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嫁娘
正在我努力回想时,我听见有什么声音从身后的黑夜中传来了,我一转过头,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车站上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影影绰绰地站在车站上,还有一些藏在黑暗中,也看不太明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这些人身上,也驱赶不走这些人身上的冷气。
站在车牌前的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双手抱着摩擦了几下手臂,希望能回暖一些,可好像也没多大的用处,我反而觉得怎么温度下降地更快了。
就在我跺脚呼气时,从黑暗中缓缓驶来一辆破旧的老客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车站的站台前。
哐当的一声,车门打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站台上的人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大家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出现在了车门处,然后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部分出现在了空荡荡的客车上。
我还有些迷茫,下意识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一个名堂,于是就站在站台前,有些踟蹰,脚动了几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这趟车。
直到站台上的人都已经上了车,那个歪歪扭扭的客车似乎就要离开了,我回头又看了一下四周,昏黄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下,那些看不见的黑暗中似乎藏了很多东西,我咬了咬牙也跑上了车。
上了车才发现这辆车上坐了不少人,哦,不对,应该是站了不少人,从后面到前面摩肩接踵,在我上车后,车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那动作利索地一点都不像停下来开门的时候那么缓慢,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
车又缓缓驶向黑暗中。
我看着那个被昏黄灯光笼罩下的车站台消失在黑暗中,心头却被不知名的不安笼罩住。
因为车上已经站满了人,我根本就上不去,只能挤在车门口的这个低矮的站台处,整个人都比其他人矮了一大圈,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黑色头颅,再加上车中的灯光也不是很好,我压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着脑袋往前看。
“师傅,这车开往哪里去啊?”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真的是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太清。
刚才在站台上的那个线路车牌终点站写着好像是什么黄泉大道,中间一路也没有停车点,但是我压根不知道黄泉大道是个什么东西,只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位置,可是不上车的话我的第六感又告诉我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司机师傅被笼罩在一层黑幕之中,整个人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阴影,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驾驶座位上飘了过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这趟车上坐着的不都是去黄泉大道的。”
我当然知道是去黄泉大道,可黄泉大道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啊。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但是就在司机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好像有无数的视线都投注在我的身上,我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突然这么冷?
我向车后面看过去,又只能看见很多个黑色的脑袋,压根没有人看向我这边啊,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时,一个人突然从驾驶座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在空中挥舞着一只手。
“交车费了!交车费了!”这车上人太多,我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影影绰绰的人影之间挤来挤去,“一个个来。”
交车费?这么破破烂烂的车还要收钱的?
我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脚趾头抓了一下地,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身上。
我穿着一个单薄的外套,里面是一件短袖,裤子口袋里也是空荡荡的,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手上倒是拿着从站台车牌上撕下来的楼盘广告贴纸,应该也是派不上用场的。
那个背着一个老旧白色挎包的收费员很快就挤到了我的面前,大家都拿出了一张面额不小的纸钱,我清楚地看见有人拿出了一张面额一万的纸币。
她又收了一张纸币塞进自己都起了毛边的布包中后,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我这边。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心虚中带着一点窘迫,我站在台阶底下,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目光的压迫感。
“我、我没钱。”天知道我是鼓起怎样的勇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我的脸都要红了,我想在我失去的记忆中我一定没有这样窘迫过。
“没钱还敢坐黄泉车!”
在我语音刚落下,我就感觉到一阵冷气袭来,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张青白的面孔,车上的人突然都转过了头看向我这边。
那位收费员也青白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双眼盯着我,散发着一股恶意。
整个车内的人此时都看向了我,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整个人靠在了车门上,发出哐当的碰撞声。
退无可退。
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了,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个收费员从车上给踹了下来,对方还骂骂咧咧。
“这年头真是什么穷鬼都给我碰上了,坐个黄泉车竟然都还想要逃票!呸,你这辈子都别想投胎了,干脆在酆都住到老吧,看你这一脸衰气也就穷一辈子的脸相!”
人身攻击完后还不够,这位凶神恶煞的收费员还向我吐了好几口口水,吓得我连忙又后退了几步。
在一阵骂骂咧咧后,歪歪扭扭的客车又哐当一下关上了车门,喷发出一股难闻的车尾气之后,又哐当哐当地开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我。
不过在那辆客车行驶不远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心在客车后排突然多了许多张青白的脸面,一脸馋意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车子行驶很远了,我依旧能看见贴在后排玻璃上那一张张重重叠叠盖在一起的面孔,要不是有那层玻璃,我怀疑他们下一秒就会扑向我这边。
车子驶远了以后,我所待着的这片地方也暗淡下来,不过站了一会儿,我适应下来才反应过来天空中好像挂着一轮明月,这轮明月让我在此不至于迷失,至少还能看见眼前的道路。
明月皎洁,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就觉得生出安全感来,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道路两旁边种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枯树木,看久了就觉得那是那群被火烧成枝干的人一样,扭曲的四肢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黑色树洞也像极了人的七窍,我忍不住快走了几步,压根不敢往旁边看,只一路埋头往前冲。
奇怪的是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就感觉到了一阵沉甸甸的疲惫,我只好先在路旁找了一个石墩准备坐着休息片刻再赶路,走了一路也没遇见什么岔路口,这说明那辆客车的路线也是如此,这么走下去,总会抵达终点的。
在月光的映照下,我坐在了一个石墩上,然后掏出了口袋中被揉成一团的广告贴纸,对着月光又看了起来,想要从这上面找到一点眉目。
很显然,一无所获。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月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明亮,只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曾几何时我也这般坐着呆呆地看过月亮。
坐了一会儿,我身上的疲惫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没了,正准备起来赶路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一声锣鼓敲打声,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听着很热闹,声音好像是从后面的路上传来的。
把那张广告纸又揉在一起塞进了口袋中,我站起身向后面看去。
只见被月光笼罩下的道路上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影子,比一般的人矮一些,每个影子手中都提着一盏透出红光的灯笼,随着风晃来晃去,前面的几个人还在吹锣打鼓。
等近了我才发现那些影子可能不是人,它们都长着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发现了这点以后,我心跳都漏了一拍,反应了一两秒赶紧又向路旁边走了一点,整个人蹲了下来躲在石墩的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幕都不太敢呼吸。
有几个狐狸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走在中间,前面的狐狸欢快地吹锣打鼓,只是我听着听着怎么觉得这吹得好像是唢呐,为数不多的常识记忆告诉我唢呐好像一般不用于红事中。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那个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天上有数不清的纸飘落下来,我抓了几张,发现是钱币,就是数额好像有些过大,竟然还有一张过亿的。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在车上交车费的时候有人交的就是这种纸币。
这些纸钱应该能派上用场,我迟疑了一下,把我周围的几张纸币都捡了起来塞进了我的口袋中。
就在我捡这些钱的功夫,那个红色的轿子就已经到了我的正前方,我目光落在上面,此时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吹过,竟然把轿子上的帘子给吹了起来。
坐在轿子中的新娘子身上穿着一身红嫁衣,头上盖着一个华丽的红盖头,四角还坠着一些珠子,就在这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一阵阵悠悠的哭声随着风飘了过来,声音不大,可就是进入了我的耳朵。
我再定眼看过去,发现轿子中的那个新娘子的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半哭半笑的面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我,一双眼睛渗下血色的泪水,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的阴毒。
轿子从我面前远去了,那双阴毒的目光却好像还投注在我的身上,让人毛骨悚然。
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就突然眼前一黑,我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地方,接着从远到近送亲队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就响在我的耳边,声音越来越大,我觉得不太对劲,抬起手想要摸一下周围,却听见了一阵叮铃铃的响声。
是珠串子碰撞的声音。
我一只手摸了另一只手,心里在此时已经凉透了,这不是我身上的衣服,或者说我原来穿着短袖,可现在我身上却是穿着重重叠叠的长款袖裙子,手抬着都感觉到重量,这衣服有点像新娘的嫁衣。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坐在一顶有些摇晃的轿子中。
面前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我的头顶上盖着一顶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我的所有视线,上面的珠串子随着我的动作碰撞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成了坐在轿子中的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