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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iod.48.5(4)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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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对方会安排狙击手,为什么不给窗户上遮挡,甚至连窗帘都没拉?

明知对方的狙击手是“3000码内从不失手”的水平,为什么还要在有落地窗的客室里对峙?

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只要稍微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就一目了然了——

因为“只有那一处天台能狙到这里”。

因为这是“3000码内从不失手”的顶尖狙击手才能做到的事。

如果把作为人质的折原舞流放在楼上的卧室或是其他朝向的房间,彻底阻断狙击可能性的情况下,水户清见或许就会建议从正面强行突破了;可赤林海月选择把她放在客室的地板上,就是为了让岫野椋看见。

如果负责狙击的不是岫野椋这样的超一流精确射手,这个救援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执行条件;可赤林海月知道,水户清见有这样一张王牌在手,任何头脑正常的战略家都不可能选择弃之不用。

——正因为是岫野椋,才一定会被诱导到那个天台。

折原临也回想起来,他在选枪之前曾经问过岫野椋,她作为狙击手究竟是什么水准。岫野椋一本正经地,同时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属于超厉害的那种。”折原临也拖长了调子:“欸——有多厉害?”岫野椋想了想,扭过头看着他:“在我射程内,我要你死你就绝对活不了。”“欸?真的?”“真的。”折原临也慢了半拍,才耸起双肩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好可怕!”

那一刻,折原临也发现,岫野椋作为狙击手的自尊心强烈得不可思议。在折原临也看来,岫野椋为人处世的作风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动、消极甚至懒怠的,很多人事于她而言都可有可无,就算在乎也几乎没有占有欲和进取心,鲜少把什么东西看得特别重要,但唯独对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她抱有明确的自觉和清晰的自我体认。

或许是因为,发掘了这份难能可贵的天赋、将其悉心栽培、使其开花结果的,是岫野溟吧。折原临也念头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吐槽岫野椋恋父情结未免太严重了;岫野椋回了他一个不知所谓的眼神。

赤林海月是为了让岫野椋去那个天台,准确地说,是为了把她牵制在那里,才以舞流为人质,假意叫他和水户清见过来谈判——没错,他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让岫野椋停留在那个天台”而已。

认清这一点的瞬间,折原临也那在经年不知死活的以身涉险中磨练出来的警觉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为什么?赤林海月针对岫野椋想干什么?他需要她在那里停留多久?

不,此刻,当下,追问意图和动机根本毫无意义,他的下一步计划也一点都不值得关心。折原临也的第一反应就是阻断后续的一切可能,不论赤林海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解除对岫野椋的潜在威胁,即便赤林海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抛出“岫野椋不是岫野溟的亲生女儿”这个重磅炸弹,也没分走折原临也半分注意力——他是知道的,他早有察觉,不如说,赤林海月提起这件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椋,别管那些!现在立刻撤退!他的目标是你!”

一阵低笑捂在赤林海月的胸膛里微微震动。“小哥啊,你知道‘狙击手’是什么样的物种吗?”他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的杖尖第一次离开了舞流的喉前,“或者说,你知道溟先生是怎么培养她的吗?岫野父女在这方面的执念和自大连我看了都心生畏惧——‘一旦猎物在视野露头,不完成任务就绝不收手’。”

他已经站在了他方才用手杖划出的安全界限上——就算折原临也看穿了他的意图,他依然有办法让岫野椋留在天台。

赤林海月抬起胳膊,伸开了手掌——

折原临也顿时被那种不祥的预感压迫得几近窒息——他是明白的,人类在面对难得的机会的时候,那种猝然滋生出来的、微妙的飘忽感会驱使他们甘冒风险去做他们本不敢做的事情;但像赤林海月这样,在全然理性的情况下以身为饵,这种背离生存本能的行为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未知的结局走向已有了完全的把握。

以命相搏的代价,必然是血的代价。

砰——!

那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枪响,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枪势必如影随形奔袭而至。

在赤林海月将他的手掌袒露在窗前的刹那,一颗子弹便击碎了落地窗。即便在接近3000码的极限距离上,枪械优越的终点弹道性能和子弹的超强侵彻性依然让这一枪在赤林海月的掌心上打出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直穿。折原临也的目光甚至短暂地穿过那个血洞稍纵即逝的空隙,落在裂纹逐渐蔓溢开来的窗玻璃上。

那种没有根基却又格外茂盛的恐惧也就如同骤然间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一样,铺满了他目所能及的地方。

“椋!我叫你撤退,马上离开那里!!”

“目标已在射程内,我没有理由撤退。”——史无前例地,岫野椋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她才不会听你的。”赤林海月抬起被剧痛扭曲的脸,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手里有枪的时候,她就是个疯子。只要能在瞄具里看见我,只要我还没有断气,她就绝对不会离开!”

折原临也睁大了眼睛,赤林海月一步迈了出去——第二枪来得更快,直接击穿了他的肩膀,他被带得踉跄两步,险些一头栽倒。

“椋!!”

“抱歉,临也。”

那一声叹息几乎让折原临也紧绷的意识承受不住四分五裂。

“更何况……”岫野椋的低喃倏然间溃散在风声里。

——“撤退也来不及了,我听见有人上来了。”

咔哒——门锁开了。

早川纪良打开门,门外的老者威严的面容和戾气深重的眼神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的声音低下去许多:“啊,爷爷……好久不见。”

粟楠道元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上下打量她一个来回,才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他跨了两步,早川纪良下意识地侧身让出路来,就这么被从玄关挤到了一边。

早川纪良在门口望着老人自顾自往里走的背影徒劳地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小步快走跟上去。粟楠道元这才想起回过头问她:“光里在哪里?”

早川光里在家中布置了一间私人诊疗室,接待对象极为有限,据森岛直辉所知,只有和她私交甚密的同行、学生才有机会接受她的看诊;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个特例,就是她的女儿,纪良。当初刚收治岫野椋的时候,森岛直辉对她意识里的保护机制一筹莫展,也曾试图将岫野椋送来这间诊室,但遭到了早川光里的拒绝。

“不要那么懒惰,总是依赖老师可不行,那孩子不是你最有价值的病人吗,自己努力动动脑筋吧,天才君。攻克这个难题,你才能超越我,你的职业生涯才具有不可磨灭的意义!”——总是戏称自己最器重的学生为“天才君”的早川教授是这么说的。后来,森岛直辉虽始终没能将这个难题彻底攻克,但也时常和早川光里探讨岫野椋的病情,最后固定下来的、相对稳定的治疗方案也是在早川光里的指导下形成的。

森岛直辉认为,早川教授大约是他唯一能与之说出实情的人了,因为她了解他和岫野椋的关系,甚或也早就察觉了他对岫野椋隐秘而扭曲的感情,她能够帮助他排解——在事态变得更糟之前。而令森岛直辉犹疑的是,要如何把昨夜发生的惨剧告诉早川光里呢?那对不相干的普通人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森岛直辉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早川教授,他悉心看护着长大的幼鸟,一夜间暴走,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屠夫。那究竟是为什么?森岛直辉没能立刻下判断,倘若是长年累月的创伤积累和压抑下的症候爆发,那就是作为主治医生的他的最大失败;倘若是折原临也诱导的结果,那么他曾经放任她去到折原临也身边的选择就更责无旁贷。

然而,森岛直辉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些恐怕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他还在思考到底要向早川教授坦白多少,这场还未来得及展开的问诊就被仓促地打断了。“妈妈。”早川纪良敲了敲门,“有点突然……爷爷来了。”

在早川纪良说出“爷爷”这个词的时候,早川光里的脸色明显不对劲了。她白着脸沉默片刻,而后起身:“抱歉,森岛君,我先处理下家里的事情,请你稍等一下。”“好的。”

森岛直辉本想留在诊室等待,但早川光里的一个行为让他解读出了微妙的涵义,他改变了主意——早川光里在离开诊室的时候,顺便叮嘱女儿纪良,回楼上的房间去。她特意强调,纪良,关上门,绝对不要出来。

接着,没过多久,他就理解了岫野椋教他用枪的用意。

岫野椋的声音突兀地断在了一片戛然而止的空白里——她主动中断了通讯。折原临也心道不好,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那种一旦上了轨道就会自动运行,除非自毁否则无法被叫停的失控感挥之不去。他当即喊道:“清见小姐!”门外立刻给了回应:“我已经让所有人都去椋那边了!”水户清见持枪进入客室时,看见血溅了满地,那些散落其间的碎玻璃渣泛着些微光亮,“冷静点,我们先把舞流带走——”

话还没说完,赤林海月连跨两步逼了上来,虽拖着一条几乎动不了的伤臂,动作却仍敏捷精准。他手腕一翻,抡起手杖敲在折原临也腿上,他膝盖以下顿时失去知觉,双腿一软坐回了凳子上。赤林海月旋即转头贴着水户清见错身而过,照着她的颈背连劈带抽一顿连打,然后抬脚朝她后腰一踹。身位被卡死,水户清见来不及还手,一阵闷痛炸开,一时间四肢躯干全都不归她管,整个人被掼到墙上,她后脑一震差点吐出来。

啪!□□脱手掉落,赤林海月杖尖一勾,将枪挑到手中。瞬息之间将两人都放倒之后,他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扯松了领口呼出一口气:“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心浮气躁,大叔我的话还没说完,能不能请你们安分一点坐着听好呢?”

折原临也反手摸刀,赤林海月投过来一个威胁意味的眼神,动作便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有什么事已经不可挽回地发生了,事态行将崩溃。

——赤林海月已彻底脱离了那片位于狙击点视野死角的安全区域,但岫野椋没有再开枪了。

赤林海月说了一个故事,用于追溯一切的发端。

“干弥先生有个妹妹叫做光里,很早就外嫁了,明面上不与粟楠会来往。光里小姐有一双女儿,和小哥你的妹妹们一样,是双胞胎。很遗憾的是,双胞胎中的妹妹很早就因为事故去世了,而姐姐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到这里,折原临也终于想起来了,两块碎片严丝合缝等拼到一起——“光里”这个名字他是见过的,在森岛直辉的履历资料里;双胞胎妹妹因事故去世,姐姐精神失常的故事他也是见过的——在很久之前。早川光里,是森岛直辉的导师,东京医科大学的教授;而她的女儿,是早川纪良。

“光里小姐尝试了很多办法,最终选择了——深度催眠,大概类似于洗脑类的疗法吧,来缓解女儿的病情。但这种做法很危险,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在亲女儿身上的。”

折原临也冷笑道:“所以她将椋作为了实验对象——椋最初是因为这个才被带进粟楠会。”

赤林海月默认。

“小女儿很快就被看中了,但她并不是溟先生的亲生子,因此光里小姐给她洗脑这件事,干弥先生即便知情,也没有坚决阻止,我们其他干部也一样。说到底,将她带来的人是道元会长,我们没有反对的权利。”

“……不要脸。”水户清见扶着脖颈勉强爬起来,靠在墙边,脊椎上彷如悍刀裂骨的剧痛让她说话一时接不上气, “难道在一次次洗脑她,利用她歼灭水户会的时候你们也想过自己当初是反对的吗!”

赤林海月叹了口气:“这么说是太推卸责任了,但这是最开始的一个错误。先是为了医治光里小姐的女儿,接着是为了保护茜小姐;后来,我提议把她交给知和子夫人抚养,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可四木老板不想彻底放手,他还想留着她当一手底牌,于是一切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今天这个稀巴烂的样子。

“这个故事里已经出现了太多受害的女儿,都是因为我们这些无能的大人们在作恶……这个故事已经足够凄惨了,我认为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

折原临也冷不丁打断他:“别说得自己好像在反省一样——别把你们出于贪欲做的烂事说得那么无可奈何。你们有没有保护好早川纪良和粟楠茜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承受这一切的可是椋。”

“你连纪良小姐的名字都知道?真不愧是做情报生意的。”赤林海月挑了挑眉,“是的……你说得没错。这些孩子中,也唯有她,我是会叫一声‘小女儿’的。”

赤林海月的语速陡然放缓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哀浮现在那只尚且灵活的眼睛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谈及他和岫野椋的关系,以及他对她的态度。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身上有弥足珍贵的坚韧——你看着她如今的样子,很难想像她曾经在怎样酷烈的环境里生长,遭受过多少毫无人性的折磨,这也是我不忍心苛责她的原因。”

“你在说什么?”折原临也忍无可忍地说,“你不忍心?你做的事情与不忍心有何干系?”

“她杀过太多的人,我是说,在不受控的状态下——那边的水户小姐是知道的。”赤林海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七年前我是不赞成让小女儿去处理水户会的,亲手杀死溟先生给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了,我始终认为这么做摧毁了她人格里的某个部分……某种自我克制的机能,但干弥先生和四木老板都没有干预,而是放任她失控。这或迟或早,会引发更加惨烈的悲剧,只要她的人生里再出现一个像溟先生那么重要的人,那她就仍会面临失控的风险——我的预感终究应验了。”

赤林海月站了起来,走到水户清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水户小姐,我有一个请求。粟楠会已经完了,不管是移交势力还是推进并组,我们这边都会全力配合,还请水户会放过其他人吧,这种不留活路的屠戮毫无意义。”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吗?”水户清见抽着气冷笑,“想要赶尽杀绝的不是我呢!”

“我很明白。我有幸培养过她,所以,在溟先生和干弥先生都不在了的情况下,作为老师的我,有责任去结束她的失控。”

折原临也呛声道:“她没有失控,从头到尾都没有自省的分明是你们。”

“你还要狡辩什么呢,小哥?她失控的原因就是你。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以杀止杀——因为在她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行动的。”

赤林海月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啊。

“小女儿为了你,眼都不眨地杀了那么多人——她显然是觉得,只要把粟楠会的高层一个不落地抹杀掉,就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了。可是小茜啊,她和小女儿一样,也是在我们这些没用的大人疏于关注的时候,就和别的人缔结了奇妙的因缘。说起来,还得要感谢那个叫‘奈仓’的人。”

——折原临也一下子知道了那股时隐时现的、行将崩溃的预感的来源。

“如果不是那个叫‘奈仓’的男人诱导她离家出走,小茜这样的孩子又怎么有机会和外面的人走得那么近,继而产生联结呢?

“那样一来,能为我所用、来为小茜的死寻仇的人,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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