陪床吗?”段格安止步回头,眼底有戏谑的笑意。
“去你的,滚!”秦孙一把脚上的拖鞋踢过去,“你住三楼,酒柜在一楼。”
段格安带上门,点燃香烟,走廊里没开灯,尽头的窗户外有半轮月亮,坑坑洼洼,不怎么好看。
还是以前的夜色美一些,不过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懵懂的初恋总是最难忘,也最伤人。
他不想报复她,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只当报恩了。
……
城南有一片开发到一半的洼地,原本想用来盖游乐场,后来资金没到位,不得不弃置。
洼地连着一座不算太高的土山,四周森林广袤,鲜有人烟,因而成为越野摩托车爱好者的私密乐园。
这几年,在摩友们共同的努力下,赛场的地形渐渐达到专业赛事的标准,前年底不仅成功拉到赞助,还申请到摩协正式的挂牌批文。
自此每逢周六日下午都会举行两场比赛,一场是耐力越野摩托车赛事,一场是摩托车越野赛,获胜者将获得10万元奖金。
今天周六,举行的是耐力越野摩托车赛事。
靠近赛场入口的空地,挤着许多年轻的新面孔,无论男女人手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车下车再撑直大长腿,自拍或他拍,忙得不亦乐乎。
专业骑手区,一个头戴红色头盔、身形修长的姑娘靠坐在摩托车上,黑色紧身衣轻盈地贴合着她的皮肤,勾勒出自纤长脖颈而下的饱满弧度。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冲她吹响口哨,见人默不作声,胆子立刻大了几分,给摩托车加一点油,慢悠悠地靠上来,准备继续死缠烂打。
“美女,需要哥哥给你拍照吗?”
“我拍照技术也不错,还是我给你拍吧?”……
“唉……”明明不想引人注意的,丘果安静地上车,踢起边撑,捏住离合,踩一档,转动控制油门的右手柄,给油的“嗡嗡”声逐渐盖过男人们的污言秽语。
当转速抵达六千转时,她快速地放开离合,同时身体重心向后,车头猛然翘起,后轮加速直勾勾地冲向那几只聒噪的苍蝇。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报复,男人们压根来不及反应,惊慌失措地滚下自己的座驾,四肢并用地开始逃窜。
丘果缓慢地踩踏后刹车,沉稳地转动右手柄继续给油,猫追老鼠般戏弄起这些脆弱无知的猎物。
旁边的看客们纷纷或尖叫或沉默地避让,直到红色金属巨物重重砸向地面,前轮精准地卡在为首男人的命根子前一寸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浓浓的尿骚味随风飘满整个休息区,才有人敢发出赞叹的惊呼,“干!这技术牛逼死了!”
……
耐力赛正式开始,全程23公里,起点中等坡度25度,有两位骑手摔车,多米诺骨牌似的又绊倒十来辆。
丘果本在靠后的位置,借此机会一跃成为领头人。
迅速地爬坡又下坡,前后轮的转速慢下来,石子飞溅,几分钟的颠簸后,又是一片几近30度的斜坡。
她换到四挡,疯狂给油,一次冲到最顶端,又以最快的速度飞入繁茂的松树林。
丛生的绿意限制了视野,森林小径非常的狭窄,充满树根、石头和草甸,但丘果依旧没有减速。
这条线路她已经跑过不下百次,一次比一次更逼近死亡的快感让她沉醉,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刻,那些被压抑的情绪才能得到稍许释放。
树上的鸟儿四散,翅膀的扑棱声宛若战前的号角,由四方渐渐汇聚到一处。
四辆早已埋伏在暗处、等候多时的摩托车从四个方向呼啸而来。
丘果认得其中两辆,是之前那群苍蝇中的两只。
也就在同一时刻,后视镜里,一辆从没见过的红色KTM 350 EXC-F追上来,从骑手高大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位男士。
只见他猛地调转车头,直勾勾冲向其中一只苍蝇,对方显然没预料到丘果还有帮手,急转车头试图躲避,可无奈之前加油加得太凶,这么骤然一下,前轮打滑,连人带车狠狠甩了出去,撞在两棵紧挨着的树干上。
丘果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这种时候够爽就好了。
想到这,她学着男人的疯子行径,转头直往另一只苍蝇撞去,轮胎的摩擦声都没能盖住这弱智的尖叫,不怕死的人总是比较占优势。
有一瞬间,树林里的鸟叫停了,风也止住了,只余飞扬的尘土。
剩下的两只苍蝇见状,愣怔片刻,这才想起来还能跑路保命。
丘果隔着护面镜与男人默契地对视,下一秒,两辆红色的摩托车一左一右交叉而过,追逐起别人的猎物。
在他们相交的那一刻,手掌相击,随即加速,冲向残余的渣滓,不急不慢地将猎物驱赶至另一处渺无人烟的岔路。
绕过三棵粗壮的百年老松,越过小腿深的溪流,上岸后,向左爬上另一个逼近40度的斜坡。
接连不断的碎石块和砂砾磨得前轮不住打滑,一个大的急转弯前,被追赶的苍蝇终于骑不动了,齐齐往右手边的沟里倒去,自己结束了这场疯狂的闹剧。
日头西斜,剩下的路,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肆意地飞驰。
在天空彻底黑掉前,他们一起抵达终点。
但因为偏离了规定的路线,即便以更艰难的方式跑完全程,他们也不得不输掉这场比赛。
好在没人在意结果。
丘果拔掉车钥匙,把摩托车交给赛场的负责人,没有人知道“丘果”会骑摩托车,更没有人会把这种蕴含“暴戾”的活动与“丘果”牵连。
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丘果”只是一株依附于别人而生的菟丝花。
丘果在卫生间换上便服,戴上口罩、墨镜和棒球帽。
走出门时,她看到了那辆KTM的主人,要去道个谢吗?
“丘果?”男人摘下头盔,那张清隽的脸上笑意温柔。
“段,唔……”丘果闭上嘴,咽回“格安”两个字,目不斜视地与段格安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