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隔日清晨,林眠被客厅传来的游戏声以及各种打闹声吵醒。
林眠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外面响亮的声音还是不断。
林眠空白的大脑停顿了几秒钟,接着猛地从被窝里睁开眼睛,掀开被窝穿了棉拖鞋,急急忙忙扯过校服披在身上,往外面跑。
路过餐厅那边,林眠顺手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急匆匆招呼林庭轩:“哥!我们上学要迟到了!”
客厅处。
林庭轩跟条狗似的拿着游戏手柄,惬意躺倒在沙发上奸笑嘲弄着:“哈哈哈!沈听白你也有今天啊!三比零输给我啊哈哈哈哈!”
林庭轩口中的沈听白背对林眠坐着,脊背挺得很直,仿佛被胁迫坐在这里。
听见林眠的声音,沈听白侧过脑袋,眼波情绪遮盖在长睫下。
“被吵到了?”沈听白滚了滚喉结,看着林眠问。
林眠全副武装,手里还拿着书包准备往肩上背。
她听见沈听白的话懵懵懂懂,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这个点了,今天难道不是……”上学的日子吗。
林庭轩吊儿郎当的,蜷缩起身子像只大狗狗,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薯片袋子,一副在家度假的大老板样子:“今天周末,你睡断片了?”
林眠震惊于林庭轩头发炸毛,丝毫不在意形象的样子,默默把手里的面包牛奶放下,转身回房间:“……”
走进房间前,林眠又探出半个脑袋,问林庭轩:“哥,刚才的声音都是你发出来的?”
林庭轩一撇眉心,目光不移大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下颌一指边上的沈听白:“不然是他?”
林眠想象不出来沈听白一大清早鬼叫的样子,读懂了林庭轩的反问,关了房门之后默默低语:“哦,是你。”
林眠周末起这么早,没什么事情可以做,随手拿了本书架上的漫画书看——
林眠刚翻看几页,门外马上传来敲门声,以及沈听白的声音:“眠眠,我煮了水饺,要先吃一点吗,叔叔阿姨今天不回来。”
林眠匆匆忙忙从床上弹坐起来,在地上趿拉几下拖鞋就跑去开了门,回答时记得带着笑:“好呀哥,谢谢哥。”
林眠怕引起称呼上的误会,补充一句:“小哥。”
沈听白眸子敛着,藏有几分漫不经心,懒懒洋洋应声:“嗯。”
林眠关好房门,跟着沈听白走向餐桌。
沈听白长得高,走在她前面,能挡住她一大半的视线。
林眠低着头,看沈听白脚上的拖鞋,以及他穿着的白袜子,裸露出的很有骨感美的脚踝……
砰的一声。
林眠脑袋硬生生磕上前面人的脊背。
她吃痛捂着脑袋后退,身体重心不稳,向后摔去。
沈听白拉了她一把,脱口而出道了句抱歉,迟疑舔了舔唇角:“抱歉。”
林眠抬头:“小哥,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沈听白平静的表情不算豁达,有心事,嗓音沉了几个度,慢了几拍出声:“你喜欢看这个?”
“什么这个?”林眠顺着沈听白的目光,抬起手看。
——霸道校草爱上我。
——的一本漫画书。
——封面还是非常玛丽苏的那种。
……
“这个,”那几秒钟时间,林眠感觉后背出了一身热汗,脚趾扣地,“这个东西。”
她憋了半天,倏然卯足力气将漫画书抛给沙发那边打游戏的林庭轩:“这是我哥的!我哥爱看!”
林眠急切向沈听白解释:“这本漫画书是他上次来我房间落下的,我正准备还给他呢。”
沈听白视线在两人间逡巡,反应淡淡的,转身去盛饺子,“嗯。”
林眠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信的话,信了几分。
身后林庭轩:“真是。”
林眠闻声回头,看见林庭轩脑袋上顶着一本玛丽苏漫画书,盯着沈听白离开的方向,一撩刘海,“贤妻良母。”
林眠:“……”
餐桌上,林眠吃着沈听白亲手煮的饺子,好奇他为什么要打架。
以及他人口中说的打架和处分,为什么在他口中是“擦了一下”。
太多没有答案的事情接踵而来,埋在林眠心底。
吃饭的那十几分钟,林庭轩边吃边低头看手机。
坐在他身边的沈听白则低着头,认真盯着碗里的汤底,以及剩下的饺子,一口饺子可以慢吞吞的咀嚼很久。
林父林母不在家,林眠和沈听白又都是安静性格的人。
一时间,家里只有客厅的电视机加载游戏的声音,以及林庭轩时不时发出的声音:“靠,又死了。”
沈听白和林眠侧对角坐着,没有人说话。
林眠感觉这顿饭吃的尴尬,一口气往嘴里塞了整一只饺子,想快点吃完回房间。
饺子是手工包的,比较大,林眠吃得急,一下子被汤汁呛到,手捂着嘴巴闷声咳嗽起来。
剧烈咳嗽的那几秒钟,林眠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沈听白抽了餐巾纸送过来,声音温温柔柔的:“没事吧?”
林眠艰难摆摆手,无法从咳嗽中抽神,盲着视线去接沈听白的餐巾纸,无意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她离远了些,用餐巾纸捂着嘴,垂下脑袋更用力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但闷声的咳嗽声还是不停下。
林眠听到了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呀一声,模糊听到谁的脚步声,逐步朝自己靠近。
被沈听白碰到脊背的一瞬间,林眠神经反射将背挺得笔直,红着眼角瞪大瞳孔。
剩余的咳嗽,硬生生被背部敏感的触碰憋了回去。
……
林庭轩愣愣慢了好几拍,望着对面僵如木头的两个人,拿着手机的手抬了抬,指指林眠,干巴巴开口:“我妹的背,敏感的要命,不能被人碰到。”
沈听白有心无意,在林眠起身去厕所洗脸时,声音很低地开口:“我知道。”
林庭轩沉迷手机,没注意到。
林眠在厕所,没机会听到这句话。
林眠对着镜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小的时候有次年三十,她和沈听白玩过家家。
沈听白对着她调皮,猝不及防将硬质贴纸贴到了她背上,她怕痒的一下子僵直身体,在热闹的人群中士兵站岗似站的笔直,逗得两家人哈哈大笑。
林眠盯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吞吞收拾好心情,出去前抽了纸巾擦了擦手。
那种小事,林眠觉得沈听白早就忘了。
林眠在厕所磨蹭了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的碗筷已经被人收拾好了,厨房里有乒乒乓乓的洗碗声,水池前站着林庭轩一个人。
“哥,小哥呢?”林眠走过去。
林庭轩袖子撸的高高的,嘴里咬着颗从林眠那里顺的棒棒糖,哦了一声,“你听白哥正回去收拾自己家呢。”
林眠走到林庭轩身边,手支在水池边,盯着埋头洗碗的林庭轩,不说话。
林庭轩的手在水池中的泡沫间沉沉浮浮,湿漉漉的手上沾了不少泡沫。
好久,林眠额头多了一个湿漉漉的被弹指。
林庭轩被看得毛骨悚然:“你神经病啊,吃完饭了就赶紧去写作业,跟个女鬼一样站在这里盯着我看干嘛。”
林眠只有一半的专注力,没意识到自己面无表情不吭声守在林庭轩身边的样子,确实有点幽森恐怖。
林眠被林庭轩的弹指打醒,哦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的,看着玻璃窗外的风景。
林眠家的厨房外有一片草地,冬天没下雪的日子中,依旧看起来绿油油的。
林庭轩瞥了她一眼,看傻子一样看见林眠掏出了手机、打开摄像头、放大图像,对准一片假花假草要拍照。
林眠问:“哥,我们需不需要给它们浇点水?”
林庭轩吸了口凉气,不想理人:“啧。”
林眠还在状况外,指着那片假花假草问她哥:“啊?”
林庭轩:“……”
林庭轩洗干净最后一只盘子,甩甩手上的水滴,手肘搭上林眠的肩膀,反问回去:“你猜它们为什么能在零下几度的冬天,依旧开的和夏天的时候一样鲜艳?”
林眠听着林庭轩的话,愣愣看着那片花草,脑中情不自禁蹦出来一个问题。
今天温度这么低,沈听白一个人打扫那么大的家,会不会手冷。
沈听白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里,又会不会感觉孤单。
林眠撇开林庭轩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折身往厨房外走,身上多穿了件外套,走向玄关换鞋子。
林庭轩重新瘫回沙发打游戏,捞了一把干果往嘴里送:“这么冷的天你干嘛去,不写作业就留下来陪你宇宙霹雳无敌帅气的哥哥我打游戏。”
林眠边穿着鞋子,边听见客厅那边的林庭轩喋喋不休教育她,“马上要月考了吧,你难不成有信心说自己全部科目都已经复习好了?不如趁着周末,你多抓紧时间看看书,否则考试排名一定……”
林庭轩说到一半,偶然抬头,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和林眠很快速的一句“知道了”。
林眠走后,屋内静悄悄的,只剩林庭轩一个人。
林庭轩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叹了口气,扔下游戏手柄,自己靠在沙发眯眸小憩。
“死丫头。”
林眠在沈听白家附近徘徊,一个人站在冷风中。
她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怎么开口帮沈听白的忙,她还没习惯私下如何与沈听白说话。
林眠戴了卫衣帽子,两只手放在口袋,左右来回踱步,犹犹豫豫思考。
她的手机震动两声,显示收到了消息。
低头看,是林庭轩发过来的。
是一笔两百块的转账,和一句话:【钱都带够了?】
林眠呼出一口白气,手被低温冻得冰冷,僵硬而缓慢地在手机键盘上打字。
林庭轩没多久又发过来一条。
消息很短,只有四个字:【早点回来。】
林眠父母经常出差不在家,小时候都是林庭轩带着林眠玩。
明明自己也屁大点,却早早学会了给林眠泡奶粉,嘴上态度硬邦邦,实则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唯一的宝贝妹妹。
林眠思量几秒,回复知道了,换了个方向走去公交站,去图书馆买本书。
在现在的林眠这里,沈听白和林庭轩的天平,林庭轩那端更重一些。
她选择好好听林庭轩的话,不和沈听白走的太近。
三楼拉了窗帘的窗口,沈听白指间夹了一根未点燃的香烟,侧身靠在窗边,目睹林眠的走远。
直到天际飘起小雪,沈听白还是站在窗口,切身感受指骨的冰冷,感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冷风侵蚀的疼痛感。
沈听白用僵硬的手举起打火机,按下开关,跳窜的火苗一路点燃潮湿的香烟,缓而慢地灼烧至他白皙的皮肤。
很痛。
但沈听白需要身体的疼痛刺激麻木的神经。
每个幸福的人都一定有一样最珍惜最宝贝的东西。
沈听白看得出来。
林庭轩最珍惜最宝贝的,是他妹妹,林眠。
他想抢过来。
他也想变得幸福。
哪怕是短暂的、恶劣的,是常人眼中三观不正拥有的。
沈听白这个人,是一道灰蓝。
忧郁,充满淤痕,妄想染尽属于自己天空的蓝。
病态苍白,循循善诱,不顾手段。
最擅长做的事情。
是对着人无辜演戏。