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shop&Rock，Part25
林苼喜欢周杰伦，他们一路都在唱《稻香》，丘果坐在后座，一会躺，一会坐，拿着丘大伟给她买的话筒开演唱会。
丘大伟的笑容没断过，尤其在林苼看向他的时候，车稳稳地开上高速，然后是高架桥。
上一秒，丘大伟还在说，明天生日要给丘果请一位帅气的小哥哥，下一秒，车疯狂地冲出去，先是刹车失灵，随即动力转向系统故障，方向盘失去控制。
撞击连续三次，丘果摔下座位，头磕到塑料硬壳，暂时失去知觉。
彻骨的冰冷袭来，窒息感如影随形，郁江的水是苦的，混着他们一家人的鲜血，或许还有别的受害者。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丘果，昏暗的湖底忽然出现一道光铺就的隧道，她被牵着勇敢地奔向新生。
有阳光，有风声，还有人的殷殷叮咛，但丘果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等人醒过来，入目全是白色，陌生的人，冰冷的眼神，他们审视她，评估她，却没有人再爱她。
关芯说，她在楚致行的手机里见过一个视频，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女人很像林苼。
李翠心说，林苼死不见尸，不允许楚致行和丘曦给她立碑，但这对夫妻没有听，随意地选了块地方，在石碑上刻下林苼的名字，恶意地向世人昭示她的死亡。
18岁的那个夏天，在一次次所谓的梳理治疗中，丘果找回了大部分的记忆，中间的断点并不影响她明白父亲背上污名，父母惨死于郁江。
又过了几年，她偷偷在丘晟旁边买了两块墓地，怕人发现不敢刻字，买通墓园管理将丘大伟的尸骨迁走，逢年过节背着所有人去祭拜。
丘果始终看不清香河县的家，父母的脸，以及车祸那天发生的一切，它们隐匿于一团迷雾后，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寻出端倪。
直到段格安回来，山地摩托赛结束后的当夜，她第一次梦见一院子的百合花。
那是林苼最爱的花，丘大伟为她种满整个小花园，每到夏季过去，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送进暖房。
自此，母女俩玩耍的地方也从院子换到三楼，林苼喜欢窝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书，丘果一般躺在地板上自娱自乐，偶尔心血来潮画几只鸟，丘大伟往往会将它们认成长出腿的芭蕉叶。
丘果慢慢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段格安焦急的眸子，日头西下，天光渐暗，男人的瞳仁又变成风雨前天空的颜色，看来一场雷霆暴雨是逃不过了。
丘果本能地讪笑，讨好的意味十足，“眼睛好好看，墨蓝色。”
段格安的声音发冷，“好看？”
转而愤怒，“我要你好看！”
没等丘果反应，人已经被翻过来，她趴在段格安腿上，迟钝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不会是要打她屁股吧，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
然后，屁股被打了，还挺用力，“啪啪”的响。
林苼和丘大伟几乎没打过她，只有一次，打得特别重，好像是5岁，她跟一个陌生的小哥哥去吃冰激凌，小哥哥问了她好多问题。
记忆有些模糊，丘果只记得其中一个，她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这个问题，丘果被打完后，隔了好几天，才跑去问林苼。
林苼的脸色不好，但还是抱着她，耐心地解释，“你有过一个哥哥，但他不适合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妈妈送他去新的地方了。”
那时的她哪里懂所谓的新地方是天堂，是堕胎，于是开心地跑掉了。
街道尽头的拐角，小哥哥等在那里，她回答他关于哥哥的问题，得到了一大包棒棒糖。
“还走神？”段格安气急了，手上加上力道。
“哎呦呦，疼，老公，好疼啊！”丘果不要脸，撒泼打滚，“亲亲老公，宝贝老公，你最爱的老婆知错啦，屁股要开花啦！”
“混蛋！”段格安气笑了，转眼无奈，他真的对这个小混蛋一点办法都没有。
“嘿嘿……”丘果昂起头，手指一溜烟的掠过那性感的喉结，来到段格安的脸颊，轻轻地抚摸许久，“老公，冷，回车里，要你背。”
……
段格安打开暖风，丘果为出差方便，后备箱常年放着换洗的衣服。
她接过段格安手里的行李包，翻出最大的T恤和运动裤，讨好地递过去。
段格安的气没消，一张脸垮的厉害，他本来就有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如今刻意地打开“冷气”开关，更让身边人觉得害怕。
丘果麻溜地脱掉湿衣服，内衣内裤都有，她也不害臊，当着段格安的面换，倒是段先生明明早已坦诚相对，却脸一红，脚步飞快地跑进树林去了。
嘿嘿嘿……人啊，就得不要脸，不要命，这样才能横行天下！
丘果洋洋自得，但面上不敢显露半分，换好衣服，立刻低眉顺眼地坐在副驾驶，眼巴巴地望着段格安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仿若一块悲苦的千年望夫石。
段格安回来，看到小混蛋这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心脏马上控制不住地软了。
他默默地唾弃自己，试图重振夫纲，然而努力三秒，脸上的笑容背叛了他的主人。
丘果跳下车，扑进段格安怀里，“老公，我刚才好害怕，要不是你在，我就完蛋了。”
她不等段格安说话，语速飞快地继续，“我记起车祸当天的事，是我们开的车出了问题。”
段格安听到这，火卸掉一半，接着往下听，“你知道，我之前一直看不清爸妈的脸，也看不清我家的小院子，但你上次在越野摩托车赛场抱住我，我晚上回去梦见了院子里的百合花，那天我们在酒店……”
丘果仰起头，笑得像个小狐狸，“这样那样，回到家，我也做梦了，好多我和爸妈的日常片段，但还是看不清脸，但现在全部记起来了。”
段格安蹙眉，沉吟半晌，“我看过一些资料和记录，丘伯伯那天开的是未发售的油电混合型汽车，我记得你小叔叔丘晟是这方面的大拿。”
丘果指头尖攥一下，克制住本能地回避，“对，他回国前后都在研究，回国后，楚致行找他合作，后来他去世了，楚氏集团也没再研发过油电混合汽车。”
段格安想起栗子蛋糕，“你说有没有可能，小叔叔和楚致行的合作中出现问题，然后想要离开，楚致行不想，才会有那个蛋糕？”
丘果摇头，又点头，“我离楚氏核心很远，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只有一个人，查到了一点点问题。”
段格安犹豫片刻，还是问了，“能告诉我吗？”
丘果正色，先道歉，“格安，对不起，我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所以，总之，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以后会更坦荡，稍微依赖你一些。”
段格安眼底闪过错愕，紧接着是巨大的惊喜，他没想过会这么快得到丘果的信任，双脚不怎么稳重地蹦跶两下，半晌，伸出小拇指，“拉钩？”
丘果“啊”一声，恍然，眨眨眼，“哦哦哦，好好，拉钩，拉钩。”
拉完勾，段格安偷个吻，坐回驾驶位，“说吧。”
丘果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暂时不能说地剃掉，“几年前，我得到一份资料，上面是梁亦松的财务情况，他原先是小叔叔的助手，在小叔叔去世前半个月离职。之后，没几个月便在宁安市市中心买房，同时账户里多了两百万。最近几年，更是混进宁安的上层圈子，跟着各种朋友到处投资，我没办法再进一步，所以不知道到底谁在帮他。”
段格安烟瘾犯了，摇出一根烟，但没抽，“这事我来查……所以你想借这次自杀？”
丘果点头，“我当时听到檀言自杀，就觉得非常不对劲，怎么说呢，我也有过相同的经历。”
段格安心惊，“什么意思？展开说说。”
丘果挠挠头，“这个，现在也不好说，反正你以后会看到……对，还有个事，我妈的尸体不是一直没找到吗？我今天去监狱见关芯，她说在楚致行的手机里看到一个视频，里面有个很像她的人，但这些年吧，嗯……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我也不确定。”
如果真的不相信，你也不会跳下水，想要逼回那些记忆，段格安默默叹气，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的闪过，没等他抓住尾巴，又猝然消失。
段格安不愿干扰丘果，他先自己查吧，等查清楚再说，“我再四处打听一下，咱们先办好眼前的事。”
丘果做事向来果断，一时不清楚就先搁置，哪怕因此错过什么，她也只能尽力弥补，在这个当刻，她确实真的无能为力。
话题重新回到梁亦松身上，跳过一些不愿说的内容，“我很犹豫的是，我希望调查清楚女孩们自杀的真相，但是，我又想拿这个当筹码去换梁亦松手里的真相。”
段格安轻笑，丘果奇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段格安摸摸她的脑袋，“你不会选第二种。”
丘果心里的纠结一下没了，“是哦，我好像真的不会选，哪怕他主动来找我，我也不会跟他交换。”
段格安将人揽进怀里，垂眸亲亲那白皙的额头，“咱们一起查，老秦也会帮忙。”
丘果蹭蹭，“秦孙一还恨我吗？”
段格安收拢手臂，“自从知道我再次沦陷，他就放下了，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不愿再经历生死离别。”
好半天，丘果才压下眼底的泪，“这样是不是很卑鄙？毕竟，怎么样，也是爸爸开的车。”
她停顿片刻，“我会，我会还给他一个快乐的巴朵，一个不再沦陷于过去的巴朵。”
……
回到家，天黑透了，丘果进房间，灯没熄，床上一个鼓包。
她看床尾摆放整齐的拖鞋，软底白皮，是巴朵，她没叫人，先去卫生间洗澡。
等再出来，巴朵正坐在地板上，吃她的蛋白棒。
一种口味吃完半根，又去尝另一个口味。
巴朵勾勾手指，丘果走近，不明所以地盯着那根向她伸来的拇指。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侧颈，又晃到眼前，耳朵里飘进巴朵的调侃，“去哪玩泥巴了？”
丘果笑出声，没洗干净，“下次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咱们一起玩泥巴。”
巴朵挑眉，“哟呵，背着我还有秘密呢？这是想挨揍了？”
丘果扑过去，巴朵“哎呦”地往后倒，碰瓷碰得很快乐，两个人互相推搡，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随即瘫倒成“大”字，像两块会呼吸的肉，一动也不想动。
休息十来分钟，丘果又来劲了，用脚踩巴朵的脚背，“给身份了吗？”
巴朵秒懂，“还没到那步，不说他，你准备带我去哪，说起来，我们好久没单独出去过了。”
丘果掰着指头算，“是哦，大四出去过，咱俩自驾，你开车简直了。”
巴朵被揭老底，非常的不爽，爬起来，报复似的躺在丘果的肚子上，“烦，去哪？”
丘果揉乱她的头发，“咱们高中……”
话没说完，巴朵的身体已变得僵直，丘果无奈地叹息，接着解释，“调查檀言和柳燕的事。”
巴朵结巴，“带我干嘛？”
丘果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你不想跟秦孙一确定关系，只是因为时间不长，了解不够，没有别的原因？”
巴朵被问愣了，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跳出星星点点的画面，每一个都与那段青春期的无所适从有关。
那时的她试图找到一个出口，但情商不够高，脑子也没开窍，只懂得用暴力解决问题。
不是不想要爱，而是觉得自己不配，以前不配，现在更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