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任洁的车里浮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她早晨进门时带进来的那股味道一样,原来是在车里沾上的。
纪初雨系好安全带,看着车子慢慢行驶出地下车库,出声打破了车内安静的氛围,问出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很好奇的问题:“你也在那家酒吧当服务生吗?”
任洁握着方向盘,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不是,调酒师。”
哦,原来如此。
趁着等红绿灯的无聊间隙,任洁跟纪初雨聊起了有关工作的事:“我们酒吧这次招聘的服务员岗位只服务三楼包厢的客人。一般来说,每天晚上服务生只会负责一到两个固定的包厢,要么随机分配,要么就是老顾客来点你。有时候别人忙不过来,叫你去帮忙也是有的。”
“客人给的小费都是服务生自己收着,经理不会让上交,能拿到多少小费凭自己本事。”
“你负责的包厢,一个晚上开了多少瓶酒,超过包厢低消的部分会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运气好碰到大手笔的客人,一个晚上就赚四位数也不是不可能。”
“哦。”纪初雨低低地应了声。
红灯结束,任洁踩下油门,平淡的声音混着晚风吹到纪初雨脸上:“我就在一楼吧台,如果有什么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下来找我。”
纪初雨闻言转头看向任洁。
驾驶座的人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配着她刚才说出口的话,却莫名让纪初雨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消下去了一些。
纪初雨奇怪,自己对于任洁的信任从何而来?她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只是打了两次招呼的关系而已。
车内光线明暗交错,半晌,纪初雨豁然开朗,是眼睛。
哪怕任洁化了再浓的妆,她的眼睛都清澈见底,那里头的所有情绪,疲惫,疑惑,开心或是不开心,任洁都没有遮掩,而是大大方方地将其展现出来。
她知道自己急需要用钱,便将她工作的酒吧正在高薪招聘服务生的消息告诉自己。她并不担心自己知道她的工作后,会不会以异样的目光来看她,她只是单纯的向自己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
纪初雨收回视线。
“谢谢你。”
车子拐进一条小道,道路两旁密集的树影将路灯落下的光挡去了大半,路上的车辆也少了许多,车轮轧过柏油路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清晰,听起来寂寥又冷清。
但其实,距离这里两条街外便是江城时下最火的商圈。
任洁将车停在一个露天停车场内,带着纪初雨下了车,朝马路对面的一幢半隐在黑暗中的建筑走去。
三个鲜红的字母招牌远看就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一样。
Red
这家酒吧纪初雨跟同事来过一次,是她刚参加工作时的事了。
那时候,Red刚刚开业,凭借着内部奢华烧钱的装修,以及高昂的消费,成功占据了当时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头版头条。
位于二楼可以观赏一楼舞台舞池的卡座,低消一万起,而且位置视野越好,价格越高。因此,那次纪初雨和同事来Red玩过一次后,之后同事间的聚餐,再没有人提出要来Red。
不过纪初雨她们不来,多的是人想来。
过去两年,Red酒吧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热度居高不下,逐渐成为了江城夜生活的标志之一,尤其受有钱又热衷于夜生活的年轻人群体的欢迎。
时隔两年再踏入Red,纪初雨仍旧会感叹于内里奢华的装潢。她跟着任洁穿过晃动的人影,顺着位于大厅角落的旋转楼梯向楼上走去。
经过二楼时,纪初雨随意扫了一眼,卡座也已经坐满了。
来到三楼,和一楼二楼热闹的氛围完全相反,包厢的门都是紧紧关着的,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包厢门外站着服务生。
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全数吸收,在一楼二楼时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到了三楼也变得沉闷模糊了起来。
二楼的卡座低消都是一万起步了,那三楼包厢的低消最少也得翻倍,甚至于更高。纪初雨想到这暗自咋舌,脚步也不自觉地放轻。
任洁带着纪初雨来到走廊深处的经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任洁叩了两下,推门走了进去。
“静姐,我朋友来应聘包厢服务生。”
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抬起头。
这个被任洁称呼为静姐的人,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没比她们大多少。黑色长发被利落地挽起在脑后,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双柳叶眼生的妩媚多情,内里却沉静如一潭死水。
看见跟在任洁身后进来的人,她眉毛微微一挑,用审视的目光将来人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任洁看得出静姐对纪初雨很满意,她笑着给身边人递了个眼神:“人我带到了,我就先下去上班了。”
任洁走后,静姐从椅子里起身,缓缓踱步来到纪初雨跟前。她穿着高跟鞋,纪初雨看她时还得微微仰着点头。
“以前干过这行吗?”
纪初雨摇头。
静姐神情淡淡,转身回到桌边,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没事,在我们这里干服务生不要求有多少经验,唯一需要牢记的就是,顾客就是上帝。”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从一叠厚厚的文件下抽出来张黑色的门卡。
静姐拿着卡抬头,对上了一道抑制不住颤抖的眼神。
她见状轻笑一声:“你不用害怕,酒吧不会强迫服务生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
静姐关上抽屉,踩着高跟鞋朝门外走去,纪初雨愣了一瞬,赶紧跟上。
静姐领着纪初雨去库房拿了一套新的工作服,一路上叮嘱了她工作时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
离开库房前,静姐走到纪初雨跟前,视线定格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说:“你长得很漂亮,这是你的优势,如果你愿意好好加以利用的话,你可以在这里赚得盆满钵满。如果不愿意,当着客人的面,你也不要显露出任何厌恶或者拒绝的意思,闭紧嘴巴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纪初雨默默点头。
-
二楼卡座,林灼垂眼靠在沙发里,表情平淡地看着下方舞池中正欢呼晃动的人影。
他身旁的张齐把手里的空酒杯往桌上一放,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对桌上众人大声吼道:“我耳膜都快被震破了,走,咱们换个安静点的场子玩去。”
然后,张齐便带着林灼等人上了三楼。
张齐是red的老板也是常客,他今天来之前特意打了招呼,为自己的生日趴预留出了三楼私密性最高,隔音最好的包厢。
进了包厢,张齐走在最后,对身后跟进来的服务生使了个眼色,服务生立刻意会,转身快步离开。
于是,林灼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看见离去不久的服务生又领着几个长相标致的女生走进了包厢。
与此同时,张齐说的话更是满含深意:“今天我生日,我做东,你们尽管敞开了玩。”
包厢内的光线暗了下去。
刚才在二楼,那些快节奏的歌曲大家都已经听腻了,不知是谁点了一首抒情的歌,舒缓的前奏响起,包厢内的氛围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林灼身边坐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
那女生坐下后想靠林灼近一点,但才动了一下就立刻被林灼抬手阻止。
“不用,你就坐那。”
女生闻言讪讪地坐了回去,和林灼中间隔了差不多有一人宽的距离。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局促和紧张起来,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见林灼不看她,她的手又朝桌上的酒瓶伸去,声音微微颤抖:“那我帮你倒酒吧。”
林灼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话没有点头,但也没开口拒绝,算是默认了。
女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倒完酒,她乖乖坐在一旁,尽管心中十分紧张,视线却仍旧不受控制的往身旁瞟。
原因无他,林灼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成为了包厢里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林灼对身边人频频投来的目光只作不知,他心里因为傍晚的事正烦着,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况且,他并不喜欢这样。
张齐爱玩,但他知道林灼的性子,所以以往的这些时候,他安排人都不会考虑林灼。
今晚兴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又或者是过生日开心,张齐自作主张的也帮林灼安排了一个。
林灼心中虽有不满,但今天是张齐的生日,并且,张齐在最近帮他和一家MCN公司牵线,达成了合作。所以,林灼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在此刻,在张齐的地盘上拂了他的面子。
只不过因为这一茬,林灼本就不高的兴致彻底沉到了谷底,他一杯接着一杯,沉默地喝着酒。
服务生推着装满了食物的小推车进来,林灼放下酒杯,视线不经意地从门口扫过。当看到跟着推车的服务生一起进到包厢的纪初雨时,他愣了一瞬,而后眼睛微微眯起,向后靠坐进柔软的沙发里。
林灼恰巧坐在光线昏暗的位置,因此,他稍稍往后一仰,脸便没入了黑暗里,只顾着低头摆果盘和小吃的纪初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纪初雨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紧绷,上菜的动作也十分生涩,还差点将手边的一个酒杯给碰到地上。
幸好包厢内的人都在各忙各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失误。
纪初雨摆好盘子,起身匆忙退出了房间。
半晌,林灼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